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十九年的年节,因宁国公齐屹的新丧,齐府一片愁云惨雾的。随着四夫人文氏的梦熊之兆,慢慢冲谈的那份悲伤。
自打那日高氏羞恼离府后,没几日齐峻就回来了。
从他的脸上,舒眉看不出任何情绪,心里难免有些着急。当齐峻听到自己有后时,眸子里闪过一抹光亮,不过,瞬息之后便黯淡了下去。
舒眉顿时咯噔一下,有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过,她怕郑氏操心,没有当面朝夫婿相询,等到两人回房后,才将心里憋了许久的困惑问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那日在松影苑,他们都搜到了些什么?”舒眉早就预感到背后定有隐情,一逮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就盯着对方的眼睛,不让他有片刻躲闪的机会。
齐峻借脱衣转过身去,瓮声瓮气答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以前一些旧物。”
“那他们把你请去这么久,又是为何?”舒眉岂是那么容易被搪塞的。
“还不是大哥临前的一些异状。”齐峻调整好面部表情,转过身来,眼睛一眨不眨,微笑望着她答道。
舒眉心底一沉,知道他是怕她操心,不肯再将外面的情况告诉她。
她讪然地住了嘴,默不做声地走了出去。
齐峻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不停地挣扎。
本来,他以为此时胜券在握的,没想到在昨日情况起了变化。那帮人不知从哪里找来大哥生前的“手迹”,还有府里曾经一位护卫证词。
他一回府就去找了朱能确定,打听那名叫魏连的府兵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那人竟然失踪了四五年,最后一次出任务,是在舒眉上京途中,沉船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那人作伪证时,口口声声说自那以后,被大哥派到西北边进行秘密任务。这次被边关将士逮了回来。
不过,那人已失踪了数年,证词本就不足为信。大理寺卿江大人也知不能如此草率行事,这才有了后面的搜府行动。
这几天他一直在外奔走,四方打探朝廷的局势。
当舒眉从净室返回时,觑了他一眼,提议道:“在外奔波几日,相公想是累了,妾身已吩咐人将热水准备好了,不如你先去泡个澡,今晚早些歇着?!”
齐峻面上一松,点了点头,忙起身走了出去,快到门边时他转过身来,对她道:“娘子若是累了,不必等我了,也早些歇下吧!”
舒眉嘴角微弯,待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才隐去唇边的笑意。
当男人再上床时,舒眉只觉身边多了个火炉。她艰难地睁开眼睑,扫了他一眼,又沉沉睡去。
望着她安宁的睡颜,齐峻心里只觉一片平静。
第二日天还没亮时,舒眉就醒了,她把手朝旁边一摸,竟然扑了个空。起来一问雨润,她才得知,大清早齐峻又被人叫走了。
她再也忍不住,叫来朱能问起她夫婿在外头的情况。
朱护卫也不敢瞒她,将上次官兵来搜府的缘由,简单给她提了提。
“原来是这样?怎么会有大哥的‘手迹’?”舒眉喃喃念道,神情中有些困惑。
朱能垂下眼睑,扫了一眼四夫人,解释道:“那也不是啥稀罕事,京城之地藏龙卧虎,不说是伪造一信函,就连大内里的东西,都有人可以仿造出来。”
舒眉不禁一惊,听他的口气,只要有胆量,岂不是连更重要的东西都可以伪造出来。
朱能见她不再言语,想起齐峻的嘱托,安慰她道:“夫人不必担心,那些东西伤不到宁国府分毫。这不,虽然是被人构陷,他们不也拿咱们府里没办法。”
舒眉听闻后点了点头,暗道:他说这句话倒是实在,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基于绝对优势实力基础上才会发挥作用,否则也就是废纸一张。
不过,既然有人炮制出那些玩意,想来根本的原因,是想动摇这种实力吧!
