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脸涨得通红说不话来,面带深深恳求的看向扫霜道长,扫霜心下一动,毫不犹豫的别开了视线。
扫霜心里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定然是同松话语中有什么不妥当的把柄,被涂山捉住了马脚,了然想求自己为同松保留一份颜面。他倒是精乖,与他祖父一模一样!扫霜想到自己的大师兄深夜上药庐时候的温和,不由得不按下心头怒气,如果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徒然令自己脸上无光而已。
他想到此处,心头转过七八个念头,脸上颜色一正:“可是这些无知后辈有所冒犯,还请二长老不要往心里去,等我将此间事情处理好后回到蓬莱,一定请掌宫师兄严加惩戒,定然是要给涂山一个交代。”
给珞珈山一个交待,还要给涂山一个交代,扫霜只觉得自己的牙酸得不行,兹兹的直往外冒冷气。
其他道士也就罢了,同松一听怒道:“二师叔,师侄并没有不妥之处。他们既非凡人也非仙佛,自当谨小慎微安守本分,却要和名门正派争强斗胜,真真是可笑之极。”他身旁的了然闻言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小心的去拽同松的袖子,却被同松一把甩开。
二长老眼中厉光一现,也不看同松,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扫霜,又鄙夷的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仰天笑道:“今天风和日丽,可不是下雨天,闲着没事打孩子玩呢。二门主,你说是不是?”
扫霜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转为铁青。他缓缓转过身,却是和颜悦色的对同松一笑:“师侄,你入清华宫也有近两千年了,可曾去过藏书阁?”
同松一愣才迟疑答道:“藏书阁是我清华宫子弟自行学习的场所,同松自然是去过的。”
扫霜状甚喜悦:“好极了。你是我师兄的大弟子,师叔我也不方便教导你什么。你这就回蓬莱去吧,将此间事情一一向掌宫师兄禀明,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藏书阁翻翻《吴越春秋》的《越王无余外传》。”
同松显得有些茫然,又对扫霜要遣他回宫很是不满,看着扫霜和煦如春风的笑脸,脸上阴晴不定。了然已经坚持不住了,眼中含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门主,我师父他一心研习功法,除此之外再无旁骛,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这次他受了伤,难免有些精神不济,这才说了糊涂话做了糊涂事情。你要罚,就在此处罚吧,无论您怎么处罚,我师徒二人绝不敢心有怨尤。请您好生教导我师徒二人,就是我们天大的福分了!”
同松手指着了然说不出话来:“你,你.....”,脸上露出极为惊愕痛心的样子。
旁观不语的二长老看着跪着的了然,暗暗惋惜的摇了摇头。扫霜亲自上前将了然扶了起来,温和的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里记挂着师父的身体。也罢,你也陪着你师父一起回蓬莱吧,在路上好生照料。不过你要切记,你首先是清华宫的弟子,其次才是你师父的弟子。你快快去吧。”了然闻言嘴唇都在哆嗦,却紧紧咬住,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扫霜对二长老微微一笑:“二长老,你看我这样处置可好?”
二长老边上的皇甫央心中愤怒不已,这同松一上来便以名门正派自居,言语中诸多轻慢涂山,对于陷在险境的珞珈山道友毫不关心,却口口声声要先将黄冲等人转给他处理,当真是可气可恨。怎么再来一个所谓的二门主,却只是把他打发回去了事?!只是涂山对规矩甚为看重,没有二长老的示意,他不敢擅自出声。
二长老眼皮一垂,敛容肃然道:“素闻清华宫治下严明,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老朽实在是佩服。此事揭过不提了。现在那珞珈山的两位道友生死不明,我们还是早些一起参详如何营救他们。”说罢挥挥手对涂山的几人笑着说道:“快去将清华宫的道友解开,都是一场误会。”
扫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心底暗骂一声老狐狸!
