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唐代诗人杜牧的这句诗句并非只是兴起随笔,因为冬去春来的时候,冷空气势力逐渐减弱,暧湿空气开始活跃,清明时节前后,冷暧空气交汇,从而形成了阴雨绵绵的天气,仿如思忆先人的人们那份暗淡的情伤,悄然泪下。
今年的清明飞雨依就,接连半月未曾停过,尤其是在偏远的山区,豪雨连降,不但影响了农作物的耕种,还容易引发山体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灾害。
刘婷是一个出生在偏远山区的普通女孩,虽没有城市女孩那般娇艳俏丽,却有着农家女孩的朴实淡雅,勤劳善良,八零后出生的她很幸运的得到了国家扶贫政策的帮助完成了高中学业。从卫校毕业后在城市的一座大医院里实习了半年,由于表现优异被医院的领导留了下来,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刘婷第一时间赶回了远在山区的老家。
按老家里人的话说,下了铁轱辘(汽车)再翻过十座大山,最后跨过一个大坳就能回到家,纵然山高雨急也难以抑止她内心的兴奋。刘婷回来时忘了带伞,只好用手遮着头一路狂奔,没跑出两里地人已全身湿透,双腿是泥。
刘婷坚难的抬头望向天空,两只浅浅的酒窝儿隐现在脸颊,露出甜甜的笑容:“看来回家后要先好好冲个澡了,就当是老天给我最好的考验吧!”笑完拔腿又向前跑去,大约又跑了半里路在两座大山的转弯处,看见一个朦胧而又熟悉的身影。
山里人不多,大多都是粘亲带故的,难得见到一人,刘婷也不多想直接奔到那人的身边,没有多看,喘着粗气说:“你回那的,能不能让我也挡一挡。”
“我回上陇屯,正好和你一道。”
声音传来不禁让刘婷大吃了一惊,抬头仔细看去,撑着伞的人正是她儿时的好友,隔壁屯的中学同桌刘大海。
“大海怎么是你,好几年没见,你又长个了!”
刘婷望着刘大海那高大的个子,比以前更加壮实,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小山。难得路遇好友,刘婷兴奋的在刘大海粗壮的手臂上狠狠的一捶。
刘大海也很高兴,傻傻的摸了下头:“我娘说了我天生属猪,吃啥都长个,倒是你越长越俏了,可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猴急,这大的雨也不带把伞,你看你这身泥,回到屯里咋见人。”
刘婷嘟起小嘴,轻哼一声:“咋就见不了人,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我今天高兴不和你一般见识!”
“啥子事这么高兴,你有相好的了,你这年纪是该找个婆家了?”刘大海说着脸上竟现出一份大男孩式的羞涩。
“去去去,都什么跟什么,我实习的医院决定让我留下来转成正式的护士了!”
“真的?”
“真的!”
“婷子你真厉害,在城市里找份好工作,能赚不少钱吧,我越来越跟不上你了,我还是在屯里另找个婆娘吧。”
“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打小上课没有一节不是睡堂的。”
“那有啥子办法,老师说那些我都听不懂,也不爱听,但是我有一身蛮力气,两三百斤不皱眉头,现在在屯里也算是个撑犁的好把式。”
刘大海边说边走边,抬手鼓起他那粗壮的手臂,光是一个胳膊就比刘婷的大腿还要粗上一节。
刘婷笑道:“我知道了,附近屯子里谁也没你壮,要不怎么小的时候我一被欺负,只要大叫你的名字那些人就都跑光了……怎么我看你的脸越来越有些模糊不清。”
“不会吧,你也知道你的眼睛一直都不太好使。”
刘婷稍想了下,又呵呵笑道:“也许吧,这雨太大,雾气一起全挡到眼镜上了。”
两人边走边说,临到最后一个大坳时,刘大海突然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光顾着和你说话,我怎么就把那事那忘了,我暂时先不回屯,你撑着我的伞先回去吧,改天我上你家取。”
刘大海说完也不等刘婷回话,甩开了膀子,“蹭、蹭、蹭”几个大步跑出老远,一下间不见了踪影。
刘婷眺望着刘大海消去的背影,笑骂道:“还是老家好,大家都是老样子没变,那么亲切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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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一年的清明时节,接连不停的雨天令人心烦,这么大的一个住院部却只有一个麻雀般的岗亭,萧杰和小韦两人无奈的坐在里头,呆望着这绵绵的细雨,和进出住院部过往的行人。
