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本已经迈出了三四步,身后三皇子的声音饱含着压抑的情绪,叫她揣测不明,她本也想不理就做听不见的。可她毕竟还是听见了。无奈的在心中叹了一声,转回身面对李彧,红绣福身道:
“三殿下有何吩咐?”
红绣的语气礼貌谨慎,放了对三皇子十足十的尊重,可就是这样的语气,才越发的让李彧恼火。之前他与红绣的关系虽然没有丝毫进展,在“张府”之时二人往往于公事之上侃侃而谈,期间虽然红绣也是对她尊重礼貌,却不似如今这般疏离。她如今难道真的连正眼都不愿看他了吗?
才刚被皇帝训斥的怒火加上如今被疏远的急躁合并在一处,几乎将李彧折磨的五内俱焚,胃部好似有一团火在灼烧,疼的他猛然皱眉,一手紧紧捂住胃部。
红绣垂头,半晌没有等到李彧的回答,奇怪的抬了下眼,正看到三皇子面色惨白的要紧牙关,身子因为认同而佝偻。
“三殿下?您怎么了?”
语气中的关心,是面对任何一个人都会有的。并非因为三皇子特殊。
李彧苦笑,这一刻,他反倒觉得自己可悲可怜,胃疼的他额头冷汗直冒,肩头被父皇踹的那一脚还隐隐作疼。现在,他竟然还在为了自己身体上的疼痛终于吸引了她的注意而暗自庆幸,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没事,诸葛大人请回吧。”胃疼的说不出话,且方才澎湃的心思如今也消减掉了,李彧也没有了与红绣多说之意。
红绣点了点头,优雅的敛衽行了一礼,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她决然走远的背影,李彧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嘲,或许他在她心目中,连个平民百姓都不如。如果今日病的是任何一个老百姓,她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吧?
才刚这么想,却见两名小太监一前一后从月洞门拐了出来,行礼道:“听说三殿下身子不适,奴才已经给您预备了偏殿歇息,要不要请太医?”
李彧一愣:“谁跟你们说的?”
“回殿下,是诸葛大人。”
李彧的心里似乎有一层一直蒙着的乌云散尽了,阳光乍然照射了下来,满腔郁结也都消失,笑容可亲的道:“不必了,我歇一会就好。”她还是关心他的,不是吗?
※※※
绣完最后一针,红绣放下针线,揉了揉僵硬的脖颈。看着面前绣花绷子上哪栩栩如生的两个人,脸上满是欣悦的笑容。
杜鹃和丹烟先后端着茶点进门,乍看到绣布上的那两个人,惊的合不拢嘴。
“小姐,这,这……”
红绣回头,俏皮一笑:“怎么样,我绣的可还形似?”
“何止形似,更加神似啊!”杜鹃放下茶盘,三两步到了跟前,看着那往日红绣一直用白布遮着不给他们瞧的绣品。绣布上竟然是三少爷与红绣两人。三少爷只穿了“中衣”,小姐也只穿了“围胸”和长裙,可他们二人面上都是幸福的笑容,这种刺绣,不似他们往常见到的普通花鸟,却好似将人的某一瞬定格在了绣布上,看起来很立体,栩栩如生的让她几乎找不到言语来形容。
“小姐,奴婢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传闻中的乱针绣了。如此出神入化的绣工,又哪里是什么赵姬的双手绣比得上的?她不过是绣的快,哪有小姐您绣的精啊!”丹烟几乎用膜拜的眼神看红绣。不过丫头们也是有一些赧颜的,现在才明白,为何这绣布上的肖像小姐平日里藏着掖着不给他们看,原来这图只适合摆在少爷和小姐的新房,竟都只穿着内衣。
红绣却不知道两个丫头脸红个什么劲儿,只是听了丹烟的话觉得颇为有趣:
“好丫头,就知道向着我,你就不怕人听了去。”
“怕什么。”丹烟扶着红绣坐下,笑道:“小姐虽然如今事忙了,没闲工夫去接绣活,可若论圣京城里头刺绣缝纫的这个”竖起大拇指,“谁会不知道小姐您呢。”
杜鹃听的连连点头,笑着道:“您不知道,我腰上挂着您亲手绣的荷包,用着您赏赐的帕子,从前在商府有多少小蹄子都死死盯着我,那样儿恨不得嫉妒的咬碎了牙。”
红绣扑哧儿一笑,拉着他们的手道:“你们倒好,今日不知是吃了蜜糖还是什么,怎么专门消遣起我来了?”话锋一转,又问:“端木公子呢?”
