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先是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姐姐何必试探我？她来不来与我有何种干系？”
林秀涵讶然地扫了她几眼，笑着打趣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妹妹变得这样云淡风清了？一点都不像往日的你！”
舒眉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妹妹不是突然转了性，有一件事姐姐恐怕还不知道，要问我为何能出说这话，这还多亏了姐姐上次的提醒。”
“哦？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这话让林秀涵很是意外，忙跟她追问。
于是，舒眉把那次她趁着高氏在场，当着齐峻的面，要吕若兰动签下“甘愿为妾”字据的事，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林秀涵不由睁大了眼睛，一副震惊和钦佩的样子。
对方的反应，没让舒眉有多少意外。这法子说起来，也是歪打正着，是她从逼齐屹签下休书一事得到的启发。
经过商业社会契约精神的洗礼，舒眉运用起来，当然是驾轻就熟。但对像林秀涵这样土生土长的古代闺秀来说，此类做法无疑有些惊世骇俗。
果不其然，林秀涵喃喃道：“从来只听说过，进门为妾签卖身契的，没听说过还要写这种玩意儿的！甘愿为妾？那不得把她亲戚六眷的脸面，全都要丢尽……”
“就因身份不低，签不了卖身契，所以她俩才有恃无恐。引得咱们家那位，没事就寻愁觅恨，跑回来折磨妹妹一番！”舒眉神情一凛，跟好友解释，“若她能为了相公，什么都肯舍弃，这招没准我还真不敢用呢！那不等于自掘坟墓吗？！”
林秀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她说法表示赞同。
说了这里，舒眉不禁轻叹了一声，说道：“起先，我觉得姐姐的话说得有些道理，就抱了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效果奇佳，只差一丁点就让她当场现了原形。”
见她初战告捷，林秀涵忍不住替好友高兴，不由攥紧了舒眉的手掌，在旁边宽慰她：“妹妹也不必遗憾，总归把话说开了，你从受制于人，现在变得掌握主动，实在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有什么好值得恭贺的？不过自保罢了。”舒眉自嘲一笑，忙将话题轻轻带过。
从舒眉的表情里，林秀涵又哪里看不出，她此时纠结的心态。
随后她便携起对方的手，换了个别的话题，想逗她开心。
“先前你在信中不是说，府里换了一批忠仆，现在没人敢再搬弄是非了吧？！”
果然，听她提起这碴儿，舒眉眸子一亮，笑着答道：“姐姐放心，咱们院子里，如今算是清除得干干净净了。不过，那人回来后，会不会卷土重来，还是很难讲，毕竟她把持后宅多年了。你也知道，咱们府里一时半会儿分不了家，婆婆不管事，她又是府里正经主子。”说到后面，舒眉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林秀涵正要安慰她几句。突然就听到太湖石假山后面，传来几名女子轻声细气的低语声，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林秀涵抬起右手，将食指放置到唇边，做了“嘘”的动作。收到她的暗号，舒眉跟着她一起屏声静气，竖起耳边留意那边的动静。
“看见吕若兰没有？没想到她会出来。也不怕遇到岭溪公子和他娘子！”是名年轻女子的声音。
另名女子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应道：“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想不到，吕家还能咸鱼翻身……”
“吕若兰挺沉得住气的！”开头那名女子叹道，“她就不怕，遇到齐家那位，到时让自己下不了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前她早上门去过了。听说，宁国府之有疫情，就是她去看望国公夫人传过去的。”
“那她还敢来？刚才进门时，你们是没瞧见齐府婆媳，都携手出来赴宴了，看样子好像关系挺不错的。” 又有一名女子不甘寂寞，插话进来讨论。
说着，她似有感触，幽幽补充道：“没想到，连她也没能最终嫁进宁国府，反倒让那乳臭未干的乡下黑丫头给抢走了。”
“唉，这就是命数！咱们当年到齐府做客时，吕若兰仗着她表姐是世子夫人，早拿自己当齐府四夫人了。除了讨好淑娆姐妹，何曾将咱们放在眼里过？”她的同伴接口道，语气里有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意味。
话音刚落，又有人说：“听到姐姐提起此事，我倒听人传过一件事，说是吕若兰回京后，让齐家那小媳妇吃了不少苦头……”说着，她便将舒眉堕马失忆的事，当作笑话给讲了出来。
果然，这段八卦引发了其余几位的猎奇之心。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那也太窝囊了。要是换作我，肯定一早回娘家，找父兄跟他义绝了，或者让他上门赔礼道歉……”
