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舒眉伤怀的时间并不多,接下来,灾后的防疫和重建,就让她忙碌起来了。
由于出山的主要道路清理,尚需要不短的时间,外头救灾的物质,一时半会儿难以运进来。季县令跟施靖一商量,打算鼓动当地的灾民先进行自救。
所幸,有援助的那船赈灾物质,他们不算造无米之炊。
望着排队领粥的灾民,舒眉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邵将军,打心眼里佩服。
不过,突然,她脑际里闪过一道念头。
“葛将军,我有个疑问,不知您是否能解答一二?”为了弄清真相,舒眉直接找到这人。
葛曜欠了欠身子,朝她一抱拳:“姑奶奶请讲!葛某定当知而无不言!”
舒眉敛起疑容,问道:“地动发生时,葛将军在哪里?陈统领怎地来得如此之快?”
葛曜眼皮一跳,面上随即露出讪然的表情,道:“不瞒姑奶奶,当时我正准备南下!”
“哦?!”听了这话,舒眉并不感到意外,“那船粮食……”
葛曜摆了摆手:“粮食之前就运到了,是咱们山东一商户贩到南边的,就在观海台那里。”
这番话把舒眉绕得越发糊涂了,只见她抬起头来,怔怔地望向他:“所以呢?”
葛曜倒也坦白,道:“不瞒你说,邵将军之所以派他来,是打算让他换点铁器回去。这也是我此番前来的目的。”
“铁器?”舒眉喃喃重复。
“更准确的说,是兵器!”说完,别有深意地望了舒眉一眼,他好似并不打算瞒她,继续道,“你也知道,那种东西,干系太大,并不能公开交易。”
舒眉心头一凛,浑身的汗毛都树了起来。
是啊,兵器马匹都是冷兵器时代的重要战略物质,哪能让竞争对手购去。
他跟自己说这番话,到底是何意思?莫不是……
慢慢地,舒眉脸上神色凝重起来。
“葛某之所以跟姑奶奶说这番话,实在是不忍你们父女,明珠暗投,继续被严薛那几家的牵着鼻子走了。”见到对方露出思索的表情,葛曜决定不再试探,而是将心底的话,趁机说了出来。
舒眉眉头一扬,沉声质问他:“葛将军这句话,小妇人怎地听不懂呢?”
对于她像鸵鸟一般装糊涂,葛曜似是不以为意,继续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姑奶奶也不是第一日认识葛某。当初在蒙山养伤时,你该见过咱们山东的兵士,听到他们口中的邵将军,你应该能做出判断。姑奶奶,您凭心而论,比起嫉贤妒能的南楚君臣,哪一边更值得辅佐?”
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舒眉哪还能继续装聋作哑?!
舒眉只好硬着头皮回应他:“可邵将军并非项氏皇族,拥立他的话,似乎说服力不够!”
“项氏皇族?!”葛曜一声嗤笑,“大楚朝早不复存在了,项氏皇朝自从先帝诛杀勋贵,启用高世海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把江山拱手送给了高家,为何还要在意是不是他们的血统?”
舒眉垂下头,沉默不语。
葛曜以为她顾及长辈的名声,担心曦裕先生背上卖主的名义,忙安慰她道:“南朝小陛下的病,想来治不好了,你父女还是要早做打算。大梁那边,说打就打过来了。再说,邵家作为天子亲家,开国勋贵一脉,算不得跟大楚皇族完全没关系。邵将军身上还流着前朝嘉柔公主的血呢!比起高家这毫不相干的外戚,邵家更有资格坐上那位置。”
听他噼里叭啦说的一通,舒眉有些苦恼。
若是没有寻回忻儿,她早劝说爹爹隐退了,哪还会夹在中间,当那个尴尬人,两面为难?
