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芷茹出的这档意外,随即让齐屹陷入困境。
就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一心护主的肖嬷嬷,病急乱投医地回到尚书府。一回到秦家,她除了向秦父和秦夫人宁氏禀明小姐身子状况外,还向他们恳求,说是看在秦芷茹亡母苏氏份上,不要逼小姐回到娘家。
秦宁氏不明所以,忙跟她打听继女在宁国府的情况。于是,肖嬷嬷就将郑氏当初如何带小姐上沧州祭祖,姑爷是怎样出家,小姐如何病倒的以及她身子刚好转,齐府母子一位要她张罗小姑的亲事,一位又要先娶弟媳,如何让秦芷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事,一股脑儿全告诉了他们。
秦安邦听完这些,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当下,他就派人请来大舅兄过来。
竹述先生赶到秦府时,秦安邦让肖嬷嬷将女儿在齐府的现状,亲口告之他这位舅兄。
肖嬷嬷乃秦芷茹生母苏氏的陪嫁丫鬟,本是苏家的世仆。此刻见到竹述先生,忍不住将秦芷茹在宁国府的艰难处境,向旧主又哭诉了一遍。
末了,肖嬷嬷痛哭流涕地向竹述先生哀求,请他看在姑太太的份上,帮外甥女一把。
竹述先生看到这阵仗,心里暗暗叫苦,一面埋怨外甥女太过痴缠,一面对她又生起几份怜意。
原先,早在弟子兼外甥女婿齐峻出家之前,他跟齐氏兄弟都已经商量好了,该如何运作才能顺利接秦芷茹母子回到撷趣园。没想到齐峻那小子,被他母亲突然举动逼得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干脆出了家。
起先,竹述先生听说他作出此等动作,外甥女该能回撷趣园了吧?!没想到芷儿那孩子,竟是个死心眼,不愿离开宁国府不说,竟还伤起自个的身体来了。
这一突发状况,让竹述既心疼外甥女,又十分无奈。
同时,他也明白在这节骨眼上,秦安邦为何自己特意将找来。
自从宁国公齐屹返京,助陛下把高家一举歼灭后,他这妹婿就整日开始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跟齐家断了姻亲关系,陛下要清算秦家。所以,他宁愿冒着得罪文家的风险,也不敢断了那边的关系,私底下还一味劝芷儿留在齐府。
想到这里,文竹先生心底沉郁,不免有些神伤。
见舅兄神情不属,秦安邦知道自己机会来了,把竹述先生请进书房后,他又吩咐仆从守在院子外头,不准任何人靠近。接着,他便开始跟大舅兄问计。
“兄长救吾,如今宁国府竟不再挽留芷儿,定是打算对弟之前的举动清算了。听说,他们亲家宋阁老一族,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最后才决定不告而别投奔晋国的。”想到宋家的遭遇,秦安邦就坐不住了。
宋秦两家同样是姻亲,下场最终难不成会有所不同?
而且自己这亲家,还是当初齐峻情急之下,为了替芷儿解围凑成的。虽然聪儿出世,坐实了芷儿的名分。可是,到底是高家先封芷儿为公主,两家最终才结的亲。因有高氏掺和,里面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而宁国公对高氏的态度……
听说当初,齐大郎为了跟高氏针锋相对,宁愿自己一房绝嗣。
原,先秦安邦以自己女儿立了功,陛下和新朝不会追究自己过失的。
可是,后来妻子将芷儿嫁入齐府的前前后后,全盘告诉他时,秦安邦再也不敢抱什么幻想了。
如今让他十分肯定的是,齐峻娶芷儿,起初不过是权宜之计,从他找借口改名换姓拜堂时,就已经能看得出来了。若不是有了聪儿,在文氏回京后,说不定芷儿早两年就已经回了秦府。
就是有了这认知,秦安邦才对长女的去向十分在意。
可以这样说,齐峻的出家,实质上已经表明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想到这里,秦安邦猛地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舅兄,说道:“芷儿如今成这样了,作为舅父你可不能不管!若不是她从小跟在你身边,也不会对齐家那小子死心踏地的。竹述兄你可要负责到底。”
妹婿的话,让竹述先生微微一怔,随即他便明白过来。
这是把过失全推到他身上了。
罢了,罢了,芷儿到如今的境地,自己确有疏于督导之过。要不是济儿胆大妄为,芷儿何必过得这般辛苦?
为了外甥女,他几次到老友跟前试探。最后发现,不光曦裕对齐峻这前女婿不满,就连舒儿对回到齐府的事,也是一副抵触的态度。
若不是济儿作孽,文家父女离开后,芷儿一尝多年夙愿,也并非不可。
那孩子从小失恃,前些年在秦府的日子,也不知怎么过出来的?!
