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本奏折在绒毛地毯上翻了几个筋斗滚到云意衍面前。
云意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羽帝,刚下早朝他就被单独宣进了南书房,一边暗自揣测羽帝在为什么事发火,一边捡起那本奏折打开来。
只一眼他已明了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心内暗笑,也就是他的六弟能将老爷子气成这副德行,虽然云意初从未将他当哥哥看待……
“朕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这会儿羽帝抓不到云意初,一股邪火全冲着云意衍发泄,他拍着座椅的扶手斥道:“他马不停蹄赶回上津,旨意也安安分分接了,朕当他这次不会再捅娄子,现在可好,朕已回了华国使臣,并且交换了他和华国三公主的画像!你倒看看,他写了篇什么东西给朕!”
云意衍飞速浏览完奏折上的内容,字字句句,或强辩或婉转地找出十余条理由来拒婚,对于云意初此举,他的震惊不亚于羽帝。满朝上下都认为云意初迎娶华国公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为此各方势力在暗处好一番大动作,可那个准新郎就这么一封奏折轻轻松松的拒了……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羽帝和云意衍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真真确定心中那个明晃晃的答案。
羽帝:
他不是千方百计巩固手中的权利?
他不是朝思暮想坐上九五至尊之位?
他不是从来不放过任何可利用的人和事?
怎么就拒了???
云意衍:
他不是连做梦都念着把我踹下太子位吗?
他不是计谋层出从我手中夺取权势威望吗?
他若得到成王的信任不就等于拿到了和我对等的筹码吗?
今次不需他费力,不需他劳神,还能顺道赚个貌美如花的王妃,他却不要!难道不是机关算尽,辛苦争来的他就弃之如敝屣吗?不会不会,至少和我从小斗到大的六弟绝不会是这样愚蠢的人。
对视半晌,父子俩同时长叹一声,云意衍迟疑了一下徐徐道:“父皇,六弟可还能追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折子是一早送进宫的,云意初想是昨夜就已经跑远了,可是既然要拒绝,既然要走脱,为什么急火火赶回上津?
“追?哪一次他跑出上津能追得回来?你们兄弟中,他对皇位的执念最深,但所作所为哪里像一个皇子!”
云意衍闻言脸色严肃起来道:“父皇,我们已经收下那位公主的画像,华国使臣也带着六弟的画像归国,送达成王手中时,这桩婚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不如先派人截击使臣车队,拖得一刻是一刻。当然这并非根本解决的方法,我们得早思对策。”
“对策?”羽帝连胡子都好似立了起来,“他下面年岁最大的皇子才十岁,上面的你们早早全都娶了正妃,你是要朕推出一个十岁的孩子和一个十七岁的女子拜堂,还是让朕命你们一个个都休了自己的正妃给华国公主挪地儿!”
“不见得非要联姻,儿臣知道目前三国情势日趋不稳,华国主动示好,星夜蠢蠢欲动的权相必会收敛许多,但六弟若执意不从,即便顺利娶了华国公主夫妻间也不会美满,到时非但毁了一个无辜女子,成王极有可能因此生恨,联合星夜……”
羽帝打断云意衍道:“先允后拒,成王就不会恼羞成怒了吗?衍儿,你有没有想过,心机深沉的成王为何此时提出联姻?看似一桩好事,实则不然,拒绝不可,我方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推掉,但对方那里流传出的言辞可就未必了,先允后拒更加不可。”
云意衍心中一紧道:“莫非?”
