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烨停了下,“咱们来议议老七和代善公主的婚事。”)
梅迦逽脸上争论涅槃事情时的一些底气慢慢退去,他的问题,她完全没有立场,便是站在武将不堪王爷受辱的位置她也不能为他说只字片语。
因为,是她。
因为,她是梅迦逽。
归宗天和左权晋还是坚持东方闲不能结亲北齐,梅仁杰和上官鸿则建议东方闲与代善公主成亲,乾坤大殿上出现两方很明显的争议,梅迦逽与各位皇子都没有说话。
梅迦逽不说,因她不能说。
而东方烨的皇子们,个个都精比妖魔,此刻他们若说不让七皇叔去北齐,说不定就会引火烧了自己的身,如果他们说让七皇叔去北齐,则会被天下人说不孝不尊,竟让自己的亲皇叔去受辱。
“父皇。”
见大殿上的百官争吵不休,东方恪站出来说话了。
“儿臣以为,我们争论得再激烈都没用,关键还得看七皇叔的意思。他已皈依佛门,若他不愿去北齐,任代善公主再想求亲也不成。若七皇叔肯去北齐,礼部首先得为他举行还俗大典。”
此刻,贞康帝的皇子们说话了。
“父皇,太子哥哥言之有理。”
“父皇,我们得以七皇叔的意愿为重。”
东方烨嘴角慢慢勾起,“嗯,太子说的对,一切以朕的七皇弟为出发点。梅仁杰!”
“臣在。”
东方烨的目光锁着梅仁杰的眼睛,希望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他问询到的答应公开。
“臣昨天下午去了九龙寺听琴阁。”
大殿里很快安静下来。
梅迦逽强迫着自己不低头不皱眉,她怕,怕一点点异常被别人抓住大做文章,她尤其怕……高位上的那双凌厉眼睛捕捉到她的紧张与不安。
我知你心善体弱,可我求求你,这次,纵我有百万雄师也无法为你解围,请你自己强势起来,为自己自私一次,不要答应还俗,就像拒绝左相那般,不要去北齐,可好?
“闲王爷他——答应还俗!”
什么!
乾坤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从始至终都只有梅仁杰一人在说话。听到她在世上最熟悉的声音,那个对她说话时从来都带着浓浓慈爱和关怀的声音此刻像是一把巨大的定音锤敲击在她的心上,梅迦逽的心,从高空一点点的坠落,划过她六年来为他坚持的空白,划过她最后的希翼,坠进看不见的深渊。
东方烨似是格外吃惊的看着梅仁杰,“你说什么?”
“闲王爷愿意与代善公主结亲。”
“朕的七皇弟当真如此说?”
“回皇上,是。”
东方烨不喜反忧,叹气,“哎……朕的七皇弟啊,真是一心为国为百姓,年幼孤身在辰州吃苦,又在九龙寺伴着青灯古佛五年,而今,竟还要远去北齐,让朕……”
梅仁杰弯腰施礼,“皇上,此乃闲王爷亲口对微臣说的,陛下无需自责过度忧伤。”
“哎……礼部尚书易铮。”
“微臣在。”
东方烨看着身穿紫袍的易铮,口气十分认真道,“去找司天监,瞧瞧最近的黄道吉日是哪天,定下后,举行闲王爷的还俗大典,办得不好,朕拿你是问!”
“臣,领旨。”
之后早朝还议了什么梅迦逽都没听到心里去,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可是不行。
她想过他今生不娶,却没料到他不但娶妻了,而且是将自己弄到了远不可及的北齐,这辈子,他们恐怕再无见面的可能,唯一让她在他与代善公主成亲后见面的机会是……
从乾坤大殿下朝后,梅迦逽拦住梅仁杰。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同意让他结亲北齐?
“四儿,他会害了你。”
“我会小心的。”
梅仁杰脸色严肃道,压低声音道,“感情要怎么小心?”
他是她爹,有些事情他承认她掩藏的很好,可六年,他不可能不发觉什么,闲王爷留在帝京会害了她,他不该是先帝的儿子,她不该六年前暴露了自己的军事才干,迟早她对他的密情会被皇上发现,在皇上没出手前他只能借这次机会把闲王爷送出东淩,对国家安定有好处,对她更是好处多多。
梅迦逽拧起眉头,“我只想两人平静的活着。”
“四儿,梅府上百条人命赌不起圣上的心情。”
她可想过,一旦贞康帝对她和他的关系不再容忍时,梅府上上下下多少人得死。
梅迦逽沉默了片刻,口气坚决道,“爹,我找幻儿回来。”
梅仁杰一惊,“四儿!”
算到梅仁杰的反应,梅迦逽没说什么,转身让子袖带着她上马车。
“四儿!你不可以叫她回来!”
见梅迦逽一脸坚决,梅仁杰又急又气,这丫头,倔死的脾气怎么还是没改彻底啊!
“四儿!”
看着远去的白色马车,梅仁杰心中万分恼火的叹口气,“哎!”
怎么偏偏看上的就是七王爷!