竹述心底长长叹息了一声,对秦安邦道:“你对芷儿的担心,为兄并非不理解。可是,齐文两家皆非寻常人家。宁国公属意舒儿,他也有安陛下心的意思。当初,先帝爷之所以选中齐家兄弟,放心将陛下托付与他们,还不是舒儿的缘故。你想想看,一旦陛下亲政,焉有不为他姨母撑腰的道理?宁国府终究是要交到念祖手里的,你看宁国公至今都不续弦娶正室,就能看出苗头来了。芷儿不懂事,难不成你也不晓得其中的厉害?”
舅兄这番话,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秦安邦呆呆地望着竹述,过了好半晌,才不甘心地问道:“难道,除了接芷儿回府,再没有第二条道可走了?”
竹述闻言,微眯双眼扫了妹婿一眼,最后答道:“有,哪能没有?!其实芷儿不必回秦府的。有一个法子,既不影响你后面几个儿女的亲事,对外也算有个交待。”
“芷儿不回秦府,那她能上哪儿去?总不成让她学齐家那小儿,也剃度出家一了百了吧?”对于舅兄的话,秦安邦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当初他听说高世海在宫中暴毙。
竹述摇了摇头,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见对方不做声了,秦安邦不知他卖何关子,他未免有些着急。过了一会儿,他似是明白过来,遂相询道:“你是说,先接芷儿出府养病,等大家谈忘这事了,再暗中跟齐府脱离关系?”
见妹婿终于开窍了,竹述甚感欣慰,接着开导他:“听说,齐府郑老夫人一刻离不开聪儿,是以,芷儿养病的去处不置安排过远,得能让老人家经常见到孙子不是?!”
秦安邦正想着不能跟齐府一下子断绝关系,舅兄这句指点正中他的下怀,于是,他试探着问道:“兄长的意思,让芷儿到京郊的庄子上住去?”
竹述先生伸出右掌,在秦安邦面前晃了晃:“芷儿身子骨弱,不宜跑那么远。依我看,撷趣园就不错。等芷儿身子养好了,让她和孩子陪陪我这老头子,不及时回齐府,也在情理之中。我跟宁国公就是这样谈的。当初,我还嘱咐他,对府里事务早作安排,不要指望芷儿再回去。若是遇到好人家,咱们会让芷儿做其它选择的。”
竹述先生的话,让秦安邦大吃一惊。
他听懂了舅兄言外之意,尤其对方最后一句似是暗示,若有可能将来会给芷儿另外找户人家。
可是,一想到外孙终究是齐家子孙,秦安邦心里不平静了,只见他提醒舅兄道:“怎能这样安排?聪儿毕竟他家血脉,难不成宁国公会大方到,连侄儿改姓都不在乎?”
竹述闻言,眼珠斜睨了他一眼,讪讪道:“聪儿是聪儿,他娘是他娘。芷儿现在年纪轻轻,总不能空守一辈子吧?再说,有老夫在,聪儿会改姓当拖油瓶吗?”
秦安邦听到这话,顿时心里一片澄明。
听舅兄的说法,似乎想把聪儿养在身边。这样一来,即便芷儿寻人家另嫁,他都不会让聪儿跟过去了?
想到前几年竹述丧子的事,秦安邦突然间明白过来。
原来,他大费周章,越过自己跑去跟宁国公安排芷儿的去向,原来是冲着聪儿去的。
他如此做法,聊解一下膝下寂寞,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外孙有大舅兄这个靠山,将来也吃不了什么亏,秦安邦先前的顾虑,不由减了大半。
见妹婿一言不发,竹述先生以为他不赞成这样的安排,遂继续提醒道:“如此一来,相当于宁国公和文家都欠秦家一个人情。有这关系在,你还担心将来有人翻旧账为难你吗?别忘了,陛下身边信赖的,就是那几位!”
竹述先生点拔的话,对秦安邦不啻于醍醐灌顶。
自己怎能没想到,陛下身边信赖的,除了宁国公之外,还有两位,一位是文氏的父亲,另一位是她舅父。
之前他光想着,宁国府权势滔天,有齐屹挡在前面,陛下尚未亲政,没法子插手臣下的家务事,就算替文氏撑腰,也要等上五六年。
至于五六年之后嘛!
秦安邦有信心,有舅兄的人脉在,经过五六年的经营,圣上将来只会更加倚重自己。到了那时候,聪儿养在宁国公身边多年,就算是隔房的,也培养出了父子般的感情来。到时,只怕文氏早就改嫁觅到自己幸福了,谁还会提起旧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