想到这里,舒眉心里稍稍安定。
她猜测,只要坐龙椅上的那位一日不立储,四皇子在宫里安全无虞,这种相持着的平衡状态就不会打破。
她突然明白,为何齐峻不怕激怒高氏了。此时的状况,恐怕是谁最先动,谁就先输了一着。
果然,第二天傍晚,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齐峻就回府了。此番他返家,脸上的神色明显好转,也有意跟妻子谈及外头的事了。
抚摸着舒眉还算平坦的小腹,齐峻不由打趣道:“这小子来得真及时,定是大哥在天之灵的保佑。”
舒眉扭过头来,怔怔地望着相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齐峻撇了撇嘴,解释道:“今日我去了先生那儿,遇到了宋阁老。他悄悄告诉我,说霍首辅在朝廷怒斥那帮奸佞之徒,陛下也将弹劾咱们府的奏章压了下来。朝中不少大臣支持圣上的做法。”
听到这个消息,舒眉忙爬了起来,半坐在床上俯身望向齐峻。
不知怎地,她脑海中想起四年前,高家反败为胜的那次,忍不住提醒他:“陛下一日不做决定,胜负都很难料定。如果是势均力敌,到时恐怕还有一场血战。相公还是早作筹划的好……”
经她提醒,齐峻也想起四年前文昭仪去世后,朝内发生的变化,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舒眉见他听进去了,忙提醒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柯姨娘。也不知高家那边对她娘家的案子到底收没收手。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咱们怎么对得住大哥?”
这番话激得齐峻顿时也坐了起来。
“你是说……”他眸光迟疑不定。
“若是大哥的孩子生下来了,就是再有什么变故,咱们也更心安一些,就怕有人在那临盆当口……”舒眉直直地望着他说道。
齐峻似乎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没过两天,在郑氏的霁月堂里,身怀六甲的柯姨娘跟在她母亲身边,陪在太夫人跟前说话,不知怎地,就聊起最近的睡眠问题。
霁月堂的暖阁里,一片宁静,只听到零零落落几声抽泣声。
柯太太右手拿帕子擦拭眼角边的泪水,一边跟郑氏哭诉道:“我也知道,咱们家芳儿给府里添了不少麻烦。可是她父亲至今还关在牢里,半夜她经常梦中惊醒。醒了后常常睡不着,少不得要麻烦灶上的那些管事的妈妈们,唉……”
说来说去,她一直在暗示,自打四房传出喜讯,府里的下人们,对她们母女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让柯姨娘精神上产生巨大的压力。
郑氏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怒道:“怎么回事?舒娘一不管事了,那些狗奴才就捧高踩低起来了?老身得找人好好查查,看是哪些不长眼睛的……”
范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和尚入定的模样。
郑氏就是再迟钝,跟范婆子毕竟主仆几十年,见到对方这副神情,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柯太太母女,让人把她们送回了碧波园。
柯氏母女前脚刚走,郑氏拉住范嬷嬷,让她把现今跟在芙姨娘身边,帮着处理内务管事嬷嬷给偷偷地叫来。
自从柯氏腹中的胎儿坐稳后,蔡嬷嬷便回了霁月堂当差。后来,竹韵苑那边传来好消息,郑氏怕小儿媳劳累过度,就把府里的内务交给了荷风苑的芙姨娘,和贺姨娘共同执掌。与此同时,她有些不放心,派出了蔡婆子跟着办差。
“怎么回事?芳儿说的是可是事实?”郑氏死死地盯着她派去的心腹。
只见蔡婆子向她福了一礼,解释道:“自从四夫人喜讯确定后,在太夫人您的吩咐下,把管家这摊子交给芙姨娘。府里那些老奴们,对碧波园跟先前相比,确实是有些怠慢,不知是不是出于要捧竹韵苑那边的意思。”
郑氏目光一缩,脸上表情顿时冷了半截,喃喃道:“不会吧!我看舒娘不是那样的人,许是下面的人见她身上有了消息,借机讨好她罢了……”
蔡嬷嬷没有再做声。
郑氏好像想起了什么,问旁边的范婆子道:“如今她睡眠如何?精神还是不好吗?”
当时,舒眉卸下管家之责,举荐两位老姨娘管事,就是用的这个理由。
范嬷嬷扫了对面的蔡婆子一眼,答道:“上身没有多久,还是整日里嗜睡,毕竟年纪小,又是头一胎,反应难免大一些……”
郑氏仿佛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这些天峻儿早出晚归的,没打扰到舒娘休息吧?!”
听到这话,蔡婆子面上闪过一丝喜色。
范嬷嬷想了想,回道:“没听人提起过这方面。”
蔡婆子听了,忙在旁边补充:“奴婢听人说过,以前四爷就发下话,他们歇息后,不准侍候的进去……”
郑氏闻言,猛地抬起头,像头次听说似的,忙问道:“怎么?难不成连通房都不准进内室侍候?”
蔡婆子装作什么都不清楚,推说听人说的。
郑氏忙叫人把桃叶、桃根这两名媳妇安排在儿子身边侍候的丫鬟给叫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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