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开美和路见白,昨儿他们俩轮值,带着陈贞慧那一班舍人,怕是一夜没睡!”
钱谦益洒然一笑,伸手做延客状,向着马士英道:“请!”
马士英却并没有动,在军务处大门前竖立的“军民人等非军务处人员擅入者立斩不赦”的铁牌上扫了一眼,然后才抬脚进去。
这里和乾清宫几乎就是隔着几道墙,原本只是附属的一幢普通房舍,大约是原本宫室中堆放杂物或是太监休息的地方,在陈子龙的努力之下,时间很短,也是抢出了一幢很大的装裱不错的国家中枢所用的地方出来。
明三暗四的正堂,两边是一长溜的舍人和吏员们的用房,到处都是灯烛显亮,器物也都是打造一新的新摆设,并不是什么上等木料,但打造的朴素大方,而且格局布置很大,果然是透着一股中枢才有的堂皇大气。
倒是有人在内阁和军务处都奔走过,内阁是华贵有余文气张扬,光是一长溜的直通到顶的大书架就是军务处所无,而军务处简朴之余,器物上又比内阁用心的多,当是西边一幢房子里挂的两人多高的木制舆图就不是内阁能比的,而且皇太子还在派西洋传教士出去,到处勘探测量,预备在军务处做一个大型的沿江布防的沙盘木图……光是这个,就是五军都督府也是远远比不了。
从甬道一路向前,正堂门前早就有杂役看到,两人杂役一左一右挑开门帘,有人叫道:“钱大人到!”
“还有马大人!”
钱谦益面色和悦,大笑着道:“开美,见白,快些出来,咱们的总理军务大臣可算是到了!”
不言不语间,已经阴损了马士英一道,可算是刚刚马士英骄矜态度的回报。
里头的两人却不理会钱谦益的心思,听到他的话,里头是“哎呀”两声,再看时,两个穿绯袍的已经大步迎了出来!
王家彦和路振飞科名都比马士英晚的多,一个是天启早年,一个是天启五年才中的进士,天启五年的时候,马士英都为官好多年,而且颇有政声了。
见面之下,自然是王家彦和路振飞先长揖而礼,然后都道:“老前辈刚到么?昨日打听还在路途之中,是否昨晚入城?”
“不是,是今夜入的城,然后直接就到宫中来了!两位,不必客气,以后就是同僚,要和衷共济才是!”马士英对这两人还算客气的多,王家彦早在中枢,任职兵部侍郎简在帝心,京师防御为副戎政,这官场资历,却比马士英不弱。这一次,如果不是史可法挡着,一定能成为兵部正堂。
至于路振飞,资历官位都弱了很多,但在淮抚任上却干的十分出色,所以马士英格外加以青眼。
听着他这么说,两人彼此对视,都是瞧出对方眼神中的意思出来。
半夜入城,显然是强行叫开的城门,跋扈之态尽显。这且不说什么,城防也是形同虚设了,若是有流贼或东虏,以国家大臣身份骗门,岂不是一骗就开?
就是在这个时候,两个掌都督府事,负责南京外城防御的伯爷,已经不容于军务处了!
路振飞试探着问:“老前辈带着督标来了么?”
马士英仰面笑道:“见白当我何等人?岂有入觐之臣,擅带兵马入都门的?我的督标已经留给黄得功了,黄闯子打仗还算得力,靠的住。充实他的实力,比交给接手的总督要强的多。老夫带来的,不过就是三百多亲兵,怎么,见白疑他们能做出什么谋逆大事来不成?”
“三百多兵当然做不出什么来,不过老前辈,月白星稀带亲兵赶路,半夜入城,天不明又入宫禁来面圣见驾,这份勤谨,学生不胜感佩。”
路振飞的话,皮里阳秋,其实十分不满。只是初次相见,对方又是领枢机的人物,倒不好太不给面子。
都是久镇地方的人,他说出话来,要比王家彦好听的多了。
“呵呵,岂敢,岂敢!”
两个军务大臣的不满,马士英也是明显察觉。他此时也是有点后悔,行事是不是太孟浪了一些?毕竟现下看来,这南京城中规矩是大了不少。
不过,他也是十分心高气傲的人,路振飞不指责而指责,而王家彦脸色变的十分之难看,当下他便索性高抬起头,不加理会。
正在这十分尴尬的当口,吴伟业急脚猫似的进来,一见眼前场面,先是一征,接着便笑道:“列位大臣怎么就在门外说话?叫杂役们看了笑话!对了,皇上已经御殿了,既然都在外头,我看,就去候驾吧!”
