洪武二十八年秋天的这个深夜,我出席了来到古代的第一场婚礼。旁观了朱高炽和新娘张氏的大婚。礼毕,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到处是欢声笑语,衣香鬓影,我的头,却在人群中变的那样沉重,那样痛楚。
终于得了空,我一个人悄悄的溜了出来,坐在偏殿的院子里。夜静无声,远处传来隐约的笙歌乐曲,热闹的场景,更显出这里的凄清,和我此刻的孤单。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假若去参加叶巍然的婚礼,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可是,这个明白,来的会不会太晚?
我坐在地上,有点恍惚的看着空空的院子。刚刚下午,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的花,各色各样的花朵,绽放的那样鲜艳,那样美,转瞬之间,一切都没有了。
“小蓝!”是谁在叫我?那样清晰那样真实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我猝然回首,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到处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小蓝,不要离开我!”他那样悲凉的看着我,声音里有恳求。可是,不能够了,再不能够了。我可以被他妈妈看不起,却不能容忍我的父母也为了我的幸福去牺牲所有的尊严。他的家庭,我的家庭,原本就该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没有交集,也毫无关联。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明知道自己放手的是什么,却不能不让他走。我要不起。这样的幸福,原本就不该属于我。而如果从未相遇,对我们两个人来讲,都会是怎样幸福的一件事。
一滴泪落到了我的手背上,再一滴、再一滴……泪纷纷扬扬的掉了下来,我趴在膝盖上,无声的哭泣。
分手的理由,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父母。人生中,总有些事情,必须独自承担。在以后的无数个夜里,偶尔还是会想念他,这个永远爱不到,也永远不能再继续去爱的人。也想过,最好,是再也不要相见。
而如今,是该放下了吗?是该放下了吧!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总要在某个时段放开一切,重新开始。
“‘朝荣殊可惜,暮落实堪嗟。若向花中比,犹应胜眼花。’其实叹息大可不必,殊不知朝朝暮暮、花开花落间,也自有一番海阔天空呢!”恍惚间,日间傅以柔说过的话在我耳边显现。我低着头,默默念道:“朝荣殊可惜,暮落实堪嗟。若向花中比,犹应胜眼花。”
虽然很难,可是,总该做个抉择,总该有所舍弃,不是吗?
“好吧!”我仰着头,决定不再落泪,“我发誓,我一定能做到的!贼老天,不管你怎么耍我,我都不会气馁的!”我握紧了拳头,大声的说:“见你的大头鬼去吧!”
偏了偏头,忽然吓了一跳,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居然坐了一个人!定神一看,才发现是平日不大接触的燕王四子朱高爔。此刻,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着栏杆,抬头悠闲的看着天空,默然不语。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忘记了哭泣,忿忿问道。真是的,干嘛没事这么吓人啦!
“来了好久了。”他缓缓开口,仍然悠悠闲闲的坐在那里,一动未动。“你大概哭了一个时辰。”
太过分了!我一股气往头上冲,怒声问:“你都看到我在哭,为什么不安慰我?!”
他皱了皱眉头,道:“我为什么要安慰你?”
他的语气是淡淡的,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没什么人能打扰他此刻的雅兴。而我,也被他反问的楞了一楞。想想也对,他跟我关系又不算很要好,凭什么来安慰我呢!
“呃……”我讷讷的说:“可是,我在这里哭的话,你也不该过来打扰我。”我的妈呀,我懊恼的想打自己的头,这回答也太没气势了!
他终于转头看了看我,还不为人知的轻笑了笑:“我以为——”他拖长了声音,懒洋洋的说,“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看星,是没有人会来打扰的。”
我瞠目结舌。莫非、难道,他的意思是——是我来打扰他的?那么——丢脸!这个脸丢大了!难道我一开始哭就被他看见了?在我伤春悲秋的时候?在我自言自语的时候?从一个时辰以前开始?那么——他应该是知道我为什么而哭了?而且——我的样子还那么难堪!
“你——”我真是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了!只有用故作强势来掩饰我的外强中干和尴尬,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怒气冲冲的起身噔噔噔走开。临走,还不忘了伸出去踢一脚他靠着的那该死的栏杆。只是,我忘记了我现在身穿的可是古代的绣裙,长长曳地的裙摆差点把我绊倒,我居然、居然、居然很狼狈的在那里打了一个踉跄!
故意装做没有听到他在我身后的轻笑,一口气跑到正殿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羞愧的快要晕倒了。
丢脸!丢脸!丢脸啊!
刚刚还在伤春悲秋的我,此刻只懊恼的想要找个洞钻下去。
于是——洪武二十八年的这个夜晚,就以这场乌龙的方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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