一旁的同松显得惊怒交加,身体气得颤抖,扫霜知道他现在回过味来了,静静地负手看着他,眼神中锐利不可当,口中笑道:“师侄,我方才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
在扫霜的逼视下,同松终究是颤颤悠悠地行了礼,失魂落魄的慢慢向梅林外走去,了然眼圈一红,急急的跟了上去。
皇甫央凝神片刻,终于醒悟过来,这同松回蓬莱受到的处置只怕会比由他师叔处置重多了,莫非,他会被逐出清华宫......,想到此处,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一分怜悯,被师门逐出的人,天下之大又如何容身。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扫霜,这个白净斯文文士模样的清华宫二门主,一边听着二长老的话一边拧眉苦思冥想,下午灿烂的阳光穿过枝桠洒落在他身上,皇甫央突然打了个寒战。
扫霜仔细看了看远处闭目不言的黄冲,脸很瘦削,鼻梁高挺,嘴唇轮廓宛若刀刻,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一想到就是因为他引得此处连番失和,扫霜的脸上就浮现一层冰凉的笑意。
二长老顺着他的视线:“自从镇西将军陷在暗门中,他就不肯再说话,想必是在等救兵。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靠山,我们倒要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扫霜深以为然:“说的是,此事不可再拖。我看为今之计,只有严刑逼供了。他能扛住酷刑,未必他的兄弟都能扛住。”
二长老叹气:“那暗门关系重大,似乎只有他一人知道。当初镇西将军以他心爱之人逼迫,才让他松了口。现在恐怕再也行不通了。”
扫霜低头不语,半响缓缓对二长老道:“你看合我二人之力,能否把这个暗门给破了。”
二长老眯眼:“你我再去探一探吧,或者你可以看出蹊跷,我见过的秘术也不少,可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我怀疑......”他犹豫了片刻,才放低声线:“很可能是乾坤方寸术。”
扫霜眉尖微跳,声音微不可闻道:“仲清兄,你可看仔细了?!”
二长老听到这往昔的亲热称呼,借着默默点头掩去心头的一颤,两人神情越发郑重,一时间都无话,惟有梅林中的山虫喁喁低鸣。扫霜熟知故旧典籍,乾坤方寸术向来是天庭不传秘术,这梅花山不过是人间一个寻常山丘,怎么会......
二长老,也就是涂山的皇甫仲清,突然竖起三根手指轻轻地道:“东海蓬莱,西海珞珈,淮南涂山。”
扫霜眉间舒缓开来,微微一笑道:“事不宜迟,请仲清兄着人审讯黄冲,我与你同去探一探。他们深陷其中,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扫霜才和皇甫仲清满身风尘的罢手,两人已经穷尽所能,几乎将那座石壁粉身碎骨,依然破不开那神秘暗门。两人心头越发火盛,再看遍体鳞伤的黄冲,犹然紧紧抿着嘴不吭声,几乎恨不得吃了他。
这个时候那一直闪躲的杨雪儿慢慢的凑了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害怕的看了一眼黄冲,才对扫霜敛衽行礼:“启禀清华宫的仙人,小女是金陵城中的凡女,并不曾做什么恶事。请道长们开开恩,放我们母女回家去吧。可怜我的母亲一整天不曾饮食,几乎快支撑不住了。求您开恩啊!”
黄冲脸上露出极为痛苦而不可置信的样子,声音沙哑的说道:“雪儿,你不怕回家之后你父亲又要逼迫你嫁给那个痴呆儿?!”
杨雪儿低着头,回避他的视线支支吾吾道:“黄大哥,我母亲说家中长姑做主,不许父亲这样把我嫁出去。我知道你对我有恩,我现在走了对不住你,我心里也非常过意不去,可是我母亲年事已高,我不能好生侍奉她已经非常不孝了,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命丧荒野。”
黄冲怔怔的说道:“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以前你为了我连死都不怕,阿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月下的他神情迷离,在华山的时候阿雪年轻漂亮,是出了名的一朵花,前山的猴王后山的蛟龙都想聘她,她却只是看上了憨憨的自己。在牛郎织女相会的七夕,她偷偷跑出家来和自己在月光之下又蹦又跳,银铃般的笑声撒满了山谷,看见自己傻傻的呆看,就悄悄地挨在边上,身上的幽香一丝丝传来,自己越发紧张得不敢动弹,她就咬着牙低低的骂道:“你个傻子!”,红润的嘴唇像花朵一样娇艳诱人。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你个傻子!”黄冲紧紧闭上双眼,两颗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杨雪儿脸上一红:“黄大哥,你说的事情我都不记得,前世究竟如何,与我现在也没有多大关系。说到底,我也不是你的阿雪。我今生上有父母下有幼弟,家中亲戚无数,我不能连累他们失了颜面,请你见谅,千万莫要怪我!”
黄冲喃喃道:“原来,你不是我的阿雪。”
杨雪儿拧着衣角犹豫再三道:“黄大哥,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告诉仙人们吧。何必让自己也受苦呢。这样,我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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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不要钱的。
《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
禹三十未娶,恐时之暮,失其制度,乃辞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九尾白狐,造于禹。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者之证也。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成行。明矣哉!’禹因娶涂山,谓之女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