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万年宫中。
刘邦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自从前线传来败报,他便一直坐立不安,心中也是烦闷无比。
周勃不是韩信的对手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却没有到败的会这么快。原本他是想依托大河作为防线断绝秦军南下的念头,如今却已落空。
更让他感到气愤的是他派出了使者去与项羽谋求盟约,想依靠两家合力共同抵御秦军凶猛的攻势。按照刘邦的想法,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如今秦楚正在中原鏖战,那楚军自然就不再是敌人而是友军。
如今天下之势已经分晓,尽吞河北十五郡后秦国的版图已经恢复到统一战争中灭三晋之后的疆域。天下十分,秦国已占五分,而楚国唯占三分,汉国和其他小诸侯国共占了二分,项羽若想和韩信逐鹿中原的话,那肯定要联合自己作为秦军的掣肘。再说归根到底刘邦和一众属下也都是楚人,大家争来争去都是楚人的天下,而秦国则完全不同了,要知道当初所有义军起事时打的口号都是“逐暴秦,安天下”。
楚军主力虽然已经深陷中原,但为了防御汉军的趁火打劫项羽仍然在彭城一线布置了数万精锐,相应的汉军也在南线驻防了相当一部军队。若能将这些人马调入齐地,汉军实力必然大增,对付秦军也多了几分胜算。
可惜刘邦不是项羽,他也无法看透项羽的心思。项羽非但没有许诺,反而十分傲慢的在使者身上羞辱了刘邦一番。项羽让人割去汉使的耳朵和舌头,刺瞎双眼,再驱逐回了汉国,只让随从带了一句话给刘邦,“我项羽何等英雄,岂能与你这等鼠辈为伍。”
项羽的轻视让刘邦勃然大怒,怒极之下差点下令挥兵直接攻入楚国以报仇雪恨。
既然楚国的援军已经不可能到来,刘邦唯有绞尽脑汁靠自己想办法抵抗秦军的进攻。这也是他的烦恼之处,虽说汉军仍二倍于秦军,可其中质量如何自然不言而喻。再说汉国上至刘邦下至军卒,大多对秦军有种本能的畏惧,因为刘邦自从与韩信交手来就没有取得过一个像样的胜利。两军尚未交战,汉军气势上已经输了半分。
陈平匆匆赶到王宫时,萧何早已经到场,正低着头在那愁眉不展,而座上的刘邦则在那唉声叹气。
“参见汉王。”陈平草草的行了个礼。
“坐吧。”刘邦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应了句。
“谢汉王。”
陈平挺起了身子谢过恩,走到萧何的下手位坐下。萧何抬起了头目光扫至,微微颔首,算是跟陈平打了个招呼。陈平却不敢随意,忙拱了拱手。
如今萧何和陈平已经成为了刘邦的左臂右膀,一为左相国,一为右相国。二人政见虽然时有不同,也曾经在朝堂上大吵出口,但这并不代表两人就势同水火。其实萧何和陈平都知道,他们都是殚精竭虑的辅佐着刘邦,虽然各自的方式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已将身家性命和荣辱富贵全部寄托在刘邦一人身上,所以在根本上二人并没有什么冲突。
陈平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刘邦虽然现在器重自己,凡事皆召自己询问,相反萧何倒是经常忙于政务很少进王宫,但这并不代表刘邦就此疏远了萧何。他们之间的交情并非一般的君臣关系所能比拟的,倒更像是乱世之中惺惺相惜的兄弟之义。
没有了萧何,刘邦大半是要湮没在这乱世的喧嚣声中,同样没有了刘邦,萧何多半也只能在一小县吏的位子上抱憾终身。
所以陈平虽然深得刘邦信任,却明智的选择了对萧何恭敬有加,政见上两人时常有所争持,甚至怒目相对,可私下的礼节来往却一样不曾落下。这同样也是刘邦乐于见到的。
刘邦眉头紧缩,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不好,非常的不好。陈平倒也不以为奇,若他是刘邦,在得知前线已经失守的消息后反应也多半会如此的。
想到这里,陈平便开口宽慰道:“汉王,事情并没有到不不可收拾的地步,周将军虽然小挫,但我军主力犹存,秦军毕竟兵少,又是劳师远征。谁胜谁负,尚未知晓,汉王无须过于担心。”
刘邦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不瞒你说,我是真的有点怕了,这韩信根本就是我命中的克星,我每次碰到他都要倒大霉,我怕这次也不例外。”
陈平不由无语,愣了半天只好特叹了口气道;“汉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若上天并不眷恋我们,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大丈夫轰轰烈烈一场即可,无须过滤太多。”
座旁的萧何见陈平居然能说出如此豪气的话来,不由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了不同。刘邦听完似有所悟,重重的点了点头,仰天哈哈一笑道:“你说的对,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我刘邦本就一无所有,大不了再将赢回来的全部输掉就是,怕他个球。”
刘邦摊开地图,指着说道;“来,你们两个我的智囊,快给我想想主意怎么渡过这个难关。”
萧何沉吟了半宿,才张口苦笑道;“汉王,你就别为难我了,我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了,要真非要我说,那我也只能说固守城池,尽量不要和秦军野战,此为上上之策。”
刘邦看向陈平,问道;“你呢?”
