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花楼对面,有一家名叫迎春馆的青楼,此时,面向大街的一扇窗户正大开着,杨澜坐在窗前,默默地注视着街对面的春花楼。
春花楼前,有一些衙役封锁了门口,不许人进出,里面人声嘈杂,热闹得很。
堂堂新科进士,今天才获得进入翰林院的庶吉士在一个三流青楼内在一个妓女身上得了马上风而死去,如果说不是什么惊天案子,也是一桩极大的丑事,顺天府衙门自然不敢怠慢,在从那些官员口中获悉这个消息之后,便派来了大量的人来封锁现场,派出经验老道的仵作来现场验尸。
当初,以出恭为借口,杨澜潜入旁边的屋子将正欲仙欲死无法分身的魏好古杀了,随即,他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散了酒宴,与魏忠贤出了春花楼,各自离去。
杨澜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兜了个圈子,进入了春花楼对面的迎春馆,事先,他已经在迎春馆向街的那栋楼订下了一间房,来到这间房内,他便安然而坐,打开窗户,看着对面鸡飞狗跳那的一场好戏。
“公子,小的这场戏演得可行?”
朱小夭挺着肥胖的身子站在杨澜身前,他躬着身子,将肥大的肚腩往回收起,这姿势让他非常难受,他仍然顽强地保持着。
杨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虽然才是仲春时节,又是春寒陡峭的深夜,汗水仍然沿着朱小夭的额头流淌下来。
“坐吧!”
杨澜的声音同样淡淡的。
朱小夭如蒙大敕,忙屈身坐下,不过,屁股也只敢稍挨凳子而已。
杨澜瞪了他一眼。
“要坐就给我好好坐,少做出这番样子来!”
“是!”
朱小夭笑了笑,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坐直了身子,不过,他仍然保持着恭敬的神态,就像在老师面前的学童一般。
“这件事情你干得不错!”
杨澜望着对面的春花楼,轻描淡写地说道。
“谢公子夸奖!”
朱小夭脸上露出微笑,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团,眼睛眯缝成一条线,眼神闪动着得意的神色。
当初,舒小婉向杨澜委婉提出,说是不要轻易相信魏好古这人,表面上,杨澜并没有听从,实际上,他已经留了一个心思。
附身在这具身体,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半年多了,遍寻这具身体的记忆,杨澜找不到任何人,是的,在所有的记忆中,没有一个人对这具身体抱有强烈的敌意,非要将其置之死地而后快,当初,雇佣刀疤六和阿牛来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者就像失踪了一般,始终找不出踪迹来。
然而,杨澜相信,那个人必定不会就此罢休,也许,正在暗处虎视眈眈,想要阴谋对付自己,这个人,必定就在自己的周围,只是很好地隐藏了他的真面目而已。
当初,杨澜特意寻到朱小夭,威逼利诱也要将其拉入自己的小集团中,便是想利用他身为骗子的本事,而朱小夭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魏好古。
是的,魏好古是杨澜认为最有可能在暗处对付自己的那个人。
很简单,他是肃宁人,和杨澜是同乡,这样,也许就存在杨澜自己也不知道的某些矛盾冲突,另外,魏好古一向的表现太过良好了,举止之间,便和圣人书中的君子一般无二,从后世穿越而来的杨澜,从来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真正的君子。
于是,朱小夭便在杨澜的吩咐下暗中接近魏好古的管家魏忠,并且,凭借他那一套骗术,成功地获取了对方的信任,接下来,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魏好古以为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成功的时候,其实,他正一步步踏入杨澜为他设计的陷阱,最终,落了下去,万劫不得翻身。
当魏好古在兰花厅监视隔壁的杨澜时,在另一间相邻的房间内,朱小夭正在监视他,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杨澜的监视。
事情的关键便是在那壶茶水中,在那壶茶水里面,朱小夭事先已经准备好了足够多的春药,果然,魏好古一时不察,入了套。
这个时候,魏忠已经被他打发出去叫人了,朱小夭按照杨澜的吩咐,便给魏好古安排了一个女人,当魏好古在女人身上奋战的时候,杨澜再悄悄潜入魏好古的房间,使用特殊的手法,让魏好古脱阳而死。
杨澜相信,以这个时空粗疏的刑侦技术,没人能验出他的手法来,只能认为魏好古是吃了过多的春药,然后在妓女身上脱阳而死。
魏忠晓得魏好古为何来此,他自然不相信魏好古会在着节骨眼上嫖妓,甚至脱阳而死,再加上隔壁的杨澜爷孙已经不在了,他肯定会明白这是杨澜下的套,虽然,他找不到任何证据。
当然,魏忠不可能告诉他请来的那些官员,说是魏好古来此是为了揭穿杨澜的真实身份,因而被杨澜所害,没有证据,那些官员断不会相信他的说辞,他只能将这件事告诉魏家的人,让他们为魏好古报仇。
这也是杨澜来到迎春馆,监视春花楼的原因,他不能容许魏忠活着离开。
已经晓得当初是魏好古在背后买凶杀人,而且,知道他现在仍然不死心还在寻知己的麻烦,杨澜当然不会放过他,不过,他也不想惹出大的麻烦来,毕竟,魏家也算是有实力的官宦世家,若是晓得了魏好古之死和杨澜有关,绝对会倾全力来对付他,所以,唯一知道内情的魏忠的命运也就注定了。
“一会,你还随我去办一件事,到时候,你若想要远离京城,到别处讨生活,我会将事先答应你的赏银给你,任你远走高飞!”