有人当即反驳：“说得倒轻巧，若真到姐姐身上了，你未必舍得放手！想当年…多少闺中女子的……”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当众讲出来。
舒眉心里替她补充道：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大众偶像？
“你们说的到底是哪位？没一点正经的，也不知羞……”第四名女子插进来问道。
“岭溪公子啊！就是作《水月缘》曲子的那位。”
“啊？《水月缘》？那人今天来了吗？在哪里？等一会儿，戏园里是不是可以瞧见？”那名新来的女子，似是听到崇拜已久的偶像，语气里有些许激动。
“什么啊！人家乃世家贵公子，又不是伶人，到戏园子去做甚？！”了解颇多内幕的那名女子，挺身而出，主动维护起偶像的名声。
“世家公子？恕妹妹孤陋寡闻，世家公子能写出那样的词曲？我还以为，是哪位梨园大家写的。”那边连忙解释。
“你来京城不久，前几年他刚好在守孝，难怪你有所不知了。”旁边她的同伴解释道。
另一名女子告诉她：“别的人自然是作不出的，那要看他是谁的学生？！岭溪公子六岁起，就师从竹述先生，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后来，不知何故，被他兄长宁国公，给扔到了军营锻炼去了，跟一帮糙老爷们整日混到一起，这才没了新的作品问世……”
“原来是宁国府出来的……宁国公的弟弟？”女子的尾音微微上扬，透出不可置信的惊讶。
众女没有理她，被打断的继续刚才的话题：“后来，那名小媳妇醒来，就声称自己失忆了，对齐四郎跟陌生人一样。”
众女听闻，不禁唏嘘不已。有替舒眉打抱不平，有赞她聪明的，有对吕若兰幸灾乐祸的。
突然，有人提到另外一人：“幸亏芷茹当时及早抽身，不然，就算进了齐府，她日子恐怕比文氏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宁国公夫人就算再厉害，终究是隔房头的，将来总归要分家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齐家太夫人只生了兄妹三人，只有她健在，哪里轮得到嫡亲兄弟分家的？再说了，郑太夫人身体硬朗着呢！按她的年纪算算，起码还能活个二三十年光景。”
“不知芷茹姐姐，当初为何没成的？听说竹述先生，最疼惜他这外甥女了。把她从小当亲闺女来疼，说是心肝宝贝也不过分，而岭溪公子一向敬重他的先生。”
“妹妹这就不懂了，再疼也不能违背礼法吧？！”
“那吕姑娘不也那样做了？”
“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后头来了个更加近水的。听说，齐文两家在祖辈就有约定，是要结亲的。”
“不过，你们觉不觉得，岭溪公子并不满意他媳妇，之前从来没一起出来过。”
“这次不就一道出来了？”
“你们见到岭溪公子了？”
“咱们哪能见到？听说在前院呢！”
在此地听到自己的八卦，舒眉一时之间怔住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从没想到，齐峻在外头，还有这么响的名头，甚至还有一拔忠实的拥趸者。
林秀涵见状，不由掩住嘴巴，朝好友捉狭地眨了眨眼睛。
舒眉的脸噌地一下，红得像煮熟的虾米，连连摇头，抬起脚腿要将对方拖离现场。
难得看到好友窘成这样，林秀涵哪肯放过此等好机会？！
只见她一把抓过舒眉的胳膊，凑到她耳边打趣道：“看看，你不稀罕，外面还有人排着队，等了好大一群人呢！可不只吕若兰一人。”
舒眉怔了怔，回驳道：“那些风流的名头，除给妻子亲人带来更多麻烦，能当饭吃吗？家父曦裕先生的诗文造诣，早二十年前就风靡大楚朝了，最后，还不一样流落岭南十数载。”
林秀涵笑道：“在我跟前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在其他人跟前提起，小心齐四公子的拥趸，到时集体围攻你。”
舒眉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林秀涵体谅对方失忆，从小又是在荒蛮之地长大的，自是对她相公以前神童才子的名头不太感冒。
想起对方的身世，林秀涵心有戚戚焉。
她曾听长辈们提过，文家父子堪称大楚奇迹。要不是那样，当初文祭酒在狱中自尽，也不会引起那么大反响。最后还引发了士子们的罢考，才救下舒眉妹妹的父亲。
听说昭容娘娘，从小便由她叔叔启蒙，甚称才色双绝。是以，进宫没多久，就得到了圣宠，不少人对她念念不忘，也不是没有来由的。
舒眉若不是晒得那般黑，风头怕是不比她的堂姐差。或许，真如长辈们感叹的那样，曦裕先生不想让女儿，重蹈他侄女的覆辙，才让女儿晒成这样的。
林秀涵想到这里，打消让舒眉了解她家族光辉历史的念头。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省得心里有落差。
正要把舒眉拉回待客的厅堂去，林秀涵一抬头，便见到迎面过来两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一位正先前她们提到的吕若兰，另一位……
见到她们，林秀涵心里咯噔，暗叫了一声“不好！”
“林家姐姐这是上哪儿啊？让芷茹一番好找！”那名女子径直走来，朝她们打起招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