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段虎收复武安城已经过了三天了,禁令还未解除,城市正在施行军管,武安城显得有点冷清。不断有传令兵将消息从前方传过来,一张张战报陆续的集中到城守府的文案上,丁喜和任忠将这些战报分类整理好后,才交给段虎察看。为了方便丁喜整理战报,他已经被段虎任命为随军幕僚,虽然并无实权,但可参与任何军议。
段虎将整理过的战报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禁心生感叹,战局果然变幻莫测,无法捉摸,未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谁是赢家。
巴陵城自古便称天下之中,立可居中洲之地,进可争夺中原,退可入越为主,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两天前,蒙武率领二十万大军向巴陵城推进,一路并未受到任何有威胁的阻碍,到了巴陵城下,便立刻开始攻城。薛玄在指定的时辰里,赶到了指定地点,将十几艘五牙大舰一字排开,封锁整个天江江面,随后让昭义军统领郭信领着三万昭义军守住天江天险,其后,带领五万万骑军和四万天雄军与中军汇合,共同攻城。
杨敬业虽然个性冲动,但却不失为一名勇将,在与北秦斗将的过程中,连杀北秦二十余名有封号的将领,令北秦无一人敢上前应战,士气低落下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薛玄赶来才有所缓解。而南齐监军赵静也可算一名儒将,特别精通守城,滚油、粪便、擂石和菱钉等等阴毒的守城方略他是无所不用,什么计策用着顺手,什么计策用得有效,他是决不放过,加上城坚壕阔,易守难攻,人数占多的北秦军也因此迟迟无法攻上巴陵城的城墙。
夜晚,蒙武领军继续进攻,吸引南齐军的注意,薛玄则领着万骑军从事先挖好的地道进入巴陵城,从内部瓦解敌人的实力,并占领城门楼,将大军放入,很快的便令南齐大军溃败。可是溃败的南齐大军并未如他们所预想的那样,朝巴陵南方的渡头撤退,反而是向东,快速行进,像是要去和洪峰会合,而北秦大军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这种结果,立刻由薛玄领着所有的骑军追赶上去。
另一边正在牵制洪峰的陈俊接到南齐大军东进的消息,连忙抛开洪峰的军队,在往白安城的必经之地凤翔坡设计埋伏。等南齐大军行进到陡坡中间位置时,一人一个火把将整个凤翔坡的树木点燃,南齐大军死伤惨重,除了杨敬业和赵静领着两万多精锐逃出了以外,其余所有人全都被活活烧死。
而留在巴陵的蒙武也一点都不好受,薛玄领兵走后,北秦中军大营就只剩下不到十万人,其中三万更是一些无法行动的残兵。后来也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支军队,大约五万人马,盾甲齐备,武器精良,他们趁守军不备,迅速攻入城中,与北秦军展开巷战。
这是洪峰埋下的一招绝棋,将武安城的玄武军调往巴陵城,并会合自己麾下的一万铁军,隐藏在城郊的树林里,等北秦大军离开后,便发起进攻,打蒙武一个措手不及,蒙武被迫撤离巴陵城,而巴陵城则在两个时辰内,再度易手。南齐军得到巴陵城后,并未久留,而是放火将整个巴陵城付之一炬,随后朝巴陵渡口撤退。
薛玄得到消息后,分兵救援中军,自己则不理陈俊的劝诫,带领万骑、天雄二军继续追击杨敬业等人,终于在白安城外与洪峰的铁军不期相遇,结果大败而归。洪峰击败薛玄后,接应杨敬业的残军,随后朝白安城东南方的凌风渡撤退,在那里他早已准备好了撤退用的船只。