他这么一打岔,有点儿凝重的气氛就荡然无存,大家纵耳倾听,果然听到云板声声,确实是崇祯已经起身临朝了。
“好,吾等去面圣见驾吧。”
马士英为首席军务大臣,他一发话,众人都无话可说,当下略整衣冠,由马士英带头,众人一起向着乾清宫赶过去。
此时天色也就是蒙蒙发亮,视物都不大清楚,不过等众人赶到乾清宫时,里头已经是通明透亮,殿阶之下,站满了穿着元青和天青色曳撒的太监,远远看到军务大臣们过来,所有的太监都是俯首躬身,一起向着大臣们行礼。
“这?”
马士英还是头一回见着这种场面,一时愕然,竟是停下脚步,不敢继续前行。
“马大人,请但行无妨。”吴伟业是军务大臣中年纪和资历最浅薄的,所以跑前跑后,算是军务大臣里头打杂的,好在他年轻腿脚好,跑几步也不碍的,当下急步上前,对马士英道:“今上和皇太子裁抑此辈,现在只是供洒扫之役,不管是赐给几品官职,不准戴乌纱,也不准与大臣抗礼。见小官尚可平礼,见吾等,就只能执此役,行此礼了。”
“好,好!”
虽然知道太监已经被踢出权力中心,但马士英此时也是无比愉悦。在他抬脚到乾清门大殿之前的时候,猛然看到带引的太监就是前任凤阳监军太监卢九德,在凤阳时,马士英尽管大权在握,掌握军权,江南半壁就是由他来拱卫,但面对卢九德时,仍然是与这个监军太监十分客气,并且要经常送上贿赂,否则的话,自己打赢了也能成败仗,小败成大败,惨败,连续奏报上去,他就非去职不可。
如今这个太监去老老实实的站在殿门前,见他过来,连头也不敢抬。
马士英心中十分得意,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卢九德一眼,然后便凝神静气,直到殿门大开,卢九德大声道:“圣驾到,诸军务大臣跪!”
“臣等,叩迎圣驾!”
“平身,都进来!”
马士英曾经几次见驾,但从来没有被单独召见,而今天这种情形,陡然之间他已经成了一个十分要紧的重臣,就算不是单独面圣,心里的紧张也非往日见驾时可比。
当下仓促起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急步进入。
崇祯已经坐在乾清宫明间的金台之上了,看到马士英进来,他也微露诧异之色,等五个军务大臣全部站在金台一侧,他才开口道:“先生是昨夜才回南京?”
“是,臣奉诏后,星夜就道,不敢耽搁,昨日连夜入城。”
“很好,先生真辛苦了!”
崇祯十分高兴。皇朝统治到了这个时候,政令不行军令不畅不是稀奇事,皇命之下,敢违命的人也着实不少。
大学士李建泰死活不敢监军,甚至敢攻打自己一方的城池,并且屠城泄恨。
兵部侍郎余应桂不敢任陕西总督,赖着不上任。
如此种种的行径,数不数胜,抗命都敢了,更不要说接命之后,星夜就道赶来为国出力了。所以,崇祯闻言之后,也确实是十分欣喜。
见皇帝如此,马士英自然十分得意,刚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是看一个年轻后生正笑咪咪的看向自己,天并不很热,不过这个年轻人却是头顶汗气蒸腾,一顶加着东珠的黑缎面藤编凉帽之下,额角和面庞上,尽是豆粒大的汗珠!
个头比常人高出不多,但肩膀极宽,身形站姿也很挺拔,所以看起来英气勃发,十分的漂亮好看。
衣服则是普通的元青色箭衣,不过腰间悬系着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宝剑,看样子是十分的名贵宝物。
再看脸,则是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长相虽与当今皇帝略有形似,但看眉宇气质,倒是和宣宗皇帝有几分神似。
这位少年人,能悬着宝剑步履从容的进入殿中,想必就是皇太子朱慈烺了!
眼看对方笑吟吟看向自己,在匆忙跪下行礼的同时,马士英心中暗道:“怪不得人都说皇太子酷似宣庙,英伟之姿非同常人,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马士英在心中暗自感叹,皇太子也是忙着侧过身去,不敢在君皇面前受臣子礼,这么一闹,崇祯却也看到了步入殿内的皇太子,因喜道:“皇太子和总理军务大臣并至,今日果然是大好吉日,朕,也有大事要向尔等晓谕宣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