陈平顿了顿,才说道;“我和萧相国的看法差不多,秦军新锐,又是长胜之师,正面交锋我军讨不到什么好处。不如将主力大军撤回各个城市,以城墙为依仗固守齐地,当年田横部也是靠着这样才拖垮项羽的吗,我们不妨也借用一下。”
刘邦邹眉道;“这话说的未免太泛了,难不成我们只守城池,这样能拖垮秦军吗?”
陈平肯定的点了点头,“只要我们能坚持守住,那就一定能。”
“为何?”
陈平却不急着回答,反问一句,“汉王,你觉得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军队?将领?士气?”
刘邦一连说了几样,都一一被陈平否决掉,渐渐脸上露出了不耐之色,催促道;“有什么就快说,别再废话了,都火烧眉毛到时候了。”
陈平看了一眼萧何,拱手道;“我想萧相国应该知道。”
“是粮秣。”萧何淡淡的回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无粮草,管他精兵悍将,也只能不战自溃。”
陈平点了点头,“相国所言极是,昔日秦国之所以能成就霸王之业,无非就是国内有着关中和巴蜀两座天然粮仓,再依赖商鞅所行的耕战制度,这才得以在耗时半年的长平之战中动员起百万大军和民夫参战。”
刘邦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秦军可能会缺粮?”
“不是可能,是一定。”陈平断言道。
“秦国这一年半来一直在休养生息,只是维持着小规模战斗不断壮大国力,如今虽已经夺回了巴蜀粮仓,但经营时间过短未必就有什么太大的效果。这次他们出关所用之粮无非就是关中的存粮,韩信先是出兵中原,再奇袭平定河北,如今战况已经持续了二个多月,我料想他们的存粮必然告罄。”
“况且河北乃是新收之地,不消耗秦国国内的粮食就算很不错了,秦军攻打我汉国,必然千里迢迢的从关中运粮而来,这其中民夫路上的消耗就是个天文数字,依照秦国现在的国力必然不能持久,所以韩信只能是快速攻下齐地,否则定会粮尽兵退。”
这是萧何也插嘴道:“我觉得陈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之前我们总是习惯性的将如今的秦国和之前灭六国嬴政时期的秦国等价起来,总觉得秦国似乎不会为粮草担忧,其实则不然。仅始皇三十六年这一年秦人损失的人口就抵得上嬴政十几年灭六国战争的损耗,秦国早已经元气大伤,否则也不会才动员起区区三四十万军队出关,要知道当年嬴政可是派出六十万大军攻灭楚国的。”
“秦军这两年看似连连大捷,其实都胜的十分凶险,每次都是以少胜多险险取胜的,所赖的不过韩信一人之谋而已。如此看来并非韩信过于自信,而是他为了休养生息所以尽可能的不影响国之根本,每次都是以少量兵马靠着奇谋取胜,实非不愿,只是无奈之举。反观嬴政时期,虽然名将如云,但不论是王翦还是王贲,所率的秦军都是远胜对手。”
刘邦脸上隐隐露出兴奋的神色,“如此看来只要我们再坚持一段时间,不给韩信快速取胜的机会,那样秦国就会不攻自退?”
陈平欣然点头,“正是,我们只需退回各大城池,放弃与韩信决战的机会,秦军必然无从下手,只能深陷在齐地无可作为。”
顿了盾陈平目中又闪过了一丝凌厉之色:“平还有一计,可为汉王更填三分胜算。”
“快说快说。”刘邦兴冲冲的问道。
“当年项羽六十万大军入关,韩信成见项羽势打,便采取坚壁清野办法,不让联军从关中得到一颗粮食。这才大大的增加了联军的攻城难度,项羽不得不从楚地千里迢迢的运粮度日。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样的办法对付韩信,且让他尝尝其中滋味。”
“坚壁清野。”刘邦嘴里喃喃的念了几遍,抬眼看了眼萧何,沉声问道;“老萧,你怎么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