“好无聊啊,如果在岗亭里安两部电脑就好了。”
小韦趴在桌子上苦叫连连,左手轻敲着桌面,右手不停的挪动,空想着面前是一台电脑,正在打着游戏解闷。
萧杰也趴在桌子上,用手肘顶了顶小韦:“那要不你出去巡逻下。”
小韦斜看萧杰一眼:“别,这天不下刀子却比刀子还伤人,万一得个伤风感冒,又要躺在家里,连游戏也玩不了,比死还难受。”
四月的雨季,雨虽不大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稍有不注意就会患上伤寒,也因此近半个月里医院的流感病号一下增加了不少,纵然是晚上病人的数量依就不少。
萧杰自认体格强健,但也不想老在雨中跑来跑去,特别是在流感病源正盛的医院里:“那能怎么办,接着发呆吧,只希望楼里一切正常,报话机没事别乱响。”
小韦用力的点了下头,在这个时候除非是报话机响起,否则谁也不会挪一下窝,虽然这有点消极怠工的样子,但领导自己都少得来看一眼,俩人也懒得管楼内真正乱成什么样,只顾着呆望匆匆跑过的人群。
“小韦让下,我出去会。”就在这时萧杰忽然拍了拍小韦的肩膀,站了起来。
“杰哥,怎么了,要去嘘嘘?”小韦身子动也不动,歪着头看向萧杰。
“嘘你的屁,呆久了闷得慌,出去透下气,谁叫你老在这抽烟!”怒骂一声,萧杰把挡在身前的小韦往旁边一推,露开了一条小小的道,走了出去。
“闷时一只烟,快活似神仙!”小韦说着拿出了一只烟,轻敲了下火机把烟点着:“杰哥你既不抽烟,又不喝酒,妞也不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皮痒了是不是。”
“当我没说,你身体好不怕,我体格差就免为其难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小韦敢紧往里边一闪,笑嘻嘻的朝萧杰摆了摆手,表示不送。
离开岗亭萧杰直接走进了住院部里,从一楼慢慢巡去,最后来到了四楼的重症看护室,隔着小窗看到一位清秀的年青女护士正在给一位重症病人擦拭身体。护士的动作不快,极为的细致小心,眼中包含着对病人的无限关爱,一点一点的擦着竟没将病人扰醒。
这一周萧杰每天都会在此时来到重症室看这位护士,看她那专注的神情不禁让人心动,那是一种认真专心的美,美得就像一幅画,静静的,柔柔的。等她帮病人擦好身体,又认真的检查了下病人的血压,脉搏,萧杰才转身离开,往楼上兜了一圈又回到岗亭里。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又过了一周,四楼重症室的病人情况似乎没有一点好转,反而开始加重,就连屎尿都无法自理,但那名护士依就每天细心的照顾着,从擦身到检查屎尿等等,再苦再累也没听她有半句怨言。
望着女护士,萧杰从不知道一个人专心做一件事竟然会如此迷人,每一次看着她都忍不住失神。
“你是谁,我知道这两周你都在偷看着房里的病人,等我快要弄好一切,你就不在了,今天怎么没走。”女护士又完成了一天的护理工作从重症室里走了出来,直到悄悄的关好了房门,转身向萧杰轻声问道。
“我只是一个保安,这里是我负责的区域,每一个病人的安全都是我的责任。”萧杰认真的回答,全然没有注意表情有些僵硬,在来时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要和对方说话。
护士看着萧杰竟然小声的吃吃笑了起来,有如清晨的鲜花,微微绽放,清香美丽:“谢谢你,每天都这么认真的守护着这里的病人。”
萧杰急忙摇手:“没,没有,比起你来我觉得自己还差得很远,我叫萧杰,还没问你的名字。”
“呵呵,你就是萧杰,我听师姐们常谈起你这个怪人,不好意思,我叫刘婷。”
见刘婷主动伸手过来,萧杰赶紧在衣服上擦了下右手,才伸了过去,微微的握了下她的手,闲聊了两句,目视着她离开。
从那天后,萧杰便不再需要偷偷摸摸的隔窗偷望,但仍是站在门外,直等到刘婷做完一切出来后与她匆匆的聊上一两句。只可惜天不作美,细雨不停,让萧杰总找不出一个好的借口约她出去。
“杰哥你这些天都好怪。”
“怎么怪了?”
“你出去透气的时间都好准时,就连回来的时间也好准,就像是看表行事一样,正好一个小时左右就回来。”
直到小韦问起,萧杰才恍然回悟自己这十多天来是这么渡过的,淡笑了下,没有回话,转头望向住院部,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韦眼中现出异样的神彩,盯望着萧杰发呆痴迷的样子,不停的在萧杰面前摆动着双手,然后用手推了萧杰一把,兴兴的说:“杰哥你不会是看上住院部的那个护士了吧,快从实招来,是那个部的MM。”
萧杰白了小韦一眼:“没你那么无聊,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一个月能赚几个钱,这大医院的护士会看上我们这种普通的小保安!”
