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雪,磊落枝头,青木方知恨。四野苍茫一片白,不见河流不见路,三道人影在雪中蹒跚行走,大雪没过膝盖,一步一个坑,倒像是刚拔了萝卜的地,沿途留下一连串的坑,居高俯视下来,像一条蜿蜒伸展的小径,也颇有些壮观。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年还是两年,兴许是一年半吧,三人在这里走了多久,他们自己也都快忘记了,只知道很久前的一天,小溪没了,树木没了,眼前出现的,除了雪还是雪。
这雪白,白的透,白的亮,白的荒芜,白的渗人,白的恐怖,因为四周全是白,再无其他。
秦云拄着一更拐,拐是用松枝削成的,走在最前方,孤拐在前方不停的戳弄,生怕前方是一层薄冰,将三人陷了。
轰隆一声,秦云将前面的雪戳塌了一截,三人顿时停住了脚步,“又是一个大坑,我们换个方向,这是第几个了,算了,反正记不清了,这个该死的地方,真要人命。”
秦云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朝上面哈了一口气,送去毫无作用的些许温暖。
“师兄,这雪冷的厉害,快冻死我了,也不知这是什么鬼地方,将这么美丽的一场雪变得这么恐怖,一展露修为就会被吸食的一干二净,简直比毒药还要毒。”这抱怨的自然是黄莺了。
这三位修士,变为凡人之后才知道这行路的艰辛,这些雪已与砒霜无异,想死倒容易的很。
还是秦云习惯些,收敛了法力还有强壮的肉身,遂走在最前方,只有实在冻得不行的时候,才会运转一下血气来温暖身体,否则绝不轻易动用,谁知走了一年半之后还要多久。
“哈哈,九龙封绝大阵,没想到老夫将死之时还能亲身体会一下,即使死也无憾了。”
药尘子冻得发白的脸上时刻袒露着难掩的兴奋,一身单衣难蔽体,单衣下干瘦的身躯更不用说,早已是瑟瑟发抖,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不断前进。
“师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该死的大阵啊,不会走到老罢?”黄莺试探着问了一句,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看着药尘子的背,此刻打扰老人家“雅兴”,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老人家也是冻得不行,哪里有力气发火,也只是抖着这副身躯,黄莺生怕他把自己的骨头都给都散了,才听他说道:“这个嘛,数不准哟,少则一两年便可,多则一辈子哦……”
“一辈子!”黄莺不干了,“要是在这里待一辈子,我宁愿吞口雪,把我丹田化了,早些死呢。”
“不要说些瞎话,九龙封绝大阵玄妙无比,唯有找到关键之处才能走出去。”
“如何才能找到关键之处,难道就凭你这根棍子戳两下就……”迎来的便是秦云白眼了。
“你这丫头也不能盼着点好,先前你也看见了,如果将九条小溪看做是龙脉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找到它的龙眼。”
“这么找也不是个事啊,你不是宝体么,如果你真的气运加身的话,那么随便丢怪石头就能丢中啦,比如这样!”黄莺一双小脚丫没在雪中,冻得有些发紫,幸好还有些知觉,双手深入雪里,摸索片刻,搬起来一块大石头,往秦云头顶扔去。
秦云有些慌了神,左看右看,也不知往哪躲,索性蹲下身子来,那石头果真从擦着他头皮飞过,扑哧一声,没入雪中,谁料,这一砸砸了个山崩地裂,三人脚下的雪地纷纷开裂。
一簇雪陷进去,即是一个洞,那洞儿,深不见底,丢个石子进去都不带回音。
那雪是越陷越多,将三人卷了进去,先是退,眨眼间就没了腰,最后胸看不见了,连头也遮住了,这下子,彻底陷了进去,“你这丫头,属乌鸦嘴的,大能也没你这番本事。”
抱怨自然免不了,只是这声音也很快淹没在雪浪中,砰,一滩雪,化成了一簇烟尘,又平了,唯独不见了秦云三人。
“疼!”黄莺的呻吟在耳中回荡,秦云这才睁开了眼睛,周围黑的极了,唯有远处飘来一些若有似乎的光,忽明忽暗。
借着光,秦云见不远处有一具形骸,隐约间能见着高高突起的轮廓,伸手摸索上去,摩挲的纱衣下,一团肉软到了极处,秦云才知是黄莺的弱处,便沿着衣衫环手将她抱起来,搂到近处,这才能勉强辨别出几分脸蛋上的轮廓来。
“师妹!”秦云唤了一声,却不见回答,心中有些害怕,探了探她的鼻息,见还有热气,心才妥当安顿下来,“刚才喊了一声疼,又晕过去了,不知哪里受伤?”
手也不敢乱摸,生怕触碰了伤口,遂抖了抖衣袖,从中滚落一团冰蓝色的火焰,不是冰蓝焰又是何物?
