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霸按司、亲王尚方的王府就在那霸城的中央,占地不大,装饰也不算奢华。在赵四海等人看来,这王府还不如泉州一地的豪富家宅。
说起来,尚方也是一夜未眠。昨日倭寇袭港,他按兵不动,致使城外百姓、商贾死伤无数。虽是因为兵力不足,无奈为之,但终究是见死不救。这倒不是他良心发现,心有愧疚,而是他身为一方按司,不能御敌,难免会被朝中官员参劾。他以王族按司手绾重兵,极易遭人猜忌,一着不慎,轻则革职幽静,重则贬为庶人。
再加上倭寇袭港后并未退走,反而滞留在毛尖岛虎视眈眈,看样子似乎对那霸城有所图谋,这让他担心的不得了。昨日按兵不动,他还可以凭借着王兄的信任躲过一劫,若是那霸陷落了,他便是有十条命也一起没了。
如此这般,他哪里还能睡得着觉?在床上辗转了一夜,连眼睛都熬得通红。一听说阮国明求见,他当即从床上爬起来,连衣冠也不曾整理,往会客厅疾奔而去。他自己不懂用兵,这时下能够倚靠的也只有阮国明了。阮家三兄弟,老大阮国正乃水师守正,是琉球第一号大将,似乎很能打仗,这一年来把山北守得稳稳当当的。尚方只盼着阮国明有他兄弟一半的本事,帮自己把那霸城也守得稳稳当当。
尚方匆匆忙忙来到会客厅,发觉里面不止阮国明一人,居然还带着五个汉人,其中一个还是小孩。不用说,自然是吴凌风、赵四海、林兴祖等人了。伊娃,则没有跟来,让吴凌风送回船去了。
阮国明当即向他行礼,跪了下来。林兴祖、赵四海等人并非琉球百姓,只简单地作了一揖。吴凌风自是跟着他们依样画葫芦作揖。尚方此刻也没心思计较这些,略一颔首,便急着问道:“倭寇退了没有?”
阮国明摇摇头,道:“正要向王爷禀报!”先简单地介绍了吴凌风等人,然后便将吴凌风的推测一一说了出来。尚方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半晌没有吭声。两人用琉球话交谈,吴凌风、林兴祖等自然听不懂,只赵四海学过几天,粗略能懂。见阮国明倒是不曾冒功,把识破倭寇诡计的功劳都归给了吴凌风。
尚方盯着吴凌风看了好久。吴凌风坦然应对,也打量起这个王爷来。见他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留着一部稀稀落落的山羊胡子,面色苍白,显然被倭寇吓得不轻。
尚方忽道:“你真能确定倭寇包围了首里城?”这话一说出来,倒让吴凌风怔了怔,没想到这个琉球王爷居然也能说汉语,固然僵硬了些,但口齿还是挺清晰的。
吴凌风点头道:“首里城十有八九已经被倭寇包围了。王爷,从昨天到现在,你可有收到任何从首里城传来的讯息?”尚方摇摇头。吴凌风又问:“那王爷可曾将此间的情形上报?”尚方哪里敢轻易将昨天的事情禀报上去,自然还是摇头。
吴凌风道:“那便是了。首里距此不过二三十里,昨日港口那般动静,炮声震天,即便王爷不曾上报,首里也必然得知了,定会派来使者询问。可到现在,首里的使者还不曾来,那么必然是被倭寇围住了。”
尚方听了连连点头,他此刻已经是六神无主了。倭寇对那霸虎视眈眈,已经让他头痛不已了。现在连首里城都被包围了,他王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琉球国说不定就亡国了。
“……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先是稀里糊涂说了一大通琉球话,吴凌风等自然是没听懂。但说到“怎么办”的时候,又开始说汉语了,“我现在就带兵去首里,把王兄救出来!”朝阮国明叫道,“阮国明,你快去召集士兵!我们马上赶去首里!”
阮国明连忙答应了,正要离开,却听吴凌风朗声说道:“不可!如此前去,必中倭寇奸计。别说是救人解围,便是连那霸城也保不住了!”
此时在众人的眼里,吴凌风已经不是简单的小孩子了。他一说话,厅内所有人都一齐看着他。阮国明急问:“这是为何?”
吴凌风道:“池田信雄给毛尖岛上的倭寇的任务想必有两个,一个是守好退路,另一个便是监视那霸城的动静。一旦王爷尽起城中守军前往首里,毛尖岛上倭寇必定卷土重来,乘机攻占那霸城。如此一来,王爷腹背受敌,必定全军覆没!”
尚方急道:“可是……可是首里城不得不救啊!”对普通百姓,他可以按兵不动,退守城中。可首里乃是王城,琉球的王公大臣都聚集在那儿,若不设法营救,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
吴凌风却是胸有成竹,道:“首里当然得救,但是得用另外的法子。”众人看他镇定自若的模样,便知道他早就有了破敌之策,敬佩之余,又多疑惑:“这小孩怎的这般了得?言谈举止,大多成人都及他不上!”
林兴祖道:“吴小哥儿有何妙计?”他自负才识,眼高于顶,向来看不起别人。但眼前的吴凌风年纪虽小,却聪明过人,处处想在自己头里。与他一比,自己似乎远远落了下风,心中自然很不服气。这时只盼对方的计谋不中用,好教自己折辱一番。
吴凌风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笑了笑道:“也称不上什么妙计?不过是将计就计,先来个瓮中捉鳖而已!”当下跟他们细细说了。
“毛尖岛上的倭寇不是监视着那霸守军,想乘机攻占那霸么?那么咱们就让他们以为我们中计了,引他们上钩!”
“怎么引他们上钩?”
“那岛离港口甚远,要瞒过他们并不难。只须将雄狮号撤走,让倭寇以为大食人离开了。没了雄狮号的火炮,港口空虚,他们必定会派探子来查看。那时王爷你再集合守军,做出要救援首里城的假象,倭寇必定中计,前来袭城。”
“那时有雄狮号上的三十一门火炮封锁港口,那些倭寇就成了瓮中之鳖,休想逃走一个!”
阮国明道:“即便毛尖岛上的倭寇中计,咱们将其全部歼灭了,也解不了首里之围啊!”吴凌风的将计就计固然巧妙,能对付的却只是毛尖岛上的那三百个倭寇,阮国明的疑虑是有道理的。
众人一齐望向吴凌风。
吴凌风笑道:“歼灭了毛尖岛上的倭寇,咱们便可顺势断了倭寇的退路。只须将独眼小林的脑袋送到首里城,围城的倭寇必定军心大乱。那时王爷再召集各地按司勤王,别说是解围,便是全歼倭寇,又有何难?”
“妙计!实是妙计!”尚方总算恢复了点信心,笑道,“本王解了首里之围,一定给你记上首功!”
林兴祖、赵四海等也觉得吴凌风此计可行,一致赞同。金石训、张渊这才有些明白赵四海为何执意要跟吴凌风结拜了,原来这小孩不是池中之物啊!
正在这时,忽然进来一个王府的管事,神色慌张,来向尚方汇报。阮国明知道吴凌风等不懂琉球话,翻译道:“首里来了求救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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