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西水榭依旧灯火通明,参谋司的人还在通宵达旦的制定作战计划,而一旁的小书房内,萧云贵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注视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自从重生之后,他的现代灵魂与萧朝贵的记忆完美融合,加上后来连续的征战,已经让萧云贵变得更加的成熟。
从前萧云贵一直以为电影、电视里演的那些战争片中,一方军事统帅经常会呆看地图几个小时的剧情是编造的,就一幅地图有什么好看的?但他现在已经明白了,经过残酷实战和指挥大兵团战争之后,萧云贵也养成了看地图的习惯。在地图上标注的敌我兵力对比,加上情报司、白泽堂送来的敌方装备情报,能让萧云贵脑中形成一个战场的假想图。在广州登陆,己方可调动的兵力多少,会遇上什么问题,需要调动多少物资等等逐渐都会在脑中成形。接着便是登陆地点如何压制清军炮台、如何投送兵力、如何展开兵力等等,这些画面一一在萧云贵脑中闪现。
攻占广州之后,如何继续横扫广东,如何兵进广西,如何攻取云贵,这些战略部署在萧云贵盯着地图看久之后便如何清晰的画面一样呈现脑海。萧云贵彷如下棋的人一般,将整个棋局装在脑中,然后进行着各种推演,己方如何动,敌方如何应对,己方又如何反制,在反复的推演比较之中,萧云贵就能渐渐理清整个战略部署。
萧云贵自己并不知道看地图、定战略代表着他从一个单纯的战役指挥家已经蜕变成一个总揽全局的战略家,而他在左宗棠和洪韵儿的帮助下铲除天京旧有势力的手段,让他在政治上更加的纯熟起来。
当萧云贵的目光望着云南大理的时候,眉头不由的一皱,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吃点东西吧,从晚饭后你就这么一直坐着看地图,也该休息一下了。”洪韵儿那娇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屋的,萧云贵实在是太过入神了。
“先放着吧。”萧云贵略略侧头望了她一眼,又继续盯着地图。洪韵儿放下手中的食盒,将食盒内的几样特色点心摆放出来,走到萧云贵的背后,轻轻从后面揽住他的脖颈,柔声问道:“还在担心广州登陆的事吗?”
萧云贵摇摇头,没有说话,洪韵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图,发现萧云贵的目光盯着云南的版块,低声说道:“你是在担心大理的杜文秀?”
萧云贵重重的点点头说道:“那边的形势较为复杂,各族杂居,而且杜文秀起兵之后虽说是遥奉天国号令,但他却恢复的是明朝衣冠,而且自称大元帅,也不知道吕藩能不能影响到他!”
洪韵儿微微一笑说道:“杜文秀在历史上起事之后坚持了十八年,虽然是回人,但他尊重各民族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族分三教,各有根本,各行其是。均宜一视同仁,不准互相欺虐。违者,不拘官兵,从重治罪。而且这次吕藩回云南前,你我都反复交待他如何解决好各族之间的矛盾问题,相信杜文秀和吕藩联手能稳定住局面的。”
萧云贵皱眉道:“你只想到了眼下,我担心的是后面,你忘了几年以后陕甘那边会有更大的乱事发生么?”
洪韵儿当然记得历史上那段惨痛的陕甘乱事,在陕甘两个最大的民族之间爆发的互相仇杀直接导致千万人丧命,最后还是左宗棠铁血手段才将乱事镇压了下去。
“我担心的是一旦杜文秀成了气候,将来陕甘乱事一起,你说他会带着云南的义军站在哪一边?”萧云贵沉声说道:“在这个时代,各民族还处在融合之中,稍有不慎便是互相残杀,我们军中也是各族各教杂处,要是弄不好便是分崩离析的祸事。”
洪韵儿直起身来,素手搭着他的肩头柔声说道:“你还记得当年金田起义前的来土之争么?”
萧云贵微微一愕,点点头说道:“当然记得,客家人和土人之间的争斗。”
洪韵儿轻声说道:“照理说客家人和土人也并没有太大的民族之分,广西之地本就是昔年流放之地,中原汉人早早来到广西安家的便成了土人,而后面到广西的反倒成了客家人。当年为了一口井、一亩田,两方都可能爆发正村的械斗,死伤人命可谓是稀松平常,这是为什么?”
