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霁月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听说长子打定主意,要将侄儿养在自个身边,郑氏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郑氏心绪上的变化,自然瞒不过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齐淑娆。
母亲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她也觉得聪儿留在四嫂身边不妥?
虽然秦芷茹关门闭户在休养,可梅馨苑上下对兰幽苑遣来探病的仆妇,接待得十分周到。这让齐淑娆确信,四嫂只是面上拉不下来,闭户养病不过羞于见人,并不是病有多严重。
因此,当她将兄长的举动告诉母亲时,其实存了个小心思,想替秦芷茹向霁月堂递个消息,兼有替四嫂撑腰的意思。
让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母亲不仅没有提出异议,反而支持大哥的做法,这让她想破脑袋也没弄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错。
“娘,您是不是没听清女儿讲的?聆儿养在柯姨娘身边,已经让人瞧不上了,怎么还能把聪儿交到碧波园去?上次,您带柯姨娘到三婶那儿做客,已经遭人话柄了。您是不知道,京城如今不管老世家,还是新贵,都在背地里嘲笑咱们家。说自从祖母过世后,府里越发没规矩了……”
齐淑娆虽然不常出门,可作为宁国公的嫡亲妹子,上府来拜访她的故交好友,还是不少的。自从母亲带柯姨娘出去做客后,那些常来访的闺友们,上门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起先,她并没有觉察到,还是她贴身婢女到外头走动时,无意中听到一些风声,这才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后来,她趁堂姐上门的时候,还专门就此事找齐淑婳求证过。
若是放在以前,齐淑娆并不在乎。可是,如今三婶在四处替她物色婆家,她可不想重蹈覆辙,将来嫁过去后,被夫家瞧不起。
听到女儿直言不讳的抱怨,郑氏脸上顿时阴沉下来:“这是你该对长辈说的话吗?什么叫府里越发没规矩?娘亲不是正打算把规矩立起来吗?”
“什么?!”齐淑娆一时糊涂了。
扫了眼对方,郑氏解释道:“芳娘身份是不够,难不成咱们就没法子了?”
“法子?娘亲您的意思……难不成,要将柯姨娘扶正?”齐淑娆脱口而出,随后也觉得不可能,遂试着问道,“您的意思,莫不是要替柯姨娘讨个诰命回来?”
越说越离谱!
郑氏白了齐淑娆一眼:“照为娘看来,最不懂规矩的,除了你没有别人。想什么呢?咱们这种人家,哪会做出将妾室扶正,或者主动替姨娘讨封的举动?”
被母亲这样一说,齐淑娆更加一头雾水。
郑氏也不瞒她,把儿子此举背后的深意,剖析给女儿知晓。
“屹儿如此动作,再明显不过了,他这是打算续弦了……”
听说大哥要续弦,齐淑娆嘴巴张得老大,呆立了老半天,她才问道:“大哥这样做,难不成是为了聆儿和聪儿?”
郑氏觑了她一眼,不悦地答道:“不管为了什么,咱们府里也该有位正经的掌家媳妇了。”
听了母亲这话,齐淑娆小声嘟囔了一句:“四嫂难道不算正经媳妇?”
这句话一出口,她顿觉此话不妥,半路又咽了回去。
郑氏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苦口婆心地劝道:“母亲知道,你跟芷娘处得不错,她对为娘也十分孝顺。可说到底她还是少了点福气,一直不能收复了你四哥那匹野马。如今倒好,闹得满城风雨。虽不是她的过失,可到底失了名声……事已至此,咱们一家人还得过活,聆儿、聪儿长大后娶媳妇,宜姐儿过几年要说婆家了,总不能全家跟她一起受累吧?!”
郑氏苦口婆心一番话,说得齐淑娆哑口无言。
虽然,她内心还是替秦芷茹抱屈,可在现实面前,她也不得不三缄其口,认为母亲的话说得没错,一家子是该过回正常的生活了,尤其是对齐府造成压力的那家人离京之后。
齐淑娆没有再说什么,从霁月堂回去之后,她因没办成事,对秦芷茹心怀愧疚,是以梅馨苑那头,也很少上门了。
日子如流水般飞逝,就在齐峻离开两月后,安静了多年的宁国府,终于又热闹起来。原来,齐屹考虑到府里接下来的大事不少,他赶在齐巍娶妻之前,给自己找了位继室,以便有长嫂来操持后面弟妹的嫁娶。
齐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三婶施氏的撮合下,相中一位文官的女儿。
等消息传到梅馨苑的时候,对一直指望复出的秦芷茹,不啻一个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大伯要续弦了?”从柯氏口中得知,家里接下来要办的喜事,不是齐淑娆再嫁,而是宁国府要迎进一位新的当家主母,秦芷茹有片刻失神。
她的反应,倒没让柯氏感到多少意外。
终于,有人跟自己一样失意了,柯氏心里总算找到了些许平衡。
只见她苦着一张脸,对秦芷茹歉然道:“论起来,这事早该让四夫人您知道的。可太夫人担心,您身体没好利索,就把这事交给了宁远将军府的三太夫人了。”
说完这番话,柯氏偷偷觑了对方一眼,然后垂目侍立,不再言语。
三太夫人施氏——那位的亲姨母?