在薛玄败后,陈俊认为时机成熟,便自领麾下龙武军,追击洪峰,在南齐军到达凌风渡之前,追上了他们,并立刻展开攻击。由于没有防备,南齐后军很快便被消灭,前军则在洪峰的指挥调度下,犹如铁桶一般艰苦抵挡,终于剩余的南齐军全数登上了船只,驶离北秦的土地,最后陈俊只能望船心叹,时不与我。另外那一支近五万人的南齐军则因为五牙大舰封锁江面,无法渡江,而被孤立在了巴陵渡头,最后只能被迫投降。与此同时被壮武将军张孝则围困的宜阳守军见大势已去,也开城投降。
此时,北疆异族已经再玉门关结营而驻,就要攻打玉门关,而且北秦军也无力南征,只能退守武腾修养整备,静待朝廷旨意,而陈俊和薛玄二人则稍适修整,调集所有的龙武军和万骑军,领兵北上,入并州,出玉门,抗击南侵的北疆异族。
至此,秦齐两国历时四个月的天江之战就此结束,两国死伤人数将近百万,两国国力皆损失惨重。
北秦荆州南部四城,除了白安和武安两城完好以外,巴陵、宜阳全数被毁。近百万平民流离失所,食宿无定。北秦朝廷也因为此事,不得不开仓放粮,不过由于各级贪官克扣灾粮,中饱私囊,最后发到百姓手里的救济粮并不是很多,只是刚刚够一个人垫点肚子,因为饥饿难耐,易子而食的事时有发生,一时间号称天府之地的荆州变成了人间炼狱。
所谓官逼民反,荆州地界顿时盗匪横行,流寇四起,各个郡城皆无力抵挡,只能龟缩城内,期盼朝廷派兵救援。
由于有天江天险的保护,南齐国土并未受到战火洗礼,百姓也未被战火波及,算得上是大幸。不过南齐军方却没这么幸运,伤亡竟然高达六十万,而且全都是南齐军中的精锐。
北上入秦的六十万大军损失达到了八成、南齐水师、玄武军和驻守宜阳的七万军队全数覆灭,洪峰的铁军在陈俊的龙武铁骑奔袭之下,也伤亡惨重,损员近七成,各级领兵将领也相继陨落,这些职位上的空缺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的,铁军战力也削弱了不止一半。
整个南齐军方要想恢复开战前的水平,至少需要七八年的时间,然而最让南齐担心的是他们已经失去了天江天险,现在在天江水面上纵横的是北秦的军队,他们随时要防备来自天江北岸的袭击,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这次南齐败得太突然了,也败得太离奇了,整个局势在一瞬间便被扭转了过来,前一天还在叫嚣着攻入北秦京师,后一天却兵败如山倒,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因此南齐朝廷要找一个替罪羊,给南齐百姓和南齐氏族一个交代,而向来不受南齐朝廷上下欢迎的洪峰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成了这个角色。他被南齐皇帝削去了军职,摘了世袭的爵位,发配到南齐京师以西的帝陵守墓,未获圣旨不得踏出帝陵半步。
就在段虎看这份战报的同时,在北秦京城汴安的皇宫内,北秦久安帝萧炎端坐在紫晶阁的龙椅上,下面站立的都是北秦朝堂之上说得上话的人物,其中包括丞相、太尉、御使大夫、六部尚书和左右枢密使等朝廷重臣,其中以丞相为首的文官站在一遍,另一边则是以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和左右枢密使,而中间则站着御使大夫和太尉。
整个房间非常寂静,就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像是在晴空霹雳似的,久安帝左手拿着一份和之前内容相同且更加详细的战报,仔细看着,眉头不禁紧锁,而另一只手则不停的敲打着桌面,那敲打声就像是一声声战鼓,令下面的重臣们的心也不由自主的随着敲打声而挑动。
突然敲打声停了下来,众人的心也跟着停下来,久安帝目无表情的看着众人,而且冷静得有点可怕,缓缓的说道:“又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与蒙大将军不惜让战火烧到荆州,让百姓流离失所,布了这个局,就是想要将南齐大军一网打尽,可为什么在形势大好的时候,会被南齐大军击败并逃脱呢?”