萧云贵沉思了起来,洪韵儿续道:“那是因为清廷压根就不想管这些事,照理说发生这种事该当官府出面,按法度治罪。但清廷对广西的来土之争始终都是放任自流,那些狗官巴不得刁民自相残杀干净才好,哪里会想着止息干戈?结果才有了后来的金田起义啊。”
萧云贵愣了愣接口说道:“你的意思是天国的官府要是干预,就能减少这种矛盾?”
洪韵儿缓缓说道:“其实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不论族群皆是如此,而人又是社会性动物,很喜欢按照一定的相近性结成群体,比如老乡,比如同村,比如同族。在遇到不公平的对待之时,人们就会抱团自保,对抗不公,就好像前面的花旗军一样。其实我们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广西老兄弟、清军降官降将、各地起义军等等。但我们现在能让他们相处融洽,这是为什么?其实就是我们做到了基本的公平,在苏福新政的时候立下的法度、军规、政策等等,我们并没有偏向哪一方,而是做到了公平。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论是谁只要违反了规则,咱们就按法度论处,所以大家都心悦诚服。”
洪韵儿顿了顿接着说道:“历史上云南和陕甘同样爆发的起义,为何陕甘那边最后会演变成一场惨绝人寰的大乱事?而云南这边同样是回人领导起事却能做到各族戮力抗清十八年?两厢同样是信仰伊斯兰的,同样有着族群间的厮杀仇怨,但云南这边就没有过那种灭绝的杀戮?”
萧云贵若有所思的道:“关键问题出在领导之人和施行的政策之上?”
洪韵儿点点头说道:“杜文秀乃是秀才出身,又精通伊斯兰经典,深知以杀止杀并不能解决问题。他起事之后,麾下除了回兵之外,聚集汉、彝、白、哈尼、傣、纳西等十余族的军民百姓,能做到这一点,你认为他将来会像陕甘那样行事么?”
萧云贵思忖片刻后道:“我们先前解决了天国教义和国内儒学的冲突问题,也是用的尊重个人信仰,杜文秀同样是如此行事,在各族习惯和信仰面前同样保证相互尊重,而在利益面前则按定下的法度、政策来决事,的确能减少矛盾。”
洪韵儿淡淡的说道:“云贵、广西等地本就是多族杂居之地,今后进兵这些地方都会遇上这些问题,有些地方甚至是外族人的禁地,我们也该想想如何处理这些问题了。”
萧云贵皱眉道:“是啊,云贵有些苗彝之地的确是外族人的禁地,地方土司、头人便是当地的土皇帝,而且他们很多还和满清勾结,历史上石达开到了四川之后就不断被地方土司的团练偷袭吗?”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像杜文秀这样深明大义的人太少,更多的人还是只为了自己的私利啊。”
萧云贵点点头说道:“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个人身上,天国大军要横扫两广,进兵云贵,还得靠自己的强大武力!像杜文秀这样的人,我们可以扶持他、拉拢他,要是敢和满清勾结对抗我们的,我们也不会问是哪一族,就是坚决的当成是满清军队予以消灭!”
洪韵儿微微颔首道:“正是如此,但对待这个问题上还要靠临阵的将军处断,有些时候地方各族百姓也会被满清蒙骗,我建议还是加派白泽堂、情报司的人深入云贵等地,一来为增强我们造势的能力,二来消除一些满清的不良宣传,直到现在湖北一些地方还以为我们还在实行圣库制度呢,不少富农和小地主还在害怕我们,其实我们都是保护私产的。要是我们能消除这些满清的谣言,就能争取到更多的人站在我们这边,这就是要争取舆论的目的。”
萧云贵点头道:“这个我同意,进军两广、云贵的军队必须团结好当地的各族百姓,军规军纪要比平时更加严格。”跟着他邪邪的笑了起来道:“最好便是能追着满清那些败兵一路进兵,那些满清的匪兵可是败退到哪里就抢掠到哪里,然后我们的正义之师再前来追剿,就更能让当地百姓支持我们。”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皱眉道:“你这个想法也实在太过阴毒了。”
萧云贵耸耸肩头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其实那些满清兵马平素对地方百姓欺压的还少么?更别说是一些少数族群百姓了,他们被欺压的更可怜。而且我们又不能在前线指挥,具体如何做便要看领兵之人了,倒是这次领兵出征的人要给他们恶补一下云贵各族的民族习惯和信仰,以免造成误会。”
洪韵儿点点头接着忧心的说道:“我倒是更加担心那些地方的土司、头人,他们手中掌握着一方生死,有些可真是不会那么轻易服软的,我们该怎么做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