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雷呆呆地坐在船舷上,迎着不同于陆地上的特有的带着腥味的湿气,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之中。
“崇祯四年……二月二十二日,福建起义军数千人自长赖坑突攻瑞金县。教谕王魁春署邑事,谕民兵力守。起义军走福建古城。七月十七日夜,湖广长沙、常德、宝庆、岳州、衡州等府地震……天灾人祸,大明江山岌岌可危,真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张雷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着。
在船上,有两个传教士日日讨论着有关大明帝国的一切,耳濡目染之下,张雷早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清楚了。“南宁号”是一艘充满了东方情调的大帆船,处处都彰显着受传统文化熏陶而养成的习惯,张雷甚至在一扇门上看到了一张贴着的烫金“福”字。就在不久之前,装满了货物,搭载了几名传教士的“南宁号”从南宁出发,经过琼州海峡驶向广州湾。此时此刻,他们的路程已经接近了尾声。
这是一艘两百吨左右的商船,货舱里面堆放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大箱子,充满了污水和腐烂肉食蒸发出来的臭气。也不知道那几个传教士是怎样在这样的一艘船上的。至于他自己,听说是被那黑黑瘦瘦的船长叫人从水里面捞上来的。
“嘿,小子,你怎么会出现在海上的。”这个名叫张占福的船长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正走到甲板上视察,看到张雷在,就走了过来。
张雷一愣,随即脑海里涌现出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我是巢湖徐家营的张雷,跟着出海,然后遇到了大风暴……”张雷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梳理了一番,不过还是很多地方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尽量把事情描述得模糊一些,说完话,抬头看了看张占福,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怀疑,这才松了口气。
张占福叉着腰,说:“那你还真是运气,遇到了我们,我们到广州湾靠岸你就可以回家去了。”
“你们经常跑这样的航线?”张雷问道。在他的印象当中,十七世纪的大海,可是热闹得很。
十七世纪,世界已经被发现,海上霸主大不列颠在世界上还充当着打酱油者的角色,直到九年之后,也就是崇祯十三年,查理一世重新召开三级会议,大不列颠资产阶级革命开始。
这个时候,人口不足两百万的荷兰拥有全欧商船吨位的百分之八十,是英国的四到五倍,法国的七倍。1609年成立的阿姆斯特丹银行,广泛地收集社会闲散资金,股份制和金融业的发展把广大居民的利益和海外贸易直接结合起来,荷兰全国从上到下各阶层都卷入海上贸易的大潮中.庞大商船队航行于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及地中海和波罗的海,被称为“海上马车夫”。
而十七世纪的中国,国内的农民起义不断,航海技术相比较郑和那时期已经大幅度衰退了,不过依旧是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但是国内的动荡,已经使得政府没有心思顾及海外了。
张占福坐在张雷的身边说道:“也不是,我们做生意的,都是哪里能赚钱就往哪里跑,不久之前我们就去了趟红海,弄些茶叶丝绸过去,跟你说,路上还真是凶险,差点就把老命给丢了。后来想想,这样不值当,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钱才好。后来就再也没出去过了,临近的路线跑跑,赚钱虽然比不得出远门,乐得安全自在。”
“那你就没想过去其他地方看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张雷说道。
张占福摆手笑道:“那个就算了吧,奇迹不是由我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来发现的,能够赚一些钱,让老婆孩子过得舒坦就行。出去冒险,不确定因素太多了,留给没有顾虑的人去做吧。”
张雷叹了一口气,从古到今,华夏民族所有的子民都被教导,明哲保身,讲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是懦弱也好,说是自私也好,总而言之,不管在什么方面,华夏人都没有特别出风头的存在,顾虑太多,难有作为。
“那如果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可以名垂千古。”张雷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张占福说:“你说笑了,什么名垂千古,都是骗人的把戏,就算有,那也不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够享用的,你说航海,我就记得三宝太监,你看,那也是皇帝叫他出去的,他是有后台的人。”
听了张占福的话,张雷有些无语,大家都是这样的思想,恐怕有些不妙啊。不过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总要让这个世界有些什么不同才是。
张雷有些失望,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说事实也确实就像张占福所说的,他转移话题说道:“我看船上有几个外国传教士,他们怎么会在您的船上?”