众人议论了一下,丞相孙文经走了出来,挺了挺微微有点佝偻的身躯,说道:“启奏陛下,臣认为此事主要责任是在蒙武大将军身上,就是因为他没有抵挡住南齐镇国大将军洪峰所埋伏的数万军队,所以才令到追击南齐大军的薛统领分心救援,以至万骑军不敌洪峰的铁军,至使我军全线溃败。臣以为,该严惩蒙武,以示皇威。”
“臣不敢苟同!”兵部尚书张策向来与孙文经不和,走了出来,横了孙文经一眼,躬身说道:“洪峰所设的埋伏都是南齐精锐,而蒙大将军的守军则是一些伤兵,虽然人数占优,但是战力却远不是其对手,再加上有心算无心,被其偷袭,所以此乃必败之势,非战之罪!望皇上明察。”
“臣也同意张尚书的话,”与张策同属一派的右枢密使郭允明也出列说道:“岂是依臣之见,此战的转折是在薛玄大统领败给洪峰之后。陈俊大统领率领龙武军已经将南齐大军打得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且军心涣散,无心应战,而薛玄大统领则率领近二十万我大秦精兵,兵强马壮,挟大胜南齐水师之势,攻击新败之师。本应全歼敌寇,大胜而归,然而却因为轻敌中了洪峰的埋伏,以至损兵折将,大败而回。孰对孰错,想必圣上心中明白,臣不再多言。”
“一拍胡言,堂堂右枢密使竟然不知兵书中所言的人和,实在让本尚书怀疑你是否又资格做这个位置。”这时吏部尚书王章手中玉圭直指郭允明的脸,气势逼人道:“薛大统领之前连夜奔袭南齐水师,夺回武安城,又率领水师顺江而下,封锁天江水域,其后又助蒙武大将军攻破巴陵城,大败南齐大军与此。如此这般行军打仗,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起,又何况使只比普通人强一点的士兵呢?如此疲兵何来兵强马壮之说,如此疲惫不堪的军队遇上了洪峰麾下号称铜墙铁壁的铁军,又如何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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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安帝神色冷然的看着下面那些相互指责、相互陷害的所谓同僚,心中不禁产生了一阵厌恶之情,用力一拍文案,喝道:“够了,全都给朕闭嘴!你们的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你等在这个决策军政大事的地方,竟然像是在泼妇骂街一样互相攻击,成何体统,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大秦官员的自律?莫非你们当官当够了,想要尝尝当草民的滋味,若是这样的话,就更朕说一声,朕必应允。”
“臣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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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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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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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上面这位龙颜大怒,众人皆惶恐的匍匐在地上,连声告饶,万死之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磕头磕得是梆梆作响,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然而在这里面却有两人没有跪下,也没有讨饶,这两人就是卫列三公的御使大夫苏钝和太尉刘文瞻。
久安帝看着下面人人惶恐不安,觉得怒气消下来不少,于是让众人起身,随后又转头对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御使大夫,问道:“苏爱卿从刚才就一言不发,莫非已有定计,说来听听,让朕参详一下,”
苏钝看了看身边的刘文瞻,缓步上前,说道:“臣以为蒙武大将军和薛玄大统领都有罪,都该罚,而没有罪的只有张孝则将军和陈俊将军,他们二人都该赏。”
久安帝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朕该如何下旨呢?”
苏钝后退一步,躬身道:“臣不敢妄言。”
久安帝挥了挥手,道:“说吧!恕你无罪。”
“那臣就斗胆说了!”苏钝挺胸昂首,说道:“臣以为蒙大将军虽然无大过,但他却是大秦军的统帅,大秦这次作战虽胜犹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他不再适合当大秦军的统帅,应该将他调回京师,剥去他车骑大将军之职,改为枢密中丞,以其威望领枢密院各级官员,绰绰有余。而薛大统领大败与洪峰之手,有损国威,但他攻陷南齐水师,收复武安城,击败南齐中军,功绩卓越,可功过相抵,不予追究。南征大军可暂时由壮武将军张孝则暂领军务,稍适修整过后,在返回京师,提交兵权。”
听到苏钝的建议,久安帝皱眉沉思,手中反覆的把玩着文案上的白玉狮子镇石,过了半晌后,抬头问道:“秉笔宦臣何在?”
从门外躬身走进来一个苍白脸色的宦臣,下跪道:“奴婢在!”
“拟旨。”久安帝将镇石放下,说道:“车骑大将军蒙武有负圣恩,着削去车骑大将军之职,改任辅国大将军,兼枢密中丞。薛玄历来骄狂傲慢,此次轻敌而败,罪无可恕,然其历经数战,功绩卓众,以功低过,现削去万骑军大统领一职,改为暂代万骑军大统领,以待静观,再行官复原职。龙武军大统领陈俊赐爵搏望侯,领一千石,四门行走,见官不拜,壮武将军张孝则赐爵开元男,领三百石,着张孝则暂代蒙武职位,任南征将军,统领南征大军,原地修整之后,剿灭荆州境内匪患,不得有误,卿此。”
众人见久安帝心意以决,便不再劝阻,齐声唱道:“皇上圣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