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最终因为薛平和李立不识伊雪儿的身份而闹了个大笑话收场,两人平白挨了一顿胖揍,还得灰溜溜的跑出去,连句狠话都不敢给。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便是如此。
虽说现在伊雪儿不再是匈奴的公主,但也不是薛平可以惹得起的,民族问题向来都是个复杂的问题,事情闹大了在刘彻那吃亏的也只能是薛平,况且这回还是薛平和李立对伊雪儿不敬在先。
从枝水酒楼出来,秦城和伊雪儿在街上告别,然后自己回了大将军府。
彼时,窦非已经在府中等候秦城归来。
这些时日窦非和刘彻就耕战体系讨论了不少内容,现在也该是有结果的时候了,在刘彻向朝堂抛出议题之前,窦非自然要先来给秦城通通气。
“陛下的意思是,耕战体系可以借鉴,毕竟当下的形势需要大量的财物供给军费,但是要对商君的耕战体系做些变更。”窦非抿了口茶,对秦城说道。“昔日商君之法让百姓不是军士就是耕夫,举国除却打仗就是种田,并以军功和粮食论爵位,这样一来虽然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但却会使得国家发展单一。陛下的意思是,士农工商都要发展。”
“我也是作如此想。”秦城道,他当然不会说刘彻的意思就是当初自己的谏言,“偌大一国只知道种田和打仗肯定是不行的,尤其是当下大汉与昔日秦国情况不同,更不能忽视了文化和商业的繁荣。”
窦非点点头,继而有些疑惑道:“秦兄,为何你如此看重商业?农耕才是国家之本呐!”
秦城笑笑,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人是很难明白商业的重要性的,但是既然这个时代有自己存在,那么就一定不能让商业的地位还那般尴尬,于是他说了一句于时下而言最为关键的话:“商业利重,利重则国家税收多。”
“原来如此!”窦非恍然。
“对了,陛下这回只与你敲定了耕战体系,没有提及治国思想?”相比之立足于短时间的耕战体系,秦城对这个涉及到几千年历史的命题更为关心。
“我倒是没有少提及!”窦非叹了口气,“不过陛下对法家治国思想仍是没有明确的态度,虽说有了耕战体系的实施,陛下对法家制度比之之前要热心许多,但就目下来看,并没有要以法家取代儒家的意思。”
“我也没有要法家取代儒家的意思。”秦城在心里道,现在他越来越认为,诸子百家应该融合发展,独尊哪一家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以法为本,以儒立国,使百家争鸣,各展所长,各尽其用。这就是秦城的现在的想法。
“法家的核心在于立法,以法度治天下。”秦城对窦非说道,“从这个意义上说,只要陛下能以法家思想立法并颁行四海,你便算是功德圆满了。”
“以法度治天下,那依秦兄之见,用什么治万民之心?”窦非想了想,问道。
“以法度治天下之民,以孔孟治万民之心!”秦城看着窦非,坚定道,“以百家治四海之事!”
......
三日后早朝,刘彻大会群臣,商议施行耕战体系。
刘彻让窦非先将其耕战体系详细向群臣介绍了一遍,然后在满堂的议论声中,他朗声说道:“诸位有何意见,只管提出来,朕与尔等好好议上一议,看看常侍郎的这份制度,能否在全国推行!”
先前满堂大臣都在交头接耳,而刘彻这一句话说出来,大厅却安静下来,所有大臣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静了半响,汲黯率先起身,也不多说,直接一字一句道:“陛下,常侍郎当斩!”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群臣再次开始议论纷纷。
秦城和窦非对视一眼,又一起看了看刘彻的脸色,这才收回视线。
“汲大夫,此言何意?”刘彻倒也没有气恼。
“禀陛下,常侍郎以昔日暴秦亡国之法上疏陛下,难不成是想危害我大汉的江山社稷?此等行为、此等用心,其罪当诛!”汲黯语调铿锵,字字掷地有声。
刘彻看向窦非,“汲大夫说你其罪当诛,你有何话要说?”
“陛下容禀。”窦非躬身一礼,然后转而面对汲黯,问道:“汲大夫,你方才所说,下官上疏之法,乃是秦亡国之法,请容下官问一句,在汲大夫看来,秦因何而亡?”
“秦法残暴,致使秦亡!”汲黯道,“今日我等应当吸取教训,怎能重蹈覆辙?!”
