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愈演愈烈的流言,一边看着是很不错的亲事。
该如何抉择?
这个似乎根本就不用选择了,因为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乌梅而今已经虚岁十六了,要真的等这事情平息下来,再议亲,又要耽搁一年两年,这就意味着,她大约要十八岁那样才能出门,到时候,背着这样一个名声,她能嫁给什么样的人?
当然,这些话,都是孙氏一点点掰开揉碎了跟她说的。
乌梅人瘦削了一些,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受到惊吓还没有好,还是对于未来的忧愁。
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性子,而今更加沉默。
仿佛就是台风中心,她倒是沉默了,周遭却是风起云涌惊涛骇浪。
苏钱氏,首当其冲。
整个院子里,都是她的叫骂声,“我这是为了谁,现在拿脸色给谁看,你不嫁难不成的要咱求着,你也不想想,耽搁的可是玉竹跟水萍!”
“这有个台阶就下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大户人家的闺女吗?我呸!没有那样的命,就不要想那些没影的事情。”
“就是个蔫坏的,憋在心里乐是不是,难不成的真以为以后嫁过去我就要看你脸色过日子了,现在倒是就给我摆上了?”
苏钱氏骂着骂着,自己更加不痛快。
苏老爷子虽然偶尔会说苏钱氏两句,但这阵子的事情,他也都是看在眼里,跟几个儿子商议了好几次,也没有个所以然,苏有义上次放话不同意,现在也有些松动。
几次三番,苏老爷子也就不想管了,这样乱七八糟的,管着反而成了仇。
只李氏背着人的时候,也在一边悠悠叹息,“哎,这叫什么事啊,林家那样能闹腾,瞧着上门的时候倒是还好,以后怕是没有这么好的亲事了。”
半夏撇撇嘴不以为然,“娘,什么才叫好亲事?别人觉得是好亲事,或许大姐不觉得,就比如当初你不是还嫁给爹了吗?这日子是自己的,别人或许觉得你吃了苦,但你不觉得自己挺好的?”
李氏手掌就往半夏这招呼过来,“小妮子连娘也打趣上了,娘难道没有吃过苦?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的?”
这就是开玩笑了。
半夏哈哈笑着,一本正经说道,“有爹那么疼你,还有又懂事又聪明的哥哥,还有一个这么能干聪明的闺女,哎,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害臊!”
“我呢我呢?”谷芽儿在一旁听着,见没有说到她,赶紧显示存在感。
半夏顺势把她揽过来,“对,还有我们这么能吃的谷芽儿。”
谷芽儿嘴巴一撅,“姐姐坏人!”
远晨还是那副小老头的样子,绞着手指。
“你们给我滚!”传来薄荷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一出来,见玉竹跟水萍站在二房门口,薄荷拦在那,一脸的嘲讽。
见是孩子,李氏也没有走过去,只在门口看着,她倒不是怕管她们,只不耐烦到时候周氏又要过来跟自己争吵。
半夏却不用忌讳这些,走过去,问薄荷,“怎么了?”
“她们不害臊,愣是来说什么亲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水萍却很是不服气,指着薄荷说道,“哟,林家这样的都看不上,这要不嫁过去,这名声能好得了,要真的这样,以后你能不能嫁出去还是一回事,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们两操心的必然不是薄荷,而是自己吧。
倒是没见过这样着急的姑娘,十四五岁的时候,自己还在干啥呢?半夏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打起精神道,“真真是好笑,不是一直说有人教导吗,这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得到自己做主,难不成自己不晓得?”
玉竹却只是打量了半夏一眼,转身就要走。
水萍跟上,拉着她的袖子,“二姐,这样好的事情,什么都让她们占了,还不是打量自己长得好,其实哪里比得上你。”
“你少说两句!”玉竹突然斥责了水萍一句,扭身走了。
水萍本来就是跟着玉竹的,玉竹也是她撺掇来的,为的就是给乌梅没脸,凭什么她就能得到这样的好亲事,水萍深知自己不是玉竹,更是担忧了些,玉竹一走,她更是没有了主意,说了两句酸话,自然也就走了。
而玉竹回到屋子里,却见林氏盯着自己瞧,讷讷说道,“娘,我就是想过去瞧瞧。”
林氏叹息一声,摸摸玉竹的头,“你怎么想?”
玉竹眼神有些发愣,“怎么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娘,你不是说以后哥哥定然会中秀才的吗,到时候我自然能嫁个好人家,这些乡下人,我为什么要嫁?”
