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夜谈过后,夫妻彼此心间,仿佛一下子亲近了许多。以至于三日后的拜师礼,齐峻好说歹说,非要陪着妻子一同前去。
看到他俩如今如胶似漆的样子,郑氏心里甚感欣慰。加之关于长子的流言不断,跟像竹述先生这位当朝大儒走得近,终归是有好处的。是以,这日清晨,他俩请安的时候,郑氏催促儿子媳妇早早出门,别让竹述先生等着了。
“屹儿如今不在京里,你忙归忙,可别疏远往日一些同窗旧友。”临出门时,郑氏再三叮嘱小儿子。
自从齐峻告诉她,托了同窗旧友帮忙留意柯氏父亲的案子,郑氏对儿子好交游的毛病,从以前的反感,如今倒也能坦然接受了,还不时地怂恿他多到外边去走走。
马车进园刚在前院的澄明堂门口停稳,就见秦芷茹跟着一位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少年估摸十五六岁的样子,挺直的鼻梁,一双单眼皮半遮的眸子,闪着熠熠的光华。五官长得颇为周正,加上生得肤白唇红,给人的第一印象,斯斯文文的。一望便知是好人家出身的子弟。
见有女客来了,那少年也没有回避,而是冲着齐峻拱手行礼:“岭溪师兄!”
齐峻一见到他,唇边漾起愉悦的笑意,问道:“先生可在行吟堂?”
那少年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朝湖边方向指了指,道:“他跟一般老学究,在那边煮茶论诗呢!就等着师兄师嫂了。”
听了他的话,舒眉心里一惊,暗道:难不成竹述先生还有其他客人在场?那他约自己今日来行礼作甚?
到时不会有一帮人现场观礼吧?!
她毕竟是女眷……
舒眉满腹狐惑独自在那儿揣测,只见那少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扯着齐峻的袖子,道:“这位就是师嫂吧?”
齐峻听闻后,点了点头,轻咳了一声,朝舒眉道:“嘉存师弟乃先生之子,你还没有见过吧?!”
那少年见自己被引荐,忙朝舒眉行了一礼:“苏济见过师嫂。”
舒眉见状,忙微微屈膝,给他回了一礼。
旁边秦芷茹一直在看热闹,此时见表弟难得一本正经,遂凑上来打趣道:“平日想让你叫声姐姐,都是那般为难。眼看着她马上就成师妹了,你却在此时赶着叫‘师嫂’。你啥时候变这么爽快了?”
她的话音刚落,苏济和齐峻均是一怔,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苏济忙解释道:“第一次见面,哪能那样托大。毕竟此刻她还是师嫂,礼不可废。让我叫你‘姐姐’也行,不过,得帮我再做一个扇袋来换才可以。”
岂料秦芷茹听了这话,白了她表弟一眼,蹙着眉头道:“怎么又要讨这玩意?上回给的扇袋呢?莫不是跟几年前的荷包一样,拿出去送人了吧?”
听到她提起往日的糗事,苏济的脸噌的一下涨得红了,摆了摆手,辩解道:“哪能啊?如今嘉存哪能还不知道分寸?那日爹爹画了个扇面,四处找不到东西装,我就把那个给了他。”
听了对方的解释,秦芷茹面上稍霁,点头应承他的要求。
舒眉在一旁看着,心里好生羡慕。她成长经历中,一直缺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此刻见他们姐弟之间相处,氛围甚是温馨和谐,不由升起一股向往之意,不自觉地在脸上也表露出来。
齐峻一见之下,有些慌神,忙拉了舒眉的手,朝那其他两位道:“总是站在风里,也不是个事儿,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经他这样提醒,秦芷茹才发觉得有些怠慢客人了,忙携起舒眉的另一只手,跟她致歉道:“看我今日糊里糊涂的。跟济弟出来,就是要来接你们的……”
一行人由他们姐弟带路,沿着抄手游廊,进了湖边那幢院落。
果然,不出舒眉所料,里面还有不少人。
听齐峻进去拜见后,跟她描述,那帮人是些上了年纪的文士,与她爹爹岁数相仿,或是还要长上一辈的。
“他们都是来观礼的?”舒眉忍不住问她夫君。
正跟师弟苏济介绍着里面长辈的齐峻,听到妻子突然出声相询,不由也愣住了。
直到她唇边露出苦笑,他才回过神来。
舒眉心里直打鼓,心想,不过是拜个师,有必要兴师动众到这地步吗?而且,她已嫁为人妇,又不是十龄男童,拜个先生还要隆重其事的?
