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上有黑痣?”郎世龙想了一下,心里还是觉得没辙,但也不好拂了孙二娘的意思,当下便说道:“我劲力而为吧。”说道这里,郎世龙顿了一下说道:“二娘现在住在何处?”
孙二娘道:“在悦来客栈落脚。”
“兵荒马乱的,在客栈岂不是受罪,我这就差人取了二娘的行礼来,我在府衙里有几间空房,若是不嫌弃,我当即收拾开来,先且将就着住了,过不得两日便必然有朝廷的人马来,我们换了便可回汴梁去。”郎世龙说道:“你看可好?”
孙二娘道:“那就叨扰大人了。”
“客气客气。”郎世龙说罢,便唤来了两个亲随,叫他两个一个去收拾腾出一间房子来,一个带了人马随着孙二娘去悦来客栈去搬行李。
郎世龙送走了几位,一个人便带着一队护从先行回了府衙里来,直奔书房,提笔便欢天喜地地写了一封书信,这信笺不是上报朝廷的,而是写给蔡京大人的。这信里面先备细说了前线征战之惨烈,也说了守将战死、谢千秋通敌之事,之后便说了绿林军兵临城下的危急,不过,在这里,他并没有着重笔墨描述孙二娘这一段,而是随他笔墨横飞地写了自己如何沉着应对,如何身先士卒,诸如此类云云,写的是天花乱坠,让人看了,无不觉得当时战况之惨烈,无不觉得郎世龙劳苦功高。
郎世龙一口气将信写罢,心情异常舒畅,将信皮用蜡封了,便差亲随亲自快马加鞭送往东京汴梁。
【下邽城】
原来的府衙改就的聚义厅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史进坐在正中的帅位上,左边下首坐着吴用、朱武,右边下首坐着林冲、鲁智深、雷横、杨志。在场的每个人脸面上都有那么一丝的肃穆,也有那么一丝的焦虑,可是,史进没有开口,谁也不敢开口。
而史进这时候阴着一张脸,一双眸子沉沉地落在了厅中跪着的人。这人被剥去了衣甲,赤着上身被反剪了双手困着,那人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像是自知有罪的模样。
史进咬了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缓缓地开口了道:“张青,你最初来时,你宴请诸位,而时迁在那夜单骑闯敌阵,折在里面,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张青知道史进这话的意思。
史进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了他出来,看在兄弟情分上,饶了他,但是,我也当即订了一条规矩,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张青用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地腔调说道:“没有授权,擅自行动者,按违令处置。”
“既然都知道,你为何还要擅自出兵!”史进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时迁擅自出击,我没有处置,武松擅自做主,将到手的城池拱手送进‘他人’怀中,我也没有处置,是不是你们觉得,绿林军就没有王法军规了!”史进震怒道:“现在才不过是刚开始,就这般涣散,目无军纪,若是纵容下去,岂不是到了明日,你们都要一个个拥兵自立!这绿林军,还是绿林军么!”
众人没有言语,一个个都沉默着。
“明知故犯,藐视军纪,罪加一等!”史进朝着一言不发的张青喝道:“你可知罪!”
“知罪。”张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自然知罪,怨不得人,只不过是怪我本事不济,若是当真趁乱打下了蒲城,现在也不会跪在这里了。”
“到现在,你还是这般固执己见!”史进喝道:“我问你,你可知道东汉末年,有一出流传千古的佳话‘孔明挥泪斩马谡’?!”
“略有耳闻。”张青说道:“不过,就是不明白,既然蜀国缺兵短将,为何却要斩杀良臣,最后蜀国败落就是证明!军纪是固然重要,可是,再好的军纪也抵不过一员敢于冲阵的猛将,我拼死拼活地去冲,为得还不是大帅你的天下!”
史进听罢,顿时反驳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史进不通人情世故,你为了卖命,我倒是放过来要杀兄弟了!”
张青没有说话,可是,头却抬了起来看着史进,咬咬牙道:“有功无赏,有罪难逃,这就是你九纹龙史进?!”
“我如何做,天下人自然会有定论,不是我史进心狠,只怪你自己,目无军纪,该当斩首示众,以正军法!”史进这话刚刚落下,将这大厅里的众将都惊了一跳。
大家都知道军纪如山,史进向来雷厉风行,此番就是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与张青最要好的武松却偏偏在,整个厅堂里,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他求情,张青像是认栽似地点点头,冲着史进说道:“史进,我当初敬你是一条汉子,才大老远奔到此处来投奔你,却不想,你竟然要拿我来正军法,好,好,好!”