“那么我再问汲大夫,秦因何统一山东六国?”窦非大声问道。
秦国之所以能统一山东六国,靠的便是秦法。
“你......”汲黯顿时语塞,怒视窦非,冷哼一声,拂袖坐下。
“战国之末,非是秦统一山东六国,而是天下万民不堪连年征战之苦,而使天下一统。暴秦何德何能,也能统一六国?常侍郎,莫要太高看了暴秦,难不成你以为暴秦乃是天命所归?”汲黯方才坐下,便有大臣起身说道。
汉灭秦而立国,若是窦非承认秦国乃是天命所归,那么将置大汉于何地?
“好一个天下万民使天下一统!”窦非哂笑一声,对那大臣道:“我且问你,依你之见,战国之末天下是如何一统的?难不成山东六国的军士都没有抵抗秦国的军队?难不成山东六国的百姓都缚了山东贵族向秦国俯首称臣?实在是荒唐!我告诉你,是秦国的军队和百姓打败了山东六国,不是山东六国的百姓拱手送上了自己的国土!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若是尔连此都不敢承认,某何必与你争执?”
那位大臣气绿了脸,也只得愤然坐下。
“常侍郎!”这时候,丞相薛泽不急不忙站起,说道:“难道依你之见,大汉今日所行之法,还不如暴秦之法,非得去仿效他们的法度,才能使大汉国富民强,堪与匈奴争雄?”
窦非微微一笑,对薛泽话里藏刀不以为意,只是问道:“敢问丞相,你身上可有缺点?”
“现今我等正在讨论治国之略,常侍郎可不要引开话题,若是常侍郎对本相有兴趣,大可堂下私下交谈。”薛泽道。
“丞相只需如实回答便可。”窦非坚持道,“若是丞相说自己没有缺点,下官也无话可说。”
薛泽避无可避,只得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多谢丞相。”窦非又是躬身一礼,转而对众臣道:“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汉强于秦何止千百倍,但,秦也有值得大汉借鉴的地方。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则其善者而从之,如是而已。”
汉承秦制,这本就是无可非议的,是以窦非如此说,众人也不好反驳。
“常侍郎怎么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不善?”薛泽悠悠道,“若是没能分清黑白,二者颠倒,岂不是误事误国?这个罪,常侍郎担当得起码?”
“正要请教丞相。”窦非向薛泽拱手,“请丞相教我,如何分清善与不善。”
薛泽闻言鼻子一歪,气的七窍生烟,这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他总不能在自己信誓旦旦说要分清是非之后,对如何分清是非乱说一通吧?若不如此,又岂不是在帮着窦非说话?
“本相何德何能,敢教常侍郎?”薛泽道,“不过本相倒是要提醒常侍郎一句,大汉千万百姓,若是人人可得爵,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十年之后,还有谁知道什么是尊、什么是卑?天下还有何秩序可言?常侍郎难道自信可以以一己之力,应付天下千万百姓?”
“天下万民,皆吾辈同道,何谈应付?”窦非字字有力道,“举国上下,赏罚分明,人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朝廷的认可,得到他人的尊重,合力共举灭匈大业!此乃正道,非是邪门,何须下官去应付?”
“有汉以来凡八十年,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循规蹈矩,直至今日,乃有大汉兴盛之象,如何便不是正道了?”薛泽再也沉不住气,大声道,“尔等为一己之私,谄媚陛下,企图混淆视听,变更大汉八十年兴国强国之法,不顾天下安定,煽起事端,实乃是大逆不道,要乱大汉天下,谈何正道?!”
“丞相此言大缪!”窦非也红了脸,争锋相对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丞相岂不知: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商周以来,治国治世之道岂是以一法贯穿始终?丞相之今日治国正道,百年前也生于变乱之中,百年前也是被当时所谓正道排挤的对象!因时变法,治当时之事,此方乃亘古不变之正道!”
“你......”此时,薛泽的反应与汲黯如出一辙,再也不知说喝是好,只得朝刘彻拱手道:“常侍郎伶牙俐齿,翻手云覆手雨,望陛下详查!”
“今日只议政,不议人。”刘彻道,“丞相,你议政不能胜,便要开始议人了么?”
“啊?老臣不敢!”薛泽忙道。
“既然不敢,那边接着议事!”刘彻甩甩衣袖,昂然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