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儿子的话让竹述先生大为吃惊,他忍不住追问道,“她不是前几年就不在了吗?怎会跑到鞑靼去的?”
苏济抿着唇角,面上一片黑沉,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跟自己的父亲讲些这两年的遭遇。
“……儿子原想回京探望表姐,谁知在宁国府周围被人盯上了,后来中计被他们诱捕了……”
往事不堪回首,如此屈辱的经历,苏济原打算一辈子都不跟人提起的。
谁曾料到,他在鞑靼被囚期间,无间中被师兄齐峻救了下来。后来又助他在敌营放了一把,由此立了大功。这让他之前所遭的罪得到补偿,才没有显得那样窝囊。
听到这里,竹述先生叹了口气,道:“人平安回来就好,只是,这样一来,苦了芷儿那孩子,连带让舒儿母子遭了罪。你若不出意外,聪儿就不必冠上他人的姓,芷儿也不会骑虎难下……如今这困局,为父都不知该如何破解。”
苏济想到秦芷茹和孩子,目光随之一暗。
虽然此次回来,他躲在暗处见过她母子,可对于曾经犯下的错,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更别奢望得到表姐的原谅了。
在他从西北被护送回来的路上,他跟齐家暗卫打听过京城这两年发生的人。了解秦芷茹因他吃了不少苦,进而也明白了,为何齐峻会一脸颓然地出现在边关。
且不说他如今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疤,人瞧见了都顿感胆寒,此生无法再出仕或者开馆授徒,就是再次面对表姐,他都没那个勇气。
他如今等于一个废人,何必再拖她下水?
还是让她娘俩当他早已不在人世了,自己暗中守着两人便成了。
想到这儿,苏济只觉心如刀绞。
竹述先生见儿子脸色不好,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苏济摇头否认,艰难地嘱咐父亲:“师兄回京之前,您千万别漏了口风,让表姐知道儿子还活着。”
竹述先生先是一愣,最后意识到什么,不情不愿地应承下来。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齐峻自然不知,苏家父子将这一难题,留待他回来后解决。他此时面临一个新的挑战。
望着前来报信的番莲,齐峻面沉如水,过了好半天,才艰涩地问道:“就这些吗?她没邀请其他人作陪吗?诸如即将开拔的袁将军?”
番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无奈地摇了摇头。
齐峻面色发白,好半天都没一点反应。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不情不愿地吩咐道:“等到他们单独相会时,你想办法让念祖这孩子进去搅局,不能任他们说太久的话。”
齐峻的话让番莲有些意外。她万万没想到,事隔多事,四爷还这般想不开。她前来报信,原先不过是让他有所心理准备。没曾想起到的效果,犹如打翻了醋坛子。
番莲不禁腹诽道:“你没在这儿的时候,他们不知单独相处过多少回。这时才来计较,是不是稍显太迟了?!
齐峻不知她所想,此时的他亟需单独呆一会儿,尽快地想出克制情敌之法。
“你先过去安排吧!念祖是个机灵的孩子,他应该明白为父的苦心。”齐峻将她打发回去。
番莲同情地瞥了他一眼,就告辞离开了。
舒眉再次见到葛曜的时候,是动身离开建宁地界的前一天。
自从身体恢复之后,她一直想找个时机,好好探探葛曜的情况。可惜对方军务繁忙,她没好多作打搅。
眼看此次离开,不知何时能再会到他,舒眉顿觉不能再拖下去了,遂让蒋妈妈送信,特意约对方一见,葛曜欣然应了约。
葛曜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火辣辣地升了起来。
齐峻安排给舒眉母子住的,是冬暖夏凉的老宅子。葛曜立在天井旁边的屋檐下等待的时候,眼睛盯着墙角的爬山虎发呆。
在烈烈炎日的烘烤下,爬山虎蔫蔫的叶子,仿如小孩做错事像耷拉下来的脑袋,映衬着那堵因风雨而剥落的灰色墙壁,越发苍凉。此时一阵穿堂风吹过,深绿色的叶子齐齐抖动起来,顿时显出几许活泛来。
葛曜精神为之一振,转过身来,目光朝挂着竹帘的厅堂望去。
这一看不打紧,让他瞧出了端倪。
守在门边的丫鬟见他朝这边望过来,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葛曜心生狐疑,面上却不显山露水。
又过了几盏茶的功夫,还是没等到让他进去邀请,葛曜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殿下是不是午憩还没起来?要不,葛某等一会儿再过来。”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自知交待不过去,小丫鬟忙给他行了一礼,说道:“将军莫着急,殿下马上就过来。原本她一直呆在屋里,没想刚才番莲姐姐匆匆赶来,说是少爷去了屋后的小河边玩水,殿下不放心赶了过去。临走的时候,让奴婢好生招待将军的。您要不坐回屋里,外头天热……”
原来不在屋里!
