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沉寂已久的孝陵卫大营又开始热闹起来。晚饭就很丰盛,猪肉、白菜加大白米饭,还有新鲜的蜜桔。饭后新编第四军各部兵卒开始领取三天的口粮和弹药补充,命令下达后,整个军营开始沸腾起来,大家都知道有行动了。
在孝陵卫窝了许多天之后,终于有任务了,冯子材松了口气,新编第四军第二师总算要开始她的第一场厮杀,前面虽然在开进到天京城下时,和北殿兵也有过小规模的战斗,但北殿兵基本上都是一触即溃,根本没有经受多大考验。对于冯子材统帅的第二师来说,其实很多士兵还是第一次走上战场。
望着远处天京城高大的城墙,冯子材点了一支香烟,参谋长张明景笑着说道:“第一场战就是夜战啊,你是在担心咱们的新兵不能打好夜战?”
新编第四军的组成很奇怪,他们当中只有班排以上军官是西殿老兵,其余普通战士都是新征募的兵卒,甚至有来自北边的兵卒。新编第四军并不像其他军团那样,西殿老兵在普通兵卒当中占了很大一部分的比例。西殿六个新编军团中,就唯独第四军是这样的情况,或许这和当时第四军整编时遇上内部整风有关系吧。
冯子材点点头道:“记得我第一次夜战其实也很害怕,四周黑漆漆的,不知什么地方会砍来一刀,也不知道什么地方会忽然射来一箭,黑暗永远会让人充满畏惧。”
张明景摸着鼻子笑了笑说道:“参谋部原来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但西王否决了李秀成部作为主攻的提议,西王只说第四军要是经不起锤炼最好尽快解散,新军之中没有护犊子的习惯!”
冯子材嘴角微微一抽道:“西王的激将法当真老辣,这一仗再难也要打下去。”
张明景轻叹一声道:“是啊,只希望下级军官们能保持队伍的控制,也不知道北殿军的垂死一拼能有多大的战力。”
话音才落,一名护卫快步来报道:“师长、参谋长,西王殿下到了。”
冯子材和张明景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西王在百余名参护簇拥之下策马往这边而来,西王大旗也出现在了第二师最前沿的阵地之上。
西王大笑着下了马,冯子材、张明景两人急忙上前敬礼,两人注意到西王身旁这次跟随的并不是西王娘,而是一个年芳十六、七岁的少女。
“部队准备的怎么样?后勤补充跟得上吗?”西王还是一惯的作风,并不说什么废话,直接回了一礼后便开口询问。
冯子材昂首挺胸立正答道:“回禀西王,士兵们士气很高,前卫突击营也已经准备好,部队补充很充分,没有任何问题。”
西王看了两人一眼,淡淡的一笑说道:“我在参谋作战会议上听到一些关于第四军的说法,说你们新兵太多,第一次大战就遇上夜战,就怕你们难以完成任务。二师又是作为这次第四军突前的部队,你们有什么想法?”
张明景接话道:“说没有想法那是骗人的,我和冯师长是有些担心士兵在黑暗之中会慌乱,慌乱之下平时训练的东西可能就会忘记,而做出一些蠢事来。”说到这里张明景话锋一转:“但我们两人的想法一致,只有让士兵去适应战场,而不没有战场适应士兵的。第四军要想尽快成长起来,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当然下午的时候我们已经和连长一级的军官开过会了,部队里低级军官将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也有信心完成任务。”
西王嗯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张明景的回答,冯子材却直接问道:“西王殿下,这次参谋部并没有预判敌方的作战力度,属下还是想知道,有个心理准备。”
西王耸耸肩头,双手一摊道:“本王也不知道,你们按照作战计划执行就好,但你们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有些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二人闻言之后都陷入了沉思,说完之后,西王便要四处转转,但坚决不允许冯子材和张明景跟随,这也是西王的习惯,他不喜欢一大群人跟着,搞得好像大家都没事做一样四处瞎逛。
西王大旗依旧飘扬在阵地上,但西王人已经去了别的阵地,张明景摸着下巴还在琢磨西王的话,“西王这是什么意思?”