羽帝沉沉点头:“很可能就是这个莫非,所以不能给成王任何借口。”
云意衍不是第一次想揪过云意初暴打一顿,但这一次他恨不得捏死这个任性的弟弟。羽帝说得对,使者来提亲世人皆知,无论皇室间是否明白今次联姻失败的因果,最终的事实是,羽国拒绝迎娶华国公主,这对一个尊贵女子的名誉是重大损害,通常人们不会猜测男方怎样,而是无聊地去揣度女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身有隐疾还是有失妇德,他几乎可以预见坊间那些不入流的谣传会有多么难听,若再加上成王蓄意引导,星夜趁乱一通搅和,局面将不可收拾。
羽帝疲惫地闭起双目,莫说国与国之间,每个国家的皇室不也天天围着权利勾心斗角、你死我活。没爬上椅子的人,汲汲钻营,爬上椅子的人,日日想着怎样让自己的权利再扩大一步。开疆拓土是每一个君主的心中想,后世之笔也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位伟大君主的形象。他冲云意衍挥挥手道:“你先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云意衍满是担忧地看了眼日渐苍老的父亲,揣着忐忑的心绪退了出去。
九华宫中羽帝和云意衍一筹莫展时,云意初可顾忌不了这许多,一条线绳一端系在他手指上,另一端绑着只翠色鸟儿的右爪,他正跟随着鸟儿指引的方向在山林中狂奔。
嗜香鸟和万引蝶沵香是顾轻隋的法宝,万引蝶沵香在人服入体内后,才会释放一种只有嗜香鸟能察觉的气味,而嗜香鸟会疯狂追寻气味的源头,不死不休,这也是为什么顾轻隋的追踪高手能在百里之外掌控目标的秘密所在。
其实在他还未得知笑幽身陷囫囵时,就已经拟好了追查一月杀巢穴的计划,这和娶不娶华国公主没有关系,是威胁就要连根铲除。
他发狂赶回上津并非为了联姻一事,在途中他明白,和瞎子一样乱撞,即使他就身在碧海城也无法对敌人构成威胁,更遑论营救笑幽,所以他忍,忍耐到踏进上津城门的一刻,绛獒完成任务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大刺刺望着他走进瑞王府的朱门,半夜还上门打劫了他的膳房、酒窖,等他确定绛獒已心无挂碍的离开,又继续忍耐到确定绛獒走得足够远,不会感知身后有人跟踪,他才追了上去。
绛獒一直都不知道云意初不动声色地算计着他。
澄阳的客栈里,云意初几次坐在房顶对月独酌,先引诱绛獒自己现身,接着一边试图劝诱绛獒反出一月杀,一边不着痕迹地布置着陷阱。绛獒很小心,每次都是在他已经喝下半坛酒才抢过去狂灌一通,如是数次,当绛獒觉得他不会在酒中动手脚时,他下了万引蝶沵香。
就在顾轻隋痛骂他的那夜,他先将香裹进油纸包里,粘在酒坛内侧陶壁上,当扣着坛沿灌酒时用指甲划破,如此一来他不会服下万引蝶沵香使嗜香鸟无法追踪,并且绛獒无法从他自然的动作里窥破玄机,绛獒是一个自负的人,他自负不会着云意初的道儿,再者,云意初做出一副急着回上津迎娶公主的假象蒙蔽了他,云意初既舍弃楚笑幽,也就没有了同保护他的一月杀作对的必要。所以绛獒走得轻松,云意初却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调遣任何江湖中收买的势力,一人一马潜出瑞王府。
事关笑幽的性命,他除了自己和萧浮冰、竹心外,不敢信任任何人。
这会儿云意初有些狼狈,宝蓝色的锦袍后襟留着一道道汗水干涸后显现的白印,肚子发出“咕”一声不太雅的声响,但除了腰间的水囊,他身边没有一样可以塞进胃里的东西。
“该死的绛獒,难道是野人不成!”他恨恨低声暗咒。
离开上津不到两个时辰,嗜香鸟指引的方向就偏离了道路,经过的地方不是山林就是洞窟,根本没办法骑马前行,他弃了马,凭两条腿追了一夜,临出门时他以为绛獒怎么都会在城镇打尖用膳,所以没带任何吃食,现在想来绛獒离开前打劫了王府膳房是备足了点心美酒在路途中享用,可怜他……
抱怨虽抱怨,事实上他倒庆幸绛獒的行程安排,如果在地图上标出走过的路线,会发现他正以直线向碧海城进发,撇开各个城池间弯弯绕绕的道路,照这样下去,会比预计节省很多天的时间,而时间无疑在眼下和生命一般宝贵。
远处灌木丛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云意初隐在树后,手中扣起一支冰箭,野兔扑腾扑腾从中间穿出来的一瞬,连挣扎一下都没来得及,一击毙命。云意初走上前提起兔子的耳朵,三两下用一把金刀剥下灰色的皮毛,还好,至少山林里有野物可寻。但他可没有闲情逸致享受烧烤的乐趣,用火灵来烹熟兔肉也太过浪费体力,路途尚远,他必须小心保存每一分力量才行。
他用刀旋下一块生兔肉,泛着血丝的肉块足够嫩,腥气也足够刺鼻,他皱皱眉,一口将之吞了下去,不就是吃生肉么?想他总有一天驰骋沙场,若供给有失,吃草根树皮的觉悟都是必须,何况是吃生肉。
嗜香鸟扑棱着翅膀,云意初吞下第三十块生兔肉笑道:“你倒比我还心急。”话落,他将兔子的骨架丢在地上,就着衣摆抹去手上残留的血迹,纵跃入林木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