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时份,终于看到了平壤的城墙。
码头上人山人海,到处是欢呼的人群,绝大部分是自发赶来的朝鲜人,大同江北岸连绵十余里,当舰队出现在视线里,岸上欢声雷动,个个兴高采烈,挥手呐喊:“中朝一家,中华无敌。”
自于成龙连战皆捷,朝人爱屋及乌,对清兵的认同感越来越高,对这场战争的信心也越来越足,以前是陆军报喜,今天轮到海军了,同样是以少胜多,喜悦的气氛洋溢了整个平壤。
北洋水师们大为惊讶,前些日子,他们在平壤已经感觉到,于成龙的威望极高,深入朝人之心,却没想到,朝鲜百姓对自己也如此热情,看那一双双眼神,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刘步蟾转过头去,冲着于成龙微笑,意味深长:“于老弟,看来你前期干得不错,呵呵,正所谓民心可用。”
途中,两人惺惺相惜,关系迅速升温,已经达到称兄道弟的地步。
“倭寇在朝鲜造孽太多,朝人恨之入骨,他们欢迎的是****上国,我只是适逢其会。”于成龙马上岔开话题,压低了声音:“老刘,徐中堂德高望重,这次又是陆军统帅,而且与李中堂关系密切,是不是先征求他老人家的意见?”
刘步蟾怔了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点头笑道:“有道理,行,我听你的安排。”
于成龙会心一笑:“水陆配合,必胜无疑。”
两双大手握在一起,刘步蟾却暗叹一口气:“李中堂能否点头,还是个未知数,当愿他以大局为重,尽快解决朝鲜战争,否则必有生变。”
舰队缓缓接近码头,被俘的两艘倭舰越来越清晰,朝人们疯狂了,激动的大喊大叫,将气氛推向高潮,于成龙等人却大吃一惊,徐用仪竟然亲自迎接了,卫汝贵、马玉昆、闵丙奭、王锡祉、国际调查组成员,已经等待多时。
最让于成龙意外的是,他看到了左宝贵。
心念一转,很快就明白了,算算日期,奉军确实是今天赶到,也与梦中的历史相吻合,路上忙着与刘步蟾商议大事,忘得一干二净。
刚一登岸,徐用仪精神抖擞,拱手笑道:“少荃手下无弱将,北洋水师扬天威,呵呵,恭喜刘将军,恭喜所有凯旋的将士。”
刘步蟾等将领慌忙跪下:“区区小功,何劳中堂大驾。”
以刘步蟾为首的水师将领,是今天的中心,趁他们寒暄间,于成龙悄悄抽身,径直走向左宝贵,跪地拜道:“卑职叩见提督大人,未能出城远迎,望左大人恕罪。”
左宝贵虽年近六旬,却是自幼练武,精神矍烁,体格比年轻人还棒,声音宏亮:“好小子,有出息了,这几仗打得漂亮,给咱们奉军长了脸面,呵呵,快起来,你现在是平安道节度使,咱们平起平坐。”
在他的印象中,于成龙不脱匪气,打起仗来拼老命,但只是一介莽夫,毫无谋略,成不了大气候,没想到在平壤大放光彩,让所有熟悉的人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左宝贵是个心怀开阔的老前辈,部下屡立奇功,受到皇上的特别嘉奖,连升几级,老将军开心极了,一个劲的称赞,更多的是惊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大人言重了,卑职能有今天,全靠您老的提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您老的部下。”于成龙起身后,依然毕恭毕敬,若非左宝贵的招安,他还是一个流窜的马匪,哪有机会为国效力?
左宝贵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他几眼,不满的哼道:“你这浑小子,才到平壤几天,怎么沾染了一身官气?好的没学会,却学了吹牛拍马,没有以前的爽快,虚伪。”
于成龙微惊,吓出一声冷汗,讪笑道:“左大人莫怪,您老知道我的脾气,只是这平壤复杂得很,龙蛇混杂,卑职位低言轻,不敢肆意而为,处处小心翼翼,心里不舒服但还要笑脸应付,这几天习惯了。”
左宝贵微微点头,面色稍缓:“嗯,也是难为你了,区区一个马营进驻平壤,苦撑大局,还能屡歼倭寇,很好,不枉我的一番苦心。”
正说着,那边的吹捧结束,大部队趁黑回城。
于成龙刻意落在后面,小声汇报这些天的经历,重点是几次战斗过程。
光绪升他为游击将军,闵丙奭聘他为节度使,但于成龙还属于奉军序列,仍然是左宝贵的部下。
左宝贵一言不发,认真倾听他的讲述,直到于成龙说完,忽然问道:“元山那边怎么样?说实话,能不能顶住?”
老将不愧是老将,一针见血。
于成龙苦笑道:“卑职不敢隐瞒您老,元山仅有两百多个弟兄,朝人新丁训练时间太短,暂时不堪大用,更重要的是,枪支、火炮奇缺,上次实属侥幸,下一战恐怕守不住港口。”
左宝贵沉吟片刻,缓缓道:“姚二胜足智多谋,侥幸还谈不上,不过你说得对,下一批登陆的倭寇应是主力,单凭他们的力量,坚守元山是不可能的,必须另派大军接应。”说着眉头微皱,隐有忧色。
目下三军齐聚平壤,总人数却不足一万,再次分兵元山不太现实,平壤毕竟是倭人的主功方向。
于成龙一点就通,试探性的问道:“徐中堂主持朝鲜战场,前日上书朝廷,请求增派援兵,卑职估计,皇上、李中堂不会置若罔闻。”
左宝贵瞪了他一眼,怒道:“徐中堂一个文人,突然要求坐镇朝鲜,是你这小子在背后怂恿?哼哼,你胆子不小,居然插手朝廷大局,难道老夫打仗还不如徐用仪?”
于成龙慌忙辩解:“左大人息怒,卑职……”
左宝贵哈哈大笑,摆手道:“算了,老夫有自知之明,打仗不后于人,但朝廷那边太复杂,徐中堂德高望重,无论是各军统领,还是李鸿章、各位军机大臣,谁都会卖几分面子,要钱要兵容易,他干这个统帅,的确比我合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