冯子材微微笑道:“西王一定是在天京城部署好了什么计划,但他也不知道计划最后能否成功,所以才说不知道天京城的抵抗会到什么程度,但我们按最坏的打算准备吧。”
……
韩宝英跟在萧云贵身后,只见他每到一处阵地,都不时像士兵们打招呼,就算是最普通的兵卒他都可以聊上几句,随后那名士兵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不已。韩宝英默默的跟着,心里却想,这人也没什么架子,到和义父是一般的平易近人。
天色渐渐黑了,阵地上燃起了篝火,西殿军并不惧怕天京的火炮,他们的火炮是打不了那么远的,而西殿的火炮却可以轻易的打到天京城墙上。
“这是本王第二次打天京了,上一次是从清妖手中夺过来,这次是从乱臣贼子手中夺过来,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啊。”西王的马鞭指着前面朦胧的天京城廓,回头看了看韩宝英道:“知道天京在本王心目中的价值么?”
韩宝英茫然的摇摇头,西王笑了起来,豪迈的说道:“她在我心目中就是无价之宝!”顿了顿之后又道:“但她又毫无价值!”
韩宝英听了很糊涂,美目更加茫然起来,西王面色凝重的说道:“天京城一场内乱,城内死伤无数,缺衣缺粮、人心不稳,本来就是个烂摊子,本王要花费大力气去收拾残局,所以她毫无价值。但天京落入我手,我便可名正言顺统御天国,她对我来说便是无价之宝。你明白了么?”
韩宝英略略明白过来,但她心头很乱,从小受到忠义信仁教育的她,对于西王这种公然反叛的言语还是有些抵触,当下低声问道:“天王还在天京城内,西王这时候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早了些?”
萧云贵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张满是横肉的大脸笑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英迈之气,“天王?自从他下旨分封东西南北翼五王的时候开始,他便为天京之乱埋下了祸根。天国之乱在于封王太多,天王分权太多,各王得权太多,权力越大,野心越大,所以才有天京之乱。天京之乱一起,天王便已经不再是天王了,他手足相残,天父必定会招他回归天堂斥责,而本王将代替天王完成天父的意志!此事无关忠义,只在上天之道!”
韩宝英心头一震,跟着问道:“封王太多,那西王下一步便是要对付我义父了?”
萧云贵摸着鼻子沉声说道:“天国大乱之后,上下都只能出现一个声音,再也经不起内耗,翼王若是能遵从这个声音,倒也无妨。但若是翼王想要唱反调,那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为了天道,本王可是不会顾虑太多的。”
听了西王威胁的口吻,韩宝英忍不住气,反驳道:“难道西王你就一直会是对的吗?要是你做的是错的呢?你这般霸道,都不许别人有反对之声么?”
萧云贵并没有发怒,反而笑了起来,跟着一字一句不容反驳的大声道:“小事上的对错可以争辩,但大事上不容分辩!本王坚信我带你们走的这条路是对的!因为上天告诉我就该这样走下去!”
韩宝英瞪大了眼睛,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的自信,只见他威风凛凛的站在阵地的高处,四周的篝火映照出他那伟岸的身躯,竟然便像一尊神祗那般稳如泰山,他的坚毅似乎比紫金山还要坚定。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天京城那边忽然号炮声大作起来,负责警戒的二师前沿部队迅速进入了阵地。左右参护急忙上前来要护着西王下阵地,西王之时淡淡的说道:“不必惊慌,城里的内乱又开始了,本王有几个老朋友要送,虽然不能亲到跟前相送,但在这里遥望一下还是能聊表心意的。”
号炮声过后,天京城内震天的厮杀声又响了起来,跟着火光冲天而来。木制瞭望塔上负责瞭望的士兵大声朝阵地上喊道:“北王府方向大火燃起,有兵马在攻打北王府!”
韩宝英闻言大喜道:“一定是天王号令城内兵马诛除北奸了,西王咱们正好可以突进去。”
萧云贵却不以为然的指着天京城墙说道:“韦昌辉奸诈似鬼,若是北王府真的被攻打,四处城门守卫的北殿兵为何没有慌乱?你看各处城门、城墙守兵依旧沉稳,韦昌辉应该是早有准备了。”
韩宝英大急道:“难道韦昌辉又设下了陷阱?那攻打北王府的兄弟们就危险了,西王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萧云贵不动如山的缓缓说道:“一切按我们自己的计划行事,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