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语,让人振聋发聩,把齐峻震得半晌没吱声。
觑了兄弟一眼,齐屹走过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后面该如何做,不用大哥再教你了吧?!”
说完这些话,他起身就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望了望一动不动的齐峻,暗中叹了口气。
给屋外侍立的丫鬟吩咐几句,他迈开脚步就下了楼。
自从齐屹离开后,齐峻坐在窗口一动不动。
兄长刚才的话,可以说得上,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自从跟舒儿圆房后,他就在心底把她当作妻了。不然,先皇驾崩的那天晚上,他也不会冒险进宫,特意把四皇子救出来。后来,又千方百计把他送往江南。
他千不该万不该听从威远伯的提议,只身前往西北,把舒眉她一人留在府里,让高家那女人钻了空子。
那时,他想的是,舒眉手里有齐家暗卫,加之他早在郊外安排了退守之地。加上三妹齐淑婳
和林家长辈的照顾,舒儿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高家竟然那样大胆,等不及迈过年头,就迫不及待地篡夺了政权。连京中几家老世族,都纷纷仓皇出逃了。
如果当时,他守在妻儿身边,一家人后来的命运,是不是可以改变?舒儿后来就不会跟他分开了。他自己更不会身陷囹圄,累得先生涉险来救了。
刚才大哥话中的意思,莫不是说,舒儿不敢依靠他吧?!
想到这里,齐峻忍不住苦笑。
这倒是事实!以前舒儿就不敢信他。
只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清了。
两人已经有了共同孩子,再加上师妹的事,他早就跟对方说过。齐峻以为,舒眉即便接受不了齐府养着师妹,至少也能对他有信心,耐心等他将事情都安排妥帖。
只是没想到,姓葛的那登徒子,把主意竟然打到她身上了。
此次,秦芷茹对她作出伤害的举动,让两人本就恶劣的关系,再一次雪上加霜。
齐峻只觉,可能这次,他真的要失去妻儿了。
曦裕先生和施大人若是知道,师妹竟会勾结外人暗害他们亲人。自己这本就不被原谅的女婿,恐怕到时被接纳的可能性更低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屋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什么事?!”齐峻哑着嗓子问道。
“四爷,尚武大哥从妙峰山回来了,他说有事情想向您禀报。”守在门口的丫鬟莆团禀道。
“让他进来吧!”齐峻从窗边回到圈椅上,朝门口吩咐道。
没一会儿,就有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外面的黑暗中走了进来。
“你护送回来了?”
“没呢!夫人说,想在寺院里多呆几天。小的拗不过他,只得把小伍和小陆留在了那儿,暗中保护她们。”尚武低声地答道。
听了这个消息,齐峻蹙起眉头。
“怎么,她法事还没做完吗?”他不禁问道。
“哪能啊!看夫人的样子,她似乎想在寺里多住几日!” 尚武说完这句话,仿佛怕他着急,赶忙补充道,“爷,您不必担心,小的出来的时候,听夫人身边的肖嬷嬷说,她会帮着劝一劝的。”
听到他的禀报,齐峻点了点头,打算让她静上两天。
可是,谁也没想到,第三日的时候,他还没去妙峰山接秦芷茹,竹述先生竟从撷趣园派人来,说是有事要问问他。
自从文家父女回京后,先生再也没主动跟他说过话。此时,先生特意派人上门,这让齐峻喜出望外之余,心里有些忐忑。
如果他没料错,师妹的事应该传到先生耳朵里了。
齐峻知道自己兄长的性子,如今齐府政敌环伺,他不可能放任此次机会的。
其实,齐屹的想法,他一直都很清楚。
大哥原先就有意,让念祖这孩子将来继承府里的爵位。之前,他为了解决舒儿名分问题,甚至许诺让自己来兼祧。这次派人查出师妹的异状,更是早有预谋。
焉知他为了争取舒眉回齐府,暗中没有做一些手脚。
此次拿到师妹的把柄,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正因为了解大哥的想法,齐峻之前才没将聪儿真正身世,告知给齐屹知晓。
但他不知聪儿的血统,并不表示大哥会任由秦家女掌握齐府后宅。
早在他接陛下回京之前,大哥就有对秦家清算的心思。
要不是他拦着,说不定秦家跟宋家一样,早早逃往了别处。
※※※
隆冬的撷趣园,四处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极目望去,整个园子白茫茫的一片,显得犹为寂默,天地间进入一个别样的世界。