“哦,你说他们啊,当初上船的时候,他们几个说是帮我们全体船员做祷告,祈求平安的,然后要我带他们上广州去,再加上他们给的价格也够丰厚,就破例带上了。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也没问,反正这是大明朝,几个蛮子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嘿,别说这几个家伙还挺安分,整天就呆在船舱里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他们上船的时候带了一大箱子的书。”
“原来是这样,那……”
“船长。”那边有人叫了一声,张占福走开了,随着黄昏的来临,海上的风吹在脸上有了一丝寒冷的感觉,张雷站起身来向船舱走去。
船舱总共分成四个部分,最下面的船体是堆放货物的,上面的一部分是船长室,隔壁是水手们饮食起居的地方,最后一点点狭小的空间,才是像传教士这样无关的人呆的地方。
“感谢上帝,今天你看起来很好。”看到张雷进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传教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用生硬的汉语说。
“靠神不如靠己,你还是感谢我张雷命硬吧,凯勒。”
张雷在和这些传教士聊着天,甲板上,瞭望手却发现,在水和天相接的地方,几个小黑点逐渐出现,迅速朝这边接近着。他向船长报告了这个消息,随着“咚咚咚”几声踩踏木板的声音,船长急冲冲地跑了过来,抓过望远镜,眯着一只眼睛往那边看过去。
“前面那一艘好像是海盗船,后面的……一艘葡萄牙船,一艘西班牙船。他妈的,怎么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了。大副,测风向。”看了一会儿,船长丢下望远镜,对在甲板上无所事事的人大声喊:“你,你,还有你们,全部给我进船舱里面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船长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磨出来一片不知道什么鸟类的羽毛抛向天空,羽毛从船长身边飞出几米远,就被斜杠帆的涡流裹挟着,向上飞旋起来。在其他风帆产生的气流中转了又转,最终都像雪片一样静静地落在了甲板上。
在一片寂静中,船长双手背在身后,随着船的上升和下落,自动地摇晃着身体。一边非常密切地观察着羽毛飞旋的花样,因为它们直接反映了各种风帆的真实推力,而这些推力是极难用数学来定义的一组变量。
结果出来了,很显然,“南宁号”的速度并不比风速要快上多少。
“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雷听见了上面的动静,有些疑惑。
前面那艘海盗船的速度非常快,距离得近了船长才看清楚它的真面目,船头有一座美人鱼雕像,在雕像的后面,是黑洞洞的炮口,侧弦上也安装了几门大炮,数十名水手全副武装站在甲板上,战斗力不低。
“准备战斗!”
张占福大声吼道。
“左满舵,全速前进。”
接连下了几道命令,炮手解开缆绳,将黑洞洞的炮口从侧弦伸了出来。海上的夜晚黑得很快,从张雷这个角度向外面张望,根本就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只是水手们手中的弯刀、火绳枪,以及他们脸上那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张雷知道肯定发生了大事,他和本杰明罗伯特三个人悄无声息地挪到牙樯边。
俗话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现在恐怕是本船有意他船无情了,张占福的本意是转弯躲过海盗船,却不料这海盗船似乎就是冲着“南宁号”来的,张占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大声指挥道:“点火。”
火绳枪上的引绳点火之后发出“嘶嘶”的声音,点点火花在夜空中摇曳闪烁着,忽明忽暗,更增添了些许紧张气氛。
“开火。”时机已到,他指挥着水手们,一起朝海盗船射击。
对面是海盗,而且毫无疑问的,这些海盗就是来劫掠商船的,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张占福直接就命令开火了。
张雷看到这船上有枪有炮,不由得心中疑惑,这不科学啊,商船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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