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凌水镇门官阿丁便扯着嗓子在城门楼里喊了起来。
“起来了,起来了,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开门,一群睡不醒的懒货!”
门楼里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几个衣衫尚且不整、睡眼依然朦胧的兵丁,看见怒气冲冲的站在前边的阿丁,纷纷舔着脸笑着问好。
阿丁冷着脸抬起脚对着几个打哈欠、提鞋的兵丁踹了两脚,呵斥着:“老子告诉你们多少次了,晚上喝酒打牌给我招呼着点儿,看你们那一个个的德行,就知道昨晚又是熬了半宿。”
一个眼里布满了血丝,头发乱糟糟形似鸟巢,衣衫皱巴巴、脏兮兮的尖脸兵丁,嬉笑着走了过来,露出了一口黄牙,叫道:“姐夫。”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阿丁眉头一皱,厌恶的摆了摆手,示意他离自己远一点儿,掩鼻说道:“昨天‘手气’怎么样?”
那人从腰间拽下一个小袋子,讨好似得双手捧了过去,说道:“姐夫,还不错,碰到几个‘肥羊’,这是孝敬您的!”
阿丁伸手拿了过来,掂了掂,感觉份量还算不错,一直冷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心想,要不是有这么些“油水”捞着,单靠自己的俸禄,嘿嘿,一家老小只能粗茶淡饭管个温饱罢了。新收的那个狐媚子昨夜伺候的尽心尽力,就知道必有所求,果然,这个刁嘴的狐媚子吵闹着要吃什么野味儿,那种东西价格昂贵,看来今天又得破费。
阿丁暗骂一声,这个败家娘们。抬眼一看站在面前点头哈腰的“小舅子”,更是心中不爽,骂道:“还待在这儿干嘛呢?滚出去开门去!招子都给我放亮点儿,别给老子惹什么麻烦!”
几个兵丁推开了镇门,刚刚摆好拒马,松松垮垮的分列两边站好,就见远处两匹快马飞临,阿丁远望两人不是镇中的熟识之人,立即高喝道:“来者何人,立即下马!”旁边的兵丁们也手忙脚乱的端起了长枪。
马上两人在拒马前翻身下马。一名老者拱手道:“碧水村村长有紧急公务呈上。”
阿丁躬身还礼道:“快请快请!”说着快请,却没有丝毫让开道路的样子。
老者向另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同伴一使眼色,那人赶紧从马上拿下几只沼泽野雉,拎了过去。
阿丁摆手道:“不敢不敢!”
老者笑道:“弟兄们早起晚归,颇为辛苦,些许乡村土产,拿回去换个口味儿。还望笑纳!”
阿丁顺势接过几只肥美的野雉,这才一闪身,冲着兵丁们吼道:“都愣着干嘛?赶紧腾开道路放行!一群没眼力劲儿的蠢货!”
兵丁们拉开了拒马,来人拱手致谢,飞马进了镇子。阿丁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人,又看了看拎着的野雉,心道,这倒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看来今天倒是省下了不少银两,不如今夜吃花酒去。今天是个好日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啊!
阿丁得意的笑了起来,一转脸看见几个兵丁满眼崇拜的看着自己,愈发得意起来,一抬手将一只野雉扔给“小舅子”,说道:“多学着点儿,这种乡下土包子最好糊弄,身上油水足,还不会有麻烦,遇见一个就得‘宰’一个。”
在几个兵丁的滚滚马屁声中,阿丁心满意足的拎着几只野味儿回家交差去了。
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的不仅仅是门官阿丁。
大树拿着用一包裹名贵药材、兽皮香料,换到手中的那张薄薄的文书,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只差手舞足蹈了。
村长这会儿也未缓过劲儿来,这事儿办的太顺利了吧?简直像在买菜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个说着“这事儿不太好办啊~~~”的官老爷,看见那包精心准备的“土特产”后,变戏法似得立即从身上拿出一张签了信印的文书,然后着人领着他们到相关职司那里备了案,这事儿就这么办成了!
村长将那张等同于重金买来的入籍文书一把夺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折起来贴身收好,这才对着憨笑不止的大树,肉痛的说道:“傻笑什么?你知道为了换来这么一张薄纸,那价钱就是买上十个、二十个贱民只怕也不止?”