一大清早,齐峻披了件狐裘织金锦披风,在皑皑雪地里,从他那匹棕红坐骑的马鞍上跳了下来。
将缰绳扔给迎出来的书僮后,他便带了尚武,跟着园子里的老仆,沿着特意辟出来的小径,朝竹述先生起居的清风斋走去。
“先生这些日子,睡得可还安稳?”脚踩着嗝吱嗝吱响的积雪,齐峻问前面带路的福伯。
“算不上太好!听说,先生最近总是半夜惊醒,每每醒过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老仆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胸中似的无尽的感慨。
齐峻不用问都知道,先生为何会失眠。
虽说,他该早些想办法,让聪儿交到他祖父身边。可是,一来现在孩子还小,不宜过早离开从小生活的环境,二是念祖尚未回齐府,他实在找不出理由,把聪儿送到先生身边养着。
正想到这儿,竹述先生的清风斋已经到了。
福伯先进去禀报了一声,随后,齐峻就被请了进去。
先生斜靠在窗前榻上,身上覆着玄青色素毯。较之上回他见到时,脸色更加苍白了。眼眶也深了许多,两边面颊显得更为瘦削了。
见到先生气色不好,齐峻心头掠过一阵愧疚之意。
“先生怎么这样了?有没有找太医进来瞧过?”给对方行完礼后,他关切地问道。
竹述先生缓缓抬起眼眸,盯了他好一阵子,最后说道:“又没病没痛的,找什么太医?”
齐峻知他脾性,忙改口道:“弟子当然知道先生没病,只不过我听说,您最近睡得不太安稳,开一些安神的方子也是不错的。”
竹述先生摆了摆手,道:“老夫的身子老夫自个知道,不用你操心。今日叫你来,是有件让你去办!”
见先生似要转入正题,齐峻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先生请讲!”
朝门口扫了一眼,竹述先生吩咐门口的福伯:“你到院子里守着去,不准任何人闯进来。”
老仆“哎”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竹述先生瞅了瞅齐峻,朝他吩咐道:“老夫有紧要的事问你,凑过来一些。”
齐峻依言坐到了先生软榻旁边。
见他一脸恭敬,正襟危坐的样子,竹述轻咳了一声,问道:“听说,念祖那孩子又没祭成祖?”
没料到先生开口,竟提到这桩事情,齐峻微愣过后,答道:“是的,舒儿不肯回来。”
听到意料中的解释,竹述先生没有说话,心里却暗叹道:这孩子跟母亲还真像,都是个倔脾气。当初,要不是因为子安,她怎么可能吃那么多苦?到后面还被夫家拖累,年纪轻轻就客死他乡。
想起最近梦中总出现的倩影,竹述决定,自己这当长辈的,是时候该出来敲打敲打这些晚辈了。
念头一起,竹述先生板起面孔,对齐峻问道:“舒儿和芷儿,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吧!老夫听说,乃兄宁国公最近跟秦家走动频繁。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大哥跟秦家?”第一次听说,齐峻不由有些茫然,喃喃道,“关秦家什么事?”
瞥了他弟子一眼,竹述先生道:“许是在商量,让芷儿那孩子做出退让吧!你竟然不知道?”
前两天才发生那件意外,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妥善处理呢!没想到大哥竟然先行动了。
“会做什么让步呢?”齐峻一边说着,一边蹙紧眉头。
见他也没头绪,竹述先生提醒道:“可能让芷儿退让吧!毕竟,当初你娶她进门时,也是权宜之计,又是晚进门的……你大哥想来,要给秦家一些补偿吧!”
听到这里,齐峻猛然抬头,问道:“先生的意思,他主张让秦家把师妹……怎么可能,聪儿他,他的身世大哥并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回该竹述先生傻眼了,只见他从榻上一跃而已,揪住弟子的衣领,厉声质问道;“此话当真?他果然不知道,聪儿是咱们苏家的子孙,你没有告诉过他?”
齐峻摇了摇头:“为了师妹的名节,弟子哪能将此事告诉第三个人。”
齐峻的话,让竹述先生面上肃穆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龟裂。过了良久,他缓缓道:“宁国公既然不知,此事就没必要告诉他了。芷儿这边,我还劝劝她,让她早点出了你们齐府。”
竹述先生的话,虽然让齐峻喜出望外,他总算还留有一丝理智。随后,他不甚放心地问道:“先生的意思,莫不是要让她回撷趣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