“替我照些光亮来,记你一功!”呼啦,冰蓝焰灵性十足,抖落着数十朵火焰在秦云周围,将这一块地方照的通亮,秦云这才将周围看得真切,这是一个冰窟窿,头顶上挂着冰凌,脚下又踩着冰坨子,空气中游荡着沉闷的冰寒,唯有呼吸间的白气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药尘子在一旁打坐疗伤,干瘦的身体满是血污,幸好这里能动用修为,药尘子的皮肉伤也无碍,秦云这才放心下来,仔细检查起黄莺的伤势来。
接着有些刺眼的火光,秦云将黄莺整个娇躯都看的真切……还有那腹部几乎少了小半血洞。
鲜血过着烂肉,烂肉无法留住潺潺不断的血液往地上流,这才落到地上,就结成了血块,冻住了。
“怎么会伤成这样?”秦云运转皆字符文,按在黄莺的小腹上,如星光般的力量在他的伤口处努力修复,豁大的血洞长好了肉,这才止住了血。
秦云又将她的嘴掰开,渡了一口元气给她,黄莺才脸色稍显红晕,从梦中幽幽醒来。
“小心……这里……这里有东西,是它……你要……小心……”
哗啦,秦云还未反应过来,周围十几朵冰蓝焰被数道黑影扑灭,惹得他袖中的冰蓝焰本体极为不满,哗啦一下扑了出去,霎时间,火光焚天,熊熊火焰铺天盖地的伸展开来。
冰蓝色火焰下,约有七只怪物在上空徘徊,见他们怎生模样,头像鼠而无毛,身像人而佝偻,脚像鹰而多爪,手像猿而肋生双翅,便是第一眼,秦云就断定,黄莺小腹的伤是这畜生用它那一双锋利的鹰爪抓的。
“恶罗生,怨尸所化的鬼物,杀,这畜生少了人性,死不足惜!”
秦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手一指,冰蓝焰如得军令,一分七股,化作七道冰蓝色的利箭。呼呼,整个洞窟又再次暗淡下来,所有人,或者生灵,将视线的焦点都给了这七支灿烂到夺目的火箭,噗嗤……洞穿血肉的声音在秦云耳边回荡,他的脸反而阴沉了下来。
七只恶罗生的身上,不管是翅膀,小腹,还是胸口,各有一个黑色的伤口,不一而是,但仅仅也只是如此,没有燃烧,没有鲜血,仿佛秦云伤的不是生灵,而是一种死物,
冰蓝的火焰穿过去了,秦云与这些恶罗生之间的空间非常有默契,一同黑了下来。
再次的黑暗,却挂起了几盏血红色的小灯,在墨色中晃动,这颜色,显得极不搭调。
啊……秦云耳旁想起了凄厉的嘶吼,如叫春的猫儿在野田里呼唤着雄性,只是秦云知晓,这些恶罗生绝对不是为了与异性交媾才会发出这种声音,必定是因为愤怒。
这时,冰蓝焰回来,秦云也不接着,只道:“替我照亮这帮畜生,我要看着自己撕了他们。”
秦云自然是怒了,怒不可遏,或许用冲冠一怒为红颜更为恰当,就这么傻了,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躲不闪,身上的血气蒸腾,将他的身体漆成了亮金,浑似个西州的罗汉菩萨。
那恶罗生不知死活,朝秦云抓来,秦云硬着头皮任他抓着,砰,一声惨叫,反倒是一只恶罗生被秦云抓住了脚踝,在金光与冰蓝焰的照耀下,双手同用,来了招双手开弓,生生把一只恶罗生撕成了两半。
普通,碎裂的两半肉身跌落在地,还搭着脑袋的一般身体一动动牵连着,还未死透。
扑哧,这回真的是死透了,秦云看得恶心,一脚将它脑袋踩成了一个烂西瓜,这不,成了一滩碎肉。
秦云守着黄莺,却难顾到药尘子,两只恶罗生见秦云凶猛,舍了他直奔疗伤的药尘子而去。
利爪伸展,如鹰钩一般的爪子恐怖的张开,不论是不是修士,这一爪下去,定向黄莺小腹一样,被抓去一方血肉,这样的心惊,药尘子却浑然不觉,轰的一声,两只恶罗生化成了一团绿火,不出一息就变成了一团灰烬。从头到尾,这位老爷子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畜生,给我死!”哗啦,又是一只恶罗生被秦云撕成了两半,这一刻,晶莹透亮的地面洒满了碎肉,似烧焦了,不断萎缩,发出难闻的气味,这气味,如腐烂的尸体燃烧,让人想要呕吐。
“好了,解决了这些个令人厌恶的东西,我们还需快些上路,我们破了阵进入寒冰地狱,明月子肯定会将大阵关闭,再延误些时辰,后面的追兵恐怕就要来了,也将你的小情人收起来吧,这一路上还不知有哪些危险,还是让她待在镜之世界比较安全些。”
这个时候,药尘子终于是睁开了双眼,一副干枯的身躯不曾改变,唯有双眼神光湛湛。
“老头子,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秦云收起昏迷的黄莺,盯着老头子的双眼有些发愣。
“别以为闯荡了几年修真界,就在老夫面前装成熟,当你学会忍字怎么写的时候再装不迟。”
“忍!”秦云细细品味着药尘子的这句话,忽然略有所悟,可不是么,刘天仁欺负到他的头上,他忍了;刘天仁杀了他唯一的女弟子天心,他忍了;刘天仁和方天德要杀秦云,也没有说一句话,忍了;师门冷落他,弟子冷落他,他也忍了……
当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个老头还要忍下去的时候,他不忍了,爆发出强大到令人恐惧颤栗的实力,令所有人的都感到畏惧,不敢与他交手,只为秦云。
他懦弱么,秦云在心中暗暗问了自己:“血勇者,怒而面赤;脉勇者,怒而面青;骨勇者,怒而面白;神勇者,怒而色不变。老头子,你还是那么令人敬佩,这么多年的隐忍,只为今朝一击之力。”