出了朱雀门的白色马车速度渐渐快了起来,梅迦逽坐在车里,吩咐道,“去九龙寺。”
“小姐?”子袖和宛红看着梅迦逽,提醒她,“今儿不是二十五日。”
“我知道。”
事到如今,再不放肆一回,他走后,她定会悔!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九龙寺?”
“是。”
四匹高头大白马飞快的朝出京城的城门跑去……
-
琼清山的九龙寺。
梅迦逽的马车停在听琴阁的青石长阶下,子袖和宛红将她扶下马车。
“你们在此等我。”
“小姐。”
子袖和宛红同时出声道,“不可以。”
“谁扶我上去,就不要再进辅国将军府。”
“小姐。”
梅迦逽凭着脑中的记忆拾级而上,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小姐,你慢点儿。”
宛红看着子袖,急得直呼,“小姐……”
“小姐这是怎么了嘛?”
梅迦逽心中默念着走了四年的长阶级数,一百阶,整整一百步,跑到最后一阶时,仿佛是本能的指引,朝听琴阁的门口跑去,因为看不见任何东西,上阁前四个黄玉石阶时,踉跄一下,摔到了地上,肌肤细腻的掌心划过地上的沙砾,一条条细细的伤痕出现在手心,来不及拍掉身上的灰尘,爬起来,朝听琴阁屋内跑去。
“啊!”
极少进听琴阁的梅迦逽因为心急忘记门口有高高的门槛,磕绊到门槛上,整个人朝前面扑去。
没有疼痛和跌到坚硬地面的感觉,一个人突然接住了她的身子,淡得近乎冷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慌什么。”
他问她慌什么?他怎么问的出口?
梅迦逽抓着东方闲胸前的衣衫,狠狠的攥紧,“你真不知吗?”
“我该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答应!”梅迦逽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冲着东方闲低吼,“为什么!”
“对东淩和北齐的百姓,都好。”
是,对东淩北线安稳好,对北齐安定好,对贞康帝好,对代善公主好,唯一不好的是……
“那我呢?”
梅迦逽气急了,“对所有人好,对我呢?”
东方闲双手垂在身侧,低眸看着微仰着容颜对着他的梅迦逽,薄秀的唇瓣轻轻开合,“对你,也好。”
“我不要这样的好!”
两人在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东方闲缓缓开口,声音低低的,有种柔软的感觉。
“回去吧。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你会这样傻。”
梅迦逽的心,钝钝的痛,为什么他只想他人,从没想过自己,他只要坚持不还俗,完全不用去北齐,便是皇上不高兴,她也会想法子帮他脱险,她会用尽一切来保他的命。
东方闲还是那句话,“回去吧。”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梅迦逽问出压在心底多年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你若去了北齐,我们唯一见面的机会就是我带兵踏平北齐的那天,而你,不可能活着回东淩。”
他委屈在九龙寺贞康帝都不放过他,若他在北齐待了几年,到她率军铁骑踏平北齐皇宫时,疑心病太重的贞康帝必定会找尽法子将他杀掉,而且,他真得觉得娶代善公主只是一段无爱的政治婚约吗?他是东淩的一颗棋子,他过的好,贞康帝会忌惮他,他活不长。他过的不好,贞康帝便会借此兵伐北齐,以他在东淩民间的名望,那时将士们一心为他报仇,攻下北齐又增了无形的胜算。去了北齐,好与坏,他都是死路一条。
东方闲忽然,轻轻笑了,“我等你!”
“反悔好么?”
“不是说好在北齐等你率军一统天下么。”
梅迦逽急道,“为什么你从来不会为我考虑!”
说完最后一个字,梅迦逽用力推开东方闲,转身便走,不小心又磕绊到门槛,“啊!”
东方闲眼明手快的伸手抓住梅迦逽的腰带,将她朝后一拉,一手扶住她的腰肢,低声道,“为你考虑了。”
“这算什么。”
“摔了,会疼。”
“摔得再重都没……”心痛。
东方闲朝外面看了看,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涅侍卫和凤侍卫呢?”
梅迦逽不说话,渐渐的转身,面对着东方闲,眉头皱的很紧,她好……羡慕代善公主。
“我送你下去。”
梅迦逽心一横,“不要。”
“你自己会摔。”
“我不回去。”
从她从京城里直奔这里就想好了,今儿的事就算皇上知道了,她也不怕了,人都给她弄走了,他还想怎么样,惹她火了,他也没什么好处捞到。
东方闲微微低头看着梅迦逽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声音异常柔软,“任性~”
柔柔的声音倏然让梅迦逽的脸颊慢慢发红,原本仰着的下巴渐渐的放低,再低,他刚才说‘任性’的声音竟那么好听,认识他六年,还是第一听他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糯呼呼的声音,粘着她的心。
“涅槃被关在天牢,凤凰在外地。”
听着梅迦逽不搭前言不引后语的话,东方闲心中轻笑,她的心怎会如此睿慧可爱,连撒娇和示弱都藏得如此深绵,偏生因为藏得紧,反而勾出了他柔怜。
“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