小韦竖起食指,摇了摇,发出啧啧怪声:“现在是什么年代,感情这东西就更难说,一切皆有可能。”微微顿了下,从下至下把萧杰好好的打量了一遍:“其实杰哥你的长像尚算不错,高度还勉强过得去,体格健壮,去那么倒腾一下,换身行头,难说没人看不上你,止不定还会吸引到个把富婆,那样的话,下半辈子就算是拿下了。”
小韦口中向来有许多无稽缪论,曾记得他说过自己最大的理想是当一名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甚至为女同胞们默默的奉献一生,这句话立刻受到了众人的一致鄙夷,可他还振振有词的说,这是一个极富有挑战性的职业,不单人要长相帅,体格强,还要口才好,懂得察颜观色,通天知地,才能勉强胜任。当时萧杰只是笑了笑,但今天回想起,他还真是那块料,不当鸭子(男妓)真的是委屈他了。想着习惯性的抬脚向他踢去,正好踢中了他的左半边屁股,“咕咚”一下翻出了岗亭。
“哎哟......算我犯贱,当初怎么会自愿换来跟你一个班......。”小韦恶骂了两句,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拿出了一支烟把它点上,跑到了岗亭外的窗户边,向内吐着烟圈,满脸的好奇:“好汉不记仇,今天我认了,当是好朋友的份上,告诉我是那个科的MM?”
对于小韦那种波皮般的性格,萧杰甚感无奈,冷冷的回了句:“没有。”
小韦重哼一声,把头调向一边:“不说就不说,我还不信我查不出来。”
与小韦一阵瞎闹,时间不知不觉的又到了午夜,萧杰回身看了下墙上的老吊钟,检查了下手电筒里的电池就向住院部走去。
此时的住院部内灯光暗淡,楼道中空无一人,独自走在其中,总难免有些心悸。偶而在转角遇上一位查房的护士或是半夜小解的病人,止不住会被对方吓到。为了壮胆许多巡夜的保安都喜欢一路低声哼唱着歌曲。
由于住院部太大,从一楼巡到四楼颇费了些时间,等来到四楼的重症室,刘婷已完成了今天的大部份工作,正做着一些收尾的事情。也许是多日的来往,刘婷听见轻轻的哼唱声就知道是萧杰来了,稍稍的回头,对他微笑了下,然后又继续着手上的工作,直到把最后一件事做完,才慢慢的走了出来,轻轻的关上房门,做了停止的手势:“小声些,别吵到了病人。”
萧杰连声抱歉,尽力压低声音:“不好意思我习惯了,今天外边不下雨......有没有空一起到天台上看星星......说说话!”说到后半句萧杰禁不住面红心跳,因为他从来没这样和女孩子说过话。
刘婷用手捂着自己的小嘴,生怕自己笑得太大声,明亮的双眸直盯着萧杰,让萧杰觉得更难为情,把头微侧,躲开了她的目光。
“你这算是约我出去吗?”
萧杰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更红,有点不知所措的吱唔点了下头。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害羞,正好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去透透新鲜空气也好!”
刘婷回答得很爽快,吃吃的笑着随萧杰一起来到了十楼的天台顶。刚一上到天台,刘婷就忍不住被天台四周那宽阔,清朗的景色所吸此,兴奋的叫起:“好漂亮啊,想不到天台的景色这么好!”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张开双手,似用心感受着身周的一切,任由晚风轻抚着她的身体,雪白的护士服随风飘舞,在月色的映照下宛如子夜的精灵一般。
看刘婷出神着迷的样子,萧杰不忍打扰她,在一旁静静的坐了下来,直到她睁开了眼睛才问道:“你没上过天台?”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上来,谢谢你。”
“谢我什么?”刘婷的感谢让萧杰有些莫然。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么美的景色。”
萧杰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我,你迟早也会自己上来的。”
刘婷微微一笑:“其实我的胆子很小,每天都上晚班就感觉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让我晚上独自一人上天台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你可以和同事们一起......”萧杰的话到嘴边又赶紧的收了回去。
刘婷似乎明白萧杰的意思,摇了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从老家回来后一切都变得好怪,愿来熟悉的师姐们都变得很陌生,医生们也变得沉默寡言,与他们说话都不爱回我,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似的......现在也只有你愿意和我谈心说话。”
也许是宁静的黑夜更容易让人感到孤寂,刘婷脸上满是无奈,还带有淡淡的忧伤。不知为何萧杰和刘婷俩人就像是相识许久的老友,只需微微的一瞥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深刻的感受到刘婷心中那份特殊的寂寞,与她一同静了下来,抬首望向天空的点点繁星,四周一下变得格外的冷清,仿佛全都要溶入到这无尽的黑夜之中。
忽然一个撞击声从身后传来,萧杰猛的一惊回身看去,发现一个瘦高的黑影慌张的闪进天台的楼梯口。出于职业本能,萧杰和刘婷匆忙的说了声:“我去看看。”就朝着楼梯口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