不过,事实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拜完师后,竹述先生就嘱咐儿子苏济,把她跟齐峻到一间布满白幔青帏的大堂里。
舒眉抬头一望,堂中间挂着一幅清癯老者的像。她的双脚仿佛不听指挥似的,朝那挂有画像的香案前走去。
那幅画像,自打她记事开始,就没少见过。每天清明节的时候,爹爹都会抱着她,给那副画像上香。
原来,先生在厅堂里,给她的祖父设了一香案。
舒眉颇为诧异地望向师尊。
“今天是尊祖冥寿的日子,你来给他老人家上上香吧!”竹述先生解释道。
后来,舒眉从齐峻口中,才了解到原来今天那帮人来撷趣园,是为她祖父鸿修先生的冥寿而来的。
这帮儒生、文士,早年受过他的恩惠,或是当年在国子监就读,还有的与她祖父同朝为官的。想是祖父当年冤死狱中,后来文家败落,爹爹一贬八千里。那些旧朋故友都没来得及祭奠他老人家。
十二年后,到撷趣园以这样一种形式,来怀念她的祖父。
作为在场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眷属,她少不得上前一一答谢他们。
在回府的马车上,舒眉百思不得其解。
她总觉得今日的安排,似是有人暗中安排,祭奠故人不假,可哪里就会这么巧的?
前些年因为家中无主母,每到亲人冥寿时,爹爹总是一人到庙里,自己为祖父、祖母张罗仪式。她就只跟着爹爹,参加过给她生母施氏办的冥寿宴。
现在想来,爹爹怕是不愿让她,背负过多家族的包袱吧?!
因此,她从来不知祖父生辰到底是哪天。
难不成,他们故意借她拜师的机会,以缅怀故人的名义,到竹述先生的撷趣园来集结的?
不知怎地,舒眉想起了京中关于齐屹关外战败失踪、还有林太后昏迷不醒,四皇子安全受到威胁等等一些事情。
那柯姨娘父亲的案子,跟朝中局势到底有无关系呢?
若是有人故意做下的,那么目标会是谁呢?齐峻?柯姨娘腹中的胎儿,还是她自己?
马车一路前行,舒眉耷拉着脑袋,在那儿冥思苦想,寻不到一点线索。窗外,只有车轱辘轧着道路的声音,和马蹄得得的脆响。
齐峻见妻子自从上车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以为她累得在里面睡着了,也没有太在意。
两人从撷芳园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接近黄昏,此时天色更加昏暗了。
齐峻跨在他的坐骑腾云背上,护着旁边的马车,一路小心行来。
突然,前面一阵马匹的嘶鸣声,须臾,他们就听见对面传来“得得”的蹄音。
“前面可是宁国府的齐峻兄弟?”有位青年男子的声音传来。
接着,就听见齐峻在应答:“原来是东平伯府的邵五哥,五哥别来无恙?”
“这是护着伯母回府吗?”邵承锦朗声问道。
齐峻想起先前在撷趣园,先生暗地里给他的交待,答道:“非也!拙荆刚从先生那儿拜师回来。”
“弟妹也拜竹述先生为师了?”邵承锦的声音似是有些意外。
齐峻一拱手,答道:“正是,拙荆虽然质陋,然先生承蒙先生不嫌弃,收在门下,跟秦师妹做个伴儿。”
邵承锦正要接话,只听得他身后车厢里,传来一妇人的声音:“锦儿,跟你交谈的,可是宁国公府的四公子?”
齐峻闻声望了过去,只见邵承锦退回车厢旁边,弯腰跟里面妇人低声嘀咕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对方打马过来,朝齐峻一抱拳:“岭溪,今日赶巧了。我家三婶昔日跟令姐有旧,此时她正在车上,想跟你问问府里的情况。”
听了这话,齐峻心里不由一惊。
跟大姐有旧?
突然他记起,好似曾听谁提起过,邵府三爷十几年前,好像被皇家招了驸马,娶了那位宣城公主。
那他三婶……岂不就是当年那位准备和亲的三长公主?
齐峻随即想起,自己远在异国他乡的长姐,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犹豫片刻,才踟蹰到车厢旁边,跟里面的贵妇行礼问安。
没过多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女子柔弱的声音:“……这些年来,一想起令姐,就觉得对不住她……”接着,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也不知后面交待了些什么。
齐峻连连称喏,正思忖要怎么告辞,又听到里面的宣成公主问道:“你身后的马车里面,可是你那媳妇?”
他忙回应称是。
只听得宣城公主吩咐道:“将那孩子叫过来,让本公主瞧一瞧。”
齐峻无奈,只得回到车上,把舒眉扶出车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