林氏的脸色就有些黯然,很是有些无奈,但她知道有些事情等不得,特别是这亲事,“娘是这么说,一直以来也没有让你受过什么委屈,但你这年纪摆在这,也当好好想想了,你哥哥能中秀才,却还没中,就算是中了,以后也还是要考举人,考上考不上,又是几年,况且,就算是能嫁到大户人家,也不一定好,娘的意思,是挑一户殷实的人家让你嫁过去,以后你哥哥出息了,谁敢小瞧你,不愁吃不愁穿,没人敢给你脸色看,这才是正经日子。”
林氏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可玉竹一直以来就自命不凡,突然说这些,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话有道理。
林氏就怕玉竹眼光过高,说话越发直了些,“闺女,你瞧瞧咱家里这情况,再看看自己,我们看不上别人,别人又看得上咱什么呢?乌梅这个,实在已经是顶好的亲事了。”
玉竹愣住,听这个意思,难不成以后自己连乌梅都比不上,这怎么可能,怎么允许!
这日之后,别的倒是没有多大改变。
听薄荷说,玉竹跟水萍,经常在灶房里忙碌,而后偷偷摸摸的把豆腐端走。
想着当日打趣她们的事情,半夏扑哧就乐了,真的以为这样能够白回来吗?就算是能够白一些,又如何?她们是觉得,觉得乌梅有这样的亲事,还是因为那张脸?
只好她们不闹腾,管她们做什么呢。
隔日,见苏家这边风平浪静,韦家倒是坐不住了,几人过来,跟苏老爷子几个,在堂屋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林家,也是再次来人。
林飒甚至隔着窗户,跟乌梅说了几句话。
孙氏急得很嘴唇都起泡了,不停地跟苏有义念叨。
苏有义,一直摇摆不定的心,也终于向现实妥协了。
他难得的跟乌梅说了很多话,“爹对不住你们,之前想着不能嫁这家人,但这两次,都跟那个林飒说了好些话,倒还是个稳妥的,爹也是为了你好,要你不点头,爹哪怕拼死也是不会同意的,只怕以后那些人更加,唉……”
乌梅木着一张脸,扯出一个笑脸来,“爹,我懂。”
苏有义点点头,以为乌梅听懂了,便出去。
孙氏在一旁简直就是求神拜佛了,一把抓住乌梅,“闺女哟,你总算是想明白了,你爹头发都急白了,外头那些事情咱不用理会,这样就好,日后你就有好日子过了,你爷爷奶奶这边也不会如何,更是用不着担忧玉竹几个,哎,娘这心都急死了。”
孙氏这人就是有些磨蹭,也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说了这么多,却没有发现乌梅脸色很是不对。
一切似乎都解决了,就要操办这婚事的时候。
喜气还没有弥漫开来,却被生生打断了。
因为当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事情,乌梅,悬梁了。
说来也是巧,正巧的苏有义当夜很晚没有回来,孙氏是个心里有事就睡不着的,苏有义常常在外头晃荡,她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时不时的都要起身瞧瞧,听见有点声音不对,过去的时候发现挂着一个人,吓得脚都软了。
凄厉的声音在这夜晚分外刺耳。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都睡不了了。
半夏把谷芽儿身上的被子盖好,自然也起来瞧。
这一次,屋子里四下都点着油灯,苏钱氏也难得没有叫骂。
孙氏六神无主,哭着喊着扑上去。
黑暗之中,灯影幢幢,众人在这四下走动,影子就有些杂乱无章,都不敢说话,有些死气沉沉。
半夏的心不停地往下沉,觉得自己很冷,很冷。
难不成的,就要这样走上死路吗?
她来不及悲伤,就见李氏把她推到一边,然后就奔进去,掐乌梅的人中。苏钱氏这一回,倒是也在那帮手。
不多时,传出来一声,“真长本事了!下次要死死远点!”听得出是苏钱氏脱力的声音。
半夏的心才安定下来。
看来,人应该没事了。
究竟是多大的事情,让乌梅就这样走了死路呢,她不愿意嫁,为何不能说出来,但隐隐有些猜测出来,这样的时候,她或许没有更好的选择,加上骗眼那一次受到的打击,她不过才是个十六岁的姑娘,没有经过什么事情,见家人个个都是劝她去嫁,她突然就要嫁入林家,心里该有多惶恐……
看来,嫁还是不嫁,乌梅已经做出了选择。
只是这样,未免太血淋淋了一些。
至少半夏觉得,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