秦芷茹总算明白过来,之前郑氏对她为何瞒得滴水不漏。
如果她没估算错的话,宁国府这位新主母,应该来头不小。以至于郑氏怕刺激到自己,事先都不让她知晓。
柯氏离开后,秦芷茹派心腹丫鬟春枝回了趟秦家。
春枝带回来的消息,果然不出她所料。
那位即将进门的岑家姑娘,据说是位八面玲珑的主儿。虽然娘家早已破落,可到底出身昔日的名门,言谈举止、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丝毫错来。
另外,春枝还从霁月堂下人的口中打听出,郑氏是如何定下亲事的。
据说,此女乃郑氏亲自选定的。当然,其中不乏施氏的功劳。
说是郑氏之所以不计前嫌,接受了妯娌的建议,舍永乐侯府里好拿捏的庶女,选中出身清贵之家的岑氏,皆事出有因。
原来,郑氏打算把齐淑娆嫁给永乐侯的幼弟丰五公子。为了避免将来乱了辈份,这才舍弃了丰氏女,而选定岑家。
“论起这位新人,夫人您应该不陌生,她乃翰林院前任掌院学士岑大人家的嫡女。丙子之变后,岑大人不肯屈从高逆,在回乡途中被人所害,她家从此败落。这次能跟齐府结成亲家,全赖这小姐的姑母……”生怕秦芷茹不知内情,春枝把从秦宁氏那儿得来的消息,像炒黄豆似地一顿噼里叭啦,把对方的身世来历,全数地讲了出来。
“你是说,这位岑氏,是吏部尚书、体仁阁大学士陶大人夫人的内侄女?”秦芷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可不是怎地?!起先老爷和夫人都不知情,还是清大奶奶回娘家时,听家中女眷在议论,才摸清了那层关系。”将探得的消息告诉自家主子后,春枝无不担忧地叹道,“国公爷这样,莫不是要将掌家大权,交给这位刚进门的新夫人,看她这么大的来头……”
春枝这番话,让秦芷茹心里咯噔一下,不觉五味杂陈。
提起陶大人两口子,她哪有不知晓的道理?
还是在先帝一朝的时候,陶尚书就是实权人物之一。等到高家篡位成功,本来是要拉拢这位前朝重臣的。陶大人不愧是吏部尚书,深谙官场生存之道,以为母侍疾为由,恁是遁回了家乡。后来,又守了三年孝,避开了高家的盯梢。
大弟曾私底下跟她提过,说这位陶大人复出后,不仅入了内阁,还在朝中大肆排挤投靠过梁朝的旧臣,跟爹爹算是宿敌。
大伯宁国公选这样一位岳家,背后深意不言而喻。
这是想跟她们秦家撇清关系吧?!
难怪,这几个月来,娘家继母都不派人上门走动了,想来,早把她当成了弃子。
想到这里,秦芷茹精神有些恍惚。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直到耳边传来春枝急促的呼唤声,秦芷茹才缓过神来。
“对这位新夫人,柯姨娘有什么反应?”想到一向受郑氏优待的柯姨娘,秦芷茹总算明白,为何第一个来向她报信的,是柯氏本人了。
如今最着急的,自然大有人在。比起一门心思想上位的柯氏,秦芷茹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悲观。
虽然岑氏出身不差,说到底也是位继室,前头还有位生下子嗣的姨娘。
春枝先是一怔,随即回过味来,讪笑道:“碧波园的下人,最近出来走动的不多。想来,都在准备迎接新夫人吧?!不过,奴婢还打听到一个情况……”说到这里,春枝停了下来,有些战战兢兢。
见到她这副表情,秦芷茹心知肯定不是好事,遂蹙着眉头问道:“到底什么事?你怎地也学得说一半藏一半了?”
春枝忙跪下求饶:“夫人恕罪!这则消息,奴婢还没找人证实,不敢贸然到您跟前乱说……”
“哦?!”秦芷茹面上稍缓,嘱咐道:“你且说来听听,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咽了咽口水,春枝见对方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才缓缓道出传闻:“听说,这位新夫人不仅跟陶阁老有亲,还是现任永乐侯夫人的手帕交,太夫人为了五姑奶奶的将来,冲着这个才下定决心,定了岑家的……”
春枝的话音刚落,秦芷茹的身子晃了两晃。
原来如此!
郑氏果真好算计,为女儿的终身着想,竟然不管不顾秦家的立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