说话之际,杨澜仍然没有瞧着朱小夭,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对面的春花楼。
朱小夭脸上的微笑一凝,眼神闪烁,不一会,那笑容又活动了起来,他笑着说道。
“呵呵,能帮状元郎办事是小的福气,说实话,小的还真舍不得离开状元郎,若不是怕在京城被别人戳穿身份,给状元郎惹来麻烦的话,小的一定会在状元郎身前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地做事!”
杨澜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嘿嘿!”
朱小夭搓着手,憨厚地笑着。
“走吧!”
杨澜突然站起身,然后径直向外行去,朱小夭犹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乖乖地随杨澜下了楼。
远走高飞?
真的能远走高飞?
晓得了状元公做下的这般阴私勾当,自己还能远走高飞,朱小夭一万个不信,若是自己到时候真的要远走高飞,魏好古或许便是自己的前车之鉴吧!
通过先前那些对话的试探,朱小夭可以确定自己的性命其实便在杨澜的一念之间,同时,也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杨澜带着朱小夭拐入一条小巷,七弯八绕之后,眼前出现了一个路口,杨澜示意朱小夭停下来,他自己探出头去,向巷口外的大街上望了望。
“一会,你就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前跑吧!”
杨澜对朱小夭说道,朱小夭有些迷惑地瞧着杨澜,不晓得他话里的意思。
就在这时,杨澜飞起一脚,踹在朱小夭厚厚的屁股下,于是,朱小夭便身不由己窜了出去,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大街上。
他下意识地想回头问杨澜为什么这样做,这时,一群人正走在他生前,他和为首那人打了个照面。
两人视线交错,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
“抓住他!”
魏忠大喝一声,向手下们喊道。
魏好古蹊跷地死去后,魏忠从魏府调了几个下人过来,本来是以防万一之举,怕那凶手来灭口,不想,竟然在大街上撞见了那个设下圈套的骗子,他自然不会放过他。
于是,一场激烈的追逐便以大街为起点展开了。
朱小夭奋力地冲入街对面的小巷中,虽然事出突然,他也知道不能将这些人引到杨澜那边去。
奔跑中,他终于想起了杨澜那句话的意思,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我的状元郎,你说清楚点该多好,让我有个准备也好啊!
朱小夭虽然身体肥胖,不过,一向做的是被人追赶的勾当,跑起来真是地动山摇,虎虎生风,一般人还真追不到他。
于是,这场追逐便形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队形。
朱小夭在前面遥遥领先,腿脚比较灵便的几个魏府下人紧紧跟随,腿脚差一点的更是掉在了后面,已经上了年龄,腿脚更是不灵便的魏忠便落在了身后。
妈的!
魏忠气喘吁吁地跑着,暗暗咒骂着朱小夭,眼看前面的人越追越远,他咬咬牙,加快了步子,从巷子的转角绕了过去。
就在他刚刚绕过转角,突然,一股大力从他背上涌来,他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去,直直地向墙壁撞了过去。
“扑哧!”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轻响,在那面墙壁上,搭着一个竹棚,一根削尖了的竹竿探了出来,魏忠正好撞在上面,竹竿的尖端从他的脖颈刺入,从后颈探出。
魏忠挂在竹竿上,双手下垂,他歪着脑袋,眼睛大大的睁着,窥探着夜色,眼内满是不可置信。
杨澜从魏忠的身后走了出来,他俯下身,瞧了瞧魏忠的脸色,确定对方必死无疑之后,就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炷香之后,在巷子的某个黑暗深处,朱小夭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他的前方,便是大街的入口,不过,这一会,他不想走到光明中去,毕竟,大街上有些店铺的门口终年挂着灯笼。
虽然,已经摆脱了追兵,但是,黑暗还是能带给他更大的安全感。
摆脱了那些人,或许,也摆脱了那个人吧?
想到杨澜,朱小夭便心存畏惧,何不趁此机会摆脱那人?当初,他还以为杨澜只是让他干一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可没想到,这个状元郎竟然敢亲自动手杀人。
自己可是这件事情的知情者,莫不要被其灭口吧?
就在朱小夭心中打着盘算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身旁,无声无息,就像原本就在那儿一般。
朱小夭身子一紧,凭住了呼吸。
“看不出你体型巨胖,跑起来却蛮快的嘛!”
朱小夭松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对于杨澜的神出鬼没,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够在黑暗中轻易地找到自己的存在,哎!看来,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对方混吧?
如此,或许能活得久一些。
“公子,我细细一想,还是觉得留在公子身边为您老人家效犬马之劳为好,公子贵为状元郎,日后前程似锦,小的跟着公子也好沾光啊!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小的愿意进入公子府上,卖身为奴!”
“再说吧!”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回话,朱小夭诧异地抬起头,发现杨澜正出神地望着巷子口,那里,一辆马车正从大街上行过,马车车厢上的布帘正微微抖动。
“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回老地方等着我吧,到时候我会对你有所安排的!”
丢下这句话,杨澜匆匆向巷子口行去,很快便消失在朱小夭的视线中,朱小夭呆若木鸡地望着杨澜离去的方向,脸色阴晴不定,隔了一会,他站起身,重重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起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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