葛曜心底掠过一丝不快。
“她什么时候赶过去的?”眼睛盯着对方,他沉声问道。
小丫鬟不敢再欺瞒,战战兢兢地答道:“半个时辰之前。”
葛曜略作思量,对她吩咐道:“给本将军带路,我亲自到那儿去会她!”
小丫鬟一听这话傻了眼,又不好作推拖,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去的途中,葛曜一路在想,他们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以他对舒眉的了解,断然没有将客人晾在那儿,久久不归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累着原先在带路的小丫鬟反而落在了后面。
“将军等等奴婢……错了,不是这边,是那边……”
直到听到哗哗的水声了,葛曜才停下步子,守在那儿等小丫鬟赶上来。他早听见河里似有人在戏水,因怕唐突了他们,他只好等人前去通传。
待小丫鬟气喘喘赶过来,葛曜吩咐道:“你过去看看,若是殿下不得空,就赶回说一声,本将军再回去等……”
小丫鬟自知理亏,忙点头应承了下来。
而此时河边,舒眉立在树阴下,远远望着玩得不亦乐乎的父子俩,心潮起伏不定。
原本,听说明日就要离开了,小葡萄有些舍不得这儿,说是要四处逛逛。舒眉想着儿子拘在屋里有好长一段时日,也就应允了。谁知她午休一觉醒来,还不见儿子回来,忙遣了人去寻。
谁知,要找回来的人不见踪影,连派去寻找的没了音信。舒眉想到约了葛曜黄昏时分相见,儿子这边不出什么事才好,遂又另遣了一波人来找小葡萄。
这次总算有了回音,说是在河里凫水。先前来寻的宋护卫怕他出意外,在旁边守着。
舒眉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想到离跟葛曜约定的时间,足足有一个半时辰,她交待了一声,亲自赶往到了这儿。
谁知,她到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齐峻也在。
原本,有这人在此,舒眉不必再担心什么了。岂料小家伙眼尖,一眼瞧见了赶来的母亲,非要她守在旁边,说是让她好好见证跟父亲的比赛。
舒眉也想看看,小家伙久没下水,他的凫水技术有无退步,遂应邀留了下来。
望着河里欢快嬉戏的父子俩,她不由心生感慨,再多的阻隔,也挡住父子天性带来的亲昵。
葛曜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齐峻领着小葡萄在河里戏水,而舒眉却在一旁观看。
好一副父子天伦之乐的画面。
葛曜心里暗忖,挑这个时机约自己前来,她是在暗示要与齐峻破镜重圆,一家子共享天伦,好让他知难而退吗?
此念一起,葛曜不觉黯然神伤。
是啊,孩子的亲爹千里迢迢赶来救她,这个举动本就说明了一切。人家都浪子回头了,他还有什么机会,跟那人相争?
不说自己此前没保护好她母子,就算如今他也没任何优势。表弟还陷落在山东,至今没有半点音信。在这种情况下,他哪有心思跟人风花雪月。
表弟是郭家唯一幸存的血脉。若不是自己的缘故,他何至于被人掳走。
是该自己悄然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去,让葛曜如何甘心?
这天傍晚,回到宅子后的舒眉,左等右等没等来葛曜。直到用过晚膳,掌了灯也没见到对方人影。
后来,她找来守在屋里的丫鬟一问,才知道葛曜未初就过来了,等不到她又自个回去了。
“许是葛将军黄昏时分没空,特意提前过来了。”小丫鬟垂着头,恭敬地解释道。
“他有没说什么时候再来?”因没见到人,心里那个疑团没法解开,舒眉总觉有个疙瘩在那儿,仍不放弃地问道。
“将军没有提,许是明天送行时会再来吧?!”说这话时,小丫鬟裙裾内的小腿都在颤抖。
舒眉点点头,打算明天找个时间再问问他。
这日夜里,时过三更,就在满院子的人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屋外一阵人声鼎沸。
从睡梦中惊醒的舒眉,着好外衣在番莲陪同下,来到院子里查看。
谁也没想到的是,她竟看到出现不该在这儿的两人。
“殿下,求求您行行好,让我们一同去吧!二妹年纪轻轻就客死他乡,总得有血亲之人将她接回故里吧?!”见舒眉出来,她的二舅和三舅,正跪在院子门口,冲着恳求道。
舒眉还没开口,就见一脸怒容的齐峻冲了过去,对着施家两长辈厉声质问道:“竟然还有脸来求她,当初跟邵良惟勾结时,怎么没想到她母亲,你们的外甥女从小在岭南受苦时,你们怎么没人去接济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