史进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若是当真就此放了张青,那他说出来的话,今后哪里还有分量,他这大帅,哪里还算是大帅。史进咬咬牙,做大事者意在天下,不可为妇人之仁所羁绊,想着,史进便将心一横,喝一声来人,便一挥手,道:“推下去——斩了……”
“史进!”张青有些不服,当下喝道:“你不知好歹!我张青是瞎了眼!”
史进没有还口,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张青,含着复杂的光泽,看着军士上前来将张青倒扯着拖了出去。
张青一路骂不住口,被拖出聚义厅,装在囚车里,由五六个绿林军的将士押着奔赴军营辕门斩首,刚转过了两个巷口,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从侧旁的巷子里跃出一个人来,这人一身黑衣蒙面,动作不慢,上了前来,抬手便朝朝着脖颈便是一击,将走在后面的两个绿林军顿时打的昏死过去,扑通扑通两声栽倒在地上,惊起周围百姓一片惊呼,前面的官兵觉察动静不对,当下回身,却不想那黑衣蒙面之人两步跟进上来,一对肉掌左劈右砍,一路打过去,将那余下的三四个也一并打倒在地,还不等他们挣扎起来,那黑衣人已经跳上囚车,用力一拍驾车的马匹,便夺路而走。那马负痛一路狂奔,不过多久便将那些爬起来要追的绿林军都甩在了看的目瞪口呆的百姓之中。
这车驾一路从北门而出,离开官路走了二十多里,到了一处密林里,这才停下。张青在囚车里看着那蒙面黑衣的汉子,只见这人虎背熊腰,紧身衣贴在身上精干彪悍,可是,这衣服里面却渐渐渗出了血来。不等张青开口,只见这人跳下车来,从靴子里抽了匕首在手,将那囚车的锁撬断,放了张青出来,一刀下来,将那捆绑张青的麻绳尽数割断。
张青纳头便拜,却被那人一把扶住,张青抬头这时候才看到了那人仅仅露出的一双眸子来。
张青眉头一蹙,正要开口。
那人却已经将面罩拉了下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青原来的旧部下,在下邽城一战成名的廉乙。此时的廉乙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滴,嘴唇有些发白,全身上下的伤口,因为方才剧烈的运动,又被撕裂开来,渗出一丝丝的血水来。廉乙从怀里取了一包银子,说道:“大哥,前面的路还得你自己走了,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今后的路,步步愈发凶险,还多保重!”
张青点点头,他晓得廉乙这话里的意思,当下拍拍廉乙的肩头说道:“那边也还有你大嫂在,也没啥可担心的,你安心养伤,以后好好辅佐大帅,日后自有兄弟们重聚的一天。”
廉乙点点头,说道:“嗯,大哥保重!”
“保重!”张青说罢,便与廉乙告辞,廉乙自己悄悄回到下邽城这且不在话下。且说,张青别了廉乙,自己驾着囚车心急火燎地胡乱往北逃,又走了不到二十多里的模样,就遇上了一小队骑兵,一色的银盔银甲,与张青远远对目遇上。
张青晓得这些人马是蒲城的探马刺报,当下掉头便驾着囚车往东边去。一个上身赤裸的汉子驾着一个囚车狂奔本来就很诡异,当下这一怪异举动愈发引起了那些探马的注意,官兵欺他落单,便快马上来,将张青团团围住,盘问两句,见张青语无伦次,当下便将他当做奸细绑了押回蒲城里来。
这几个探马将张青带进了蒲城里来,正要按着寻常的程序送到巡捕房里来,好好盘查,可是,那把守在城门口的士兵见了张青顿时将他认了出来。毕竟张青在几个时辰之间还带兵在蒲城前嚣张过,那叫骂的模样在众人心里都留下了映象,特别是他使得一手朴刀将那大汉杀败在城下的神武,更是深深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此番,众官兵瞧见张青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哪个能不吃惊,当即便将这事报知到郎世龙那边知道。
而差役报到府上的时候,郎世龙正打算摆开酒席宴请孙二娘,当即听了,心里顿时一喜,又有些隐隐发愁。孙二娘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故意说道:“既然将这厮抓来了,何不就此拷问一番,或许还有什么绿林军的军情,完了一并同谢千秋一起押送上京,倒是,郎大人又是奇功一件啊。”
郎世龙听了,干笑两声,他不愿意让孙二娘知道自己与绿林军之间的瓜葛,当下只得搪塞道:“都是托二娘的福气,你一来,什么都顺了,咱们且吃酒,吃饱了,明日再审不迟。”郎世龙想搪塞了孙二娘,自己则好半夜像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是,却不想,孙二娘心里对他的想法是一清二楚,当下放下筷子道:“先去审了,回来再吃不迟,若是搁在心里,嚼之无味,反倒是糟践了这一桌美味。”
郎世龙干笑两下,没得法子,只得依了孙二娘,带着护从一同往巡捕房走一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