“这就是命,当年我将你带回来的时候,就注定要为你隐忍一生,今后你也要记住,待自己无法战胜敌人的时候,就要示敌以弱,把身子深深的埋在烂泥里,永远也不要露头,唯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也让敌人掉以轻心,在关键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我明白!”秦云听得,似是懂了,仔细想想却又并非全懂,真个是似懂非懂。
“走吧,寒冰地狱还深的很。”药尘子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望着他率先远去的背影,秦云有些呆愣,怎也无法将五百年前的记忆与此刻佝偻着背,却锋芒毕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寒冰地狱内的寒气比外界雪地还要更甚三分,秦云的呼吸仿佛在空中吸扯这冰渣子,肺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唯有调转元气支撑着。这才赶上了他的师父,跟随其后,不敢逾越。
“寒冰地狱之所以被称之为地狱,因为它险的可怕,有去无回。”药尘子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冰道,而两旁,却是无底深渊,借着头顶冰凌上悬着的几根火棒,才能看清深渊底下的漆黑,当然,这一点意义都没有,只能让人感到恐惧。
“别想着飞过去,那空中的罡风足以把你撕裂,这是封印之地,一切你认为不正常的事情都会变得正常,你最好赶快扭转你的想法,不然我保证你拿不到想要的东西。”
“老头子,你为什么对寒冰地狱这么了觉,莫非……”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否则你会死得很惨,我也没有把握保证自己不死。”
秦云顿时无言,然又听药尘子道:“我只能做到不让你死的太冤,跟着我,我走前面。”
药尘子一步踏上了冰道,背着双手,略显得从容,冰道两旁的罡风吹拂着他的长发,竟没将他的身体吹动半分,“闭着你的双眼,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不是眼睛,因为有时候眼睛可能会骗人。”
药尘子渐渐消逝在远处的黑暗中,这条冰道并非通向另一岸,而是通向为止的黑暗,恐怕除了药尘子外,没人知道它又多长。
秦云望着身前的冰道,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中莫名的恐惧,闭上双眼,一步向前迈了出去。
这一步,如天涯相隔,域门穿梭,秦云只感觉自己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让他失去了方向,不如哪里是前方,脚步抬起又落下,不知该朝哪边迈出,周围的罡风撕扯他的身体,他清楚的感受这种疼痛带给他的恐惧和迷茫。
“前方有人!”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响,秦云听得清楚,便知是明月子派人追杀来了。
此刻,已然不是犹豫的时候,落下的脚步又再次抬起,这次他心中坚定不移。
“相信自己的感觉,既是如此,那我便相信我的路在自己的前方。”
抬起的脚步落下,秦云结结实实的踩在地上,这让他悬着的心稍稍安定。
“别让他走了!”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秦云却不是很着急,一步一步,凭着感觉,坚定的向前移动。
秦云身后,随后冒出来三名修士,均是明月门的长老,一身修为比药尘子还要高,已然达到了了觉后期,即使秦云全力应战,也是一番艰苦之斗,更别说此刻的危急情况。
三人见秦云快要走入黑幕消失不见,也是着急,一路冲了上来,直接就踏上了冰道。
轰隆一声,一名修士第一个踏上冰道,但他只觉得眼前一番天旋地转,罡风强劲,前面的通道也在扭曲,为了稳住身体,又急忙向前迈了一步,谁料,前方的冰道突然消失,一步踏空,跌了下去。
“师弟。”两名长老看得心惊胆颤,浑身发寒。看出了端倪,知晓定与这冰道有关。
那名长老跌下悬崖,心中恐惧之甚,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却还记得腾云驾雾之术,双手捏诀,脚下生起云雾来。
可他怎知,他脚下的云雾才刚升起,不但没有稳住身体,反而下坠得更快,只传来惨呼之声,却未能听到他到底的声音,不知是生是死。
两人见得如此情形,哪里还敢走上冰道。其中一人取出一杆青铜色的长戈,这杆长戈迎风大涨,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化成百丈来长。
长戈挥舞,头顶冰凌倒挂,如刈麦一般,冰凌如冰雹一般坠落,如此威势,那长戈怎肯休止,直欲取个秦云项上人头!
预知秦云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