大树只是傻乐,也不说话。
村长一巴掌拍到大树的肩膀上(本想拍他的脑袋,可是想要拍着这小子的脑袋就得蹦起来,那就太有损形象了),气道:“这时候倒不见你顶嘴了!混小子,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是过不好日子,我就算是死了,也得爬出来揍你的屁股!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回去准备娶媳妇。”
……
……
那一夜,一声“小草,等我,五日内,我来娶你。”震惊了整个小村。
当时的小草正在为一位病人喂药,那位服装华贵、体格强健的病人是村人从腐烂沼泽中背回来的。村人直接将人送到了小草家中,本着“救死扶伤”的医者信条,小草强打精神,经过诊断,判断他应该是误入了腐烂沼泽,吸入了大量沼气导致的昏迷,然后对症抓药,熬制药剂,一点点的将药剂喂入那人口中。
那句话突然传来,小草闻言喜极而泣,放下药剂转身就向外奔去,来到村头却只看见了远去的那道身影,微笑着注视良久,才满心欢喜的回到家中,忽然想起那边还躺着一个等着救治的病人,羞愧难当,赶紧跑了过去,拿起药剂,双手却因为心情激荡不自觉的抖动起来,一碗药剂堪堪就倒在了那人的脸上。
小草连忙去找布巾来擦,那人猛然惊醒,腾的坐了起来,吓得小草一声惊呼。那人眨眨眼睛,摇摇头,伸出舌头舔舔嘴边的药剂,苦笑道:“菇凉,你这治疗手法挺独到啊!”
小草脸一红,犹犹豫豫的将那块破布巾递了过去,那人也不嫌弃,一把接过来用力擦了擦脸,环视了一圈家徒四壁的草屋,最后将目光定在小草身上,低头看了看小草手上的那个纹身,笑道:“终于见到人了。这是哪儿啊?你手上那个纹身挺好看的。哪儿纹的?”
小草低着头,红着脸,一双小手不知道该往哪儿藏,说道:“公子莫要嘲笑贱民。这是碧水村旁的贱民村。”
那人眉头皱了皱,说道:“什么贱民村?还有,我那里有嘲笑你的意思?”
一天后,那人能够下床行走了。大树没有音讯。
两天后,那人成了村里的“孩子王”以及故事大王。大树没有音讯。
三天后,那人竟然给自己身上纹了一个五芒星。大树仍然没有音讯。
第四天,那人竟然吵嚷着要与小草结拜为兄妹,小草拗不过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多了个义兄。大树还是没有任何音讯传来,小草不知道为什么,将自己的经历全盘告诉了那人,那人惊呼一声,说道:“哎呀!义妹明天就要成新娘了,那怎么能没有捧花呢?哥哥我去给你找最美的花扎一束捧花,明早一定赶回来参加你的婚礼!”小草迷茫道:“义兄怎么如此肯定?我明天会成为新娘吗?”那人呵呵一笑,做了个持扇轻摇的样子,说道:“山人夜观星象,发现红鸾星降,掐指一算,便知明天有一桩喜事应在你的身上,所以,明天一早洗白白,等着当你的新娘子吧。”然后便不知所踪。
明天就是大树说的五天之内的最后一天了。小草知道自己明天一定会成为新娘,不仅仅是因为义兄说过,更是因为大树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所以她坐在小木扎上看着平铺在床上的那身红色的长衫,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第五天,小草一早起来就开始沐浴更衣,焚香祷告,身着红色长衫,头上盖上一块红色布巾,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等待娶亲队伍的到来。
果然,老辛卖力吹奏的喇叭声传来了,有孩子叫嚷迎亲的队伍来了的声音传来了,身旁母亲高声感谢神明的声音传来了,村中人的恭喜声传来了。
小草知道,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那个他,终于要来了!
迎亲的队伍停在了村口,一会儿功夫,村中涌出一群人来,簇拥着一个老妇,老妇拿着一根红带牵引着后方那个身着大红长衫、头顶一方红巾的新娘。
大树翻身下马,将聘合喜帖和入籍文书交给老妇,老妇仔细看了看喜帖和文书,老泪纵横,又是默默祷告一番,将红带递到了大树手中,小心翼翼的将喜帖贴身收好,将文书还给大树,转身便走,只在走近新娘处时,小声说道:“走了便别回来!”然后分开众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听到母亲的那句话,小草以为自己会哭的很伤心,可是实际上,自己虽然也感到十分伤心,但是一点儿也哭不出来。小草心道,果然像义兄说的那样,自己是个“蠢劲”(纯净)到一塌糊涂、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大树用红带引着小草走到了马前,一抄手将小草抱起来放在马上,回身向众位乡亲拱手团团一拜。
那边婚礼的知客喊道:“新郎碧水村村勇大树,喜聘尔等乡亲小草,特送尔等每家熟肉半斤、喜酒半斤,每位村老喜饼一块,每个孩童炒甜豆半袋。”
小冬和几个小兄弟赶紧将聘礼和封装好的各类答谢喜礼推了出来,立即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小冬急道:“莫急、莫急,都有,不要慌乱争抢!”
迎亲的队伍在一片吵闹声中、分到吃食的人们的赞颂声和恭祝声中、在老辛几个的锣鼓喇叭声中,离开了小村,向碧水村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