“端木公子昨儿个夜里回来的晚,这会儿怕是窝在厢房里补眠呢。”
“嗯,那你们都仔细着些,别吵着他,杜鹃,你稍后你去一趟绣妍楼,找周掌柜的,就说我让你去取一早就定下的紫檀木屏风架子。”
“是,奴婢这就去。”
打发了杜鹃出去,红绣走到绷子前,抚摸着架子上商少行那张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俊脸。上面交错丝线,寄托了她多少的真心真意,每一针,她都是带着浓浓的爱恋和祝福。
丹烟笑望着红绣纤瘦的背影,轻声道:“小姐,眼看着老夫人的三周年的忌日就到了。”
“是啊。”红绣略微抬眼,看着窗外绿意盎然小院,怅然若失道:“都三年了。丹烟,你留心一下准备准备,六月二十五咱们去上坟。”
“是。”丹烟应了声,有些后悔自己提起了红绣的伤心事。不过转念一想,满了三周年,他家小姐终于可以跟三少爷大婚了,这也算是喜事一桩,老夫人在天上看着,定然也会欢喜的。
红绣拿了白色的棉布,仔细将绷子上的肖像遮了。才刚预备在一旁的湘妃榻坐下,却听一直在外头的梅妆慌慌张张的声音由远及近,“小姐,小姐!”
眨眼间,人掀门帘进了屋。
红绣轻声道:“怎么慌慌张张的,有事儿慢慢说。”
“小姐,赵姬姑娘正在前院儿哭呢,瞧那样子,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紫苏姑娘好生相劝,但就是劝不住。赵姬姑娘怒气冲冲的,像是要来找小姐吵架的。”
“吵架?”红绣惊愕,赵姬最是爱惜羽毛的,怎么会做自贬形象的事?除非是有事情将她逼急了,才能让她不顾形象的到她这个情敌的家里来哭诉。可又有什么事,能惹得历来稳重城府的赵姬也失了寻常心?
“走吧,去看看。”红绣起身,好容易歇个双休日,看来也注定是不能消停的。
拐过月洞门到了前院正厅,正瞧见赵姬端坐在末座上,身上穿着的是紫色素面妆花收腰的褙子,肩头还搭着素色的斗篷。头梳飞仙髻,钗环叮当,打扮的很是华贵,就是脸上精致的妆容哭花了,显得有些狼狈。
见了红绣进门,赵姬蹭的一下站起身,咬牙切齿哽咽的控诉:“妹妹,我自认自己已经退步,要我做的我做了,那喜服嫁衣,我含着泪一线一针的也做完了,三少爷生意上的事,我虽也尽力的做好我该做的,我无非就是那日来与你说了一番话,你何苦这样挤兑我走?”
果然。红绣暗叹了一声,商少行说要送赵姬走的事,看来还真落实了。
“赵姐姐请坐,丹烟,看茶。”
“我不缺你这的一口茶吃!我只想知道,送我走,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我抛家舍业 ,离开了北冀国,端了从前的路来了南楚,为的就只是能跟在他身边,时不常瞧上一眼就满足。你不容我也就罢了,还将我往死路里推,你诸葛红绣朝廷二品大员,心胸便是如此狭窄吗?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赵姬横眉怒目,说的一番话委实难听。若是搁在任何一个正儿八经的古代人身上,这种女子无德的斥责,怕是比什么都要重的。即便是戳中自己的心窝子,大部分女子还是要做出宽容大度的样子。
只可惜,红绣不是古代人。
既然赵姬已经挑明了说,她还在乎她那许多?
“赵姬姑娘。”红绣咬字分明的改变了对她的称呼,缓缓道:“怎么照着你的一说,你预备抢我的夫婿,我还要拍手欢迎,放鞭炮庆祝?是你,你做得出来?”
“你……”
“赵姑娘,咱们好歹也是姐妹相称了一场,我敬佩你的才能,可并不代表我怕了你,也不代表修远欠了你。你明面儿上,说是修远在铺子开张最艰难的时候请了你来帮忙,你仗义的来了,扔下了北冀国的一切,全为了成全一个情字。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北冀国做过什么得罪了权贵的事,你当我全然不知?修远留了你做绣娘,承蒙你的名声和帮助,可他何尝不是提供给你庇护?如今你还几次三番的提及此事,是不是我不说破,你就一直当我是傻瓜一样的蒙在鼓里,可以让耍猴儿似的玩?”
红绣第一次讲话挑明了说,其实这消息也是最近才听端木净亭才说起来的,赵姬看上北冀国靖王爷家的世子,二人关系亲近,可靖王爷和王妃均看不上赵姬的出身,与那世子又死定终身,又不愿意给世子做个贱妾,这才赌了口气来了南楚。怎么还偏要摆出来一副对商少行情深不渝的架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