可是,她跟忻儿相处越久,越发坚定认为,那孩子是可造之才。只要好生培养,有朝一日他若登上那位置,肯定会做出一番大成就的。
只是现如今,他们还势单力薄,忻儿也缺乏足够的锻炼。
从高世海独揽朝政大权开始,到如今足足三十年了。之前没人能制住高家,至使大楚朝廷上一言堂。自从堂姐复出后,才有了短暂的制衡。没想到,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此情此景,直接拒绝的话,舒眉还真有些说不出口。毕竟,眼前这人救过她母子好几回,再加上邵将军于表姐夫家有恩。他们为了赈灾,不仅捐粮捐物,还派大将过来出力。
想到此处,舒眉颇有些为难,她想了又想,半试探半暗示地说道:“邵将军再是国戚,也没法子跟小陛下比。眼下他还在位上,这么做怕是不妥当吧?!除非,邵将军也能立一位有项氏血脉的继位者。这样,就算南楚这边的臣子有意改弦更张,也有更合适的由头。”
听了舒眉这话,不知怎么,葛曜眼皮直跳。只见他转过身去,不敢再望向舒眉。
见到他反常的动作,舒眉心里有些纳闷。
两人对峙良久,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临告别前,葛曜别有深意地望了舒眉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姑奶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舒眉心里一咯噔,随即扬起笑脸,打起哈哈来:“确实!早在我得知父亲将到金陵时,就不赞成他蹚这趟浑水。岂料,爹爹担心小葡萄没人看顾,没考虑清楚就匆匆赶来了。葛将军应该知晓其中的内情!如今将军问起,咱们到底有无苦衷,小妇人这儿可以明确回答你——有,不仅有,而且还是大麻烦。咱们现在骑虎难下的处境,都拜齐峻所赐。不过,小妇人瞧着将军您,似乎也有不欲与人言的隐衷!咱们彼此彼此……”
她话音刚落,葛曜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你如何得知的?”
眨眼间他就换了一副表情,面上无比郑重,舒眉心里暗暗吃惊。
他还真有说不出口的内情?!
舒眉暗忖:此人平日看着沉着老练,一副无懈可击的模样,竟然也是个经不起诈的!
原来,他这么快就破功了?
舒眉也没问下去,朝对方福了一礼,就离开那间帐篷。
她可没甚兴趣,探听葛曜的秘密。
要知道,对方这种身份和立场,知道他的秘密越多,越没有什么好处。她可没忘记,葛曜曾经潜进金陵的紫禁城,探过小皇帝项昶的寝宫。
当时,他怎会没对自己动手,把她杀人灭口呢?
舒眉一直看不清葛曜,总觉得他身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气质。似是贵气,以带着一股浓浓的沧桑之感。自从她第一次遇见他时,就有这种感觉。
那时,葛曜也才二十多岁的样子。
就在舒眉对此感到困惑的时候,尚武和萧庆卿终于寻来了。
跟他们俩一番寒暄后,舒眉就把萧庆卿打发走,让他去见妻儿去了。尚武则单独留了下来。
“东西没丢吧?!”舒眉一脸紧张地瞧着对方,生怕得到让她不能接受的答案。
尚武笑了笑,说道:“夫人说哪里话,小的就是把自个性命丢了,也决不敢丢了这两样东西。”
听他越发油嘴滑舌了,舒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纠正他道:“这里的人,都称呼我为姑奶奶!你这声‘夫人’,我可担当不起。你还是跟番莲一样,叫我声‘姑奶奶’吧!”
尚武张了张嘴巴,正想替齐峻辩解两句,一扭头就瞧见舒眉含讥带诮的嘴角,他只得把话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不扯那些不相关的了!对了,东西你带在身上了吧?!”舒眉心知如今箭在弦上,不容她再有任何闪失,她跟着就直入了主题。
“带着呢!”说着,他从衣襟掏出一件包着的东西,然后,递给了对方。
舒眉伸手接过,诧异地问道:“另外一样呢?”
尚武撇了撇嘴巴:“在萧大当家那里,他说,回来后要亲手交给叶公子。”
舒眉点了点头,就将此事抛开了。见尚武一脸倦意,她提议道:“想来你也累了,我给你找个地方歇歇!”说着,她把外头守着的番莲叫了进来。
将人送走后,番莲心情犹为复杂。
刚才,她跟尚武出去时,特意跟对方打听起,此次夫人北上,跟四爷在京城碰面时的情景。
情况似是不容乐观。
“不是说,秦姑娘跟苏公子是一对吗?爷为何不跟夫人说清楚?”当时,番莲着急地问道。
尚武摇了摇头:“他俩之间的事,外人谁又如何弄得清楚?后来,我见到夫人时,发现她的眼睛里,似乎有断腕的决然。若不是她从小我就认识,没准会以为,那眼神是要跟人拼命。”
听了这句话,番莲猛地抬起头来,问道:“爷说什么了?他如何惹夫人那般不高兴?”
尚武抿起嘴唇,半天也没回答她。
见他不肯说,番莲也不强求。
就在她快要放弃探寻答案,丢开此事时,尚武突然出声说道:“爷好像是说,玉宁公主只能姓齐什么的,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听了这话,番莲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爷说出这样的话,是打算对夫人和小少爷放手了?
不知怎地,这般突变对番莲来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