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甲跨马游街了!”
每逢金榜题名之后,最最热闹的自然就是跨马游街外加琼英殿赐宴。寻常百姓自然是没福份游览大内的,所以,跨马游街就成了人们最最喜欢凑热闹的一件事。至于金明池前抢进士,则是成了整个京城最最著名的一道景观。
那不是选女婿,那根本就是抢女婿。只要是进士,不管肥的瘦的高的矮的年轻的年老的,全都成了富家大门的香饽饽,甚至于有人肯倒贴百万钱,就想找一个进士当女婿。
此时此刻,大街上已经聚集了大批人群,纷纷翘首往那三匹高头大马上看。须知本届的状元榜眼探花全都是一等一的俊朗公子,年龄最大的榜眼章含目前也只有二十八岁,年龄最小的探花方青贤更是只有二十三岁,全都没有婚配。看在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眼中,这三人无疑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可是,就连小民百姓也知道,这三个人早就已经名草有主了。探花方青贤听说是被右相陈诚安相中,准备把庶出的一个女儿许配给他,对于出生贫寒别无后援的他来说,这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大美事;至于状元和榜眼也被另两位大臣瓜分了干净。而对于这些,镇国平安长公主崔夙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三甲跨马游街群情兴奋的时候,路边的一个小茶馆二楼雅座则坐着几个神情平静的男女。为首的年轻女子看着下面志得意满的三人,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都说金榜题名时是人生三大乐事之一,如今看这风光果然如此。只是,状元每三年就有一位,真正能够青云直上的又有几人?大约所有人都看到此时的风光,而忘了金榜题名之前的艰辛,更不会知道入朝为官之后的蹉跎。”
有资格说这种话的自然没有旁人,唯有崔夙。事实上,不同于制举,三甲的名次与其说是直接看文章,还不如说是审时度势。正是因为她的故意挑刺,有好几人的名次被硬生生往后挪了十几位,处于二甲中流。
“长公主又扫兴了。”
因为崔夙在这种热闹的时候出游,刘宇轩不放心,便带着几个侍卫硬是跟了出来。看着外头热闹欢腾的景象,他忽然笑道:“别说这三甲,听说昨天晚上延康坊也是热闹得很。太康院等好几处都是人头攒动,听说全都是进士。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才能够金榜题名,找一下乐子无可厚非。以后他们若是还想去,就没有那个机会了。”
按照朝廷律令,朝廷官员不得在延康坊中宿妓,违者除名。这其中,官宦子弟和刚刚中了进士却还没有授官的不在此例。所以,往往有新科进士抓着最后一次机会进去图一次痛快的。虽说刘宇轩自己并不喜欢这种一夕放纵,此时却没有多少品评的意思。
崔夙嗔怪地瞪过去一眼,然后悄悄一指旁边呆立着的陈申,刘宇轩这才醒悟过来。今天毕竟不止他和崔夙两人,尚有外人在场,若是传扬出去有什么不好听的,那就麻烦了。见陈申没有朝这边看,他遂蹑手蹑脚地往外退了两步,摆出了一幅漠然的样子。
徐莹在宣政殿处理几样棘手的公务,所以今日随行出来的除了素缳之外,尚有萧馥。两人本就年轻,此刻站在崔夙不禁相视偷笑——刘宇轩和崔夙之间那点子事情她们都清楚,怕是这里唯一不清楚的人,就只有那个一心看着窗外的傻呆瓜了。
“陈申!”
崔夙连连叫了两声,方才见陈申回过神来,不禁摇头失笑:“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往外头看,怎么,是在想这三甲跨马游街的荣耀么?”
陈申知道自己刚才有所失神,却从容不迫地弯腰答道:“这荣耀确实是每个读书人都羡慕的,只是,臣知道此刻臣的荣耀一定有更多人羡慕!”
“果然是制举第一,就连这种借口都找得如此动听!”崔夙晒然一笑,却知道对方并非全是恭维。制举的那些人上次全部授予翰林待诏,可以说是轰动朝野。若不是新科进士的游街赐宴以及之后的授官,只怕制举中试的十几人如今还要成为坊间的话题。
等到队伍过去,大街上的人群方才渐渐散了,但各式各样的议论声还是不绝于耳。而崔夙今日特意出来,原本就不是看这跨马游街的,等到街上人头一散,众人便一起下了楼,径直往东头的上清观而去。
对于道佛,崔夙并没有多大偏好。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其实根本就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之所以这一次来,一是因为代替沉香还愿,二则是刘成提到上清观刚刚有一位云游真人暂居,似乎和多家国公府邸都有走动。
一群人当中真正信道的一个都没有,所以在三清像前,众人只是走马观花地一走而过,压根没有去朝拜的意思。反倒是萧馥一时兴起在旁边的签筒中随便摇了一支签,拿出来一看是下下,顿时没好气地扔了回去。
“都是骗人的!”
见往日爽利的萧馥忽然露出了这种神态,崔夙不禁取笑了一句:“知道是骗人,你刚才还去摇?不是没来由给自己找气受么?”
“小姐,我这不是好奇么!”
两人正在玩笑的时候,旁边忽然闪出一个高瘦的道士,结果让众人很是吃了一惊。刘宇轩几乎本能地挡在了崔夙身前,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这位居士何不也试一试?求签的事情向来不能存着玩笑之意,心诚则灵!”
崔夙却没有多少兴趣,拍了拍刘宇轩的肩膀便举步离开,谁知这时候,背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看这位居士的面相,似乎是自幼失双亲,由另一位长辈抚养长大。倘若有什么疑难,何不从这签筒中问问吉凶?”
崔夙几乎是立刻停住了脚步,却没有马上转身,而是淡淡地问道:“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可知道我的疑难又是什么?”
“居士大富大贵,所想的惟有生父,我说的对不对?”
崔夙只觉汗毛直竖,在一瞬间的惊愕过后,她便冷冷朝旁边的刘宇轩使了个眼色,随即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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