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轩已是许久未与张伟这么单独相处,谈笑说话。自张伟来台之后,局面事业不同于在澎湖之时,刘国轩跟随张伟的时间远不及周全斌长久,来台之后又迅即入伍带兵,是以如现在这样,与张伟促膝谈心,言笑不禁,当真是难得之极。
因听得张伟吩咐,刘国轩立时站将起来,向张伟道:“大人,不论是什么事,只要国轩能办到,一定竭尽全力,务必给大人办的妥妥当当!”
张伟见他慷慨激昂模样,不禁失色,双手虚按,向他道:“国轩,坐下,不必如此。”
又感慨道:“国轩,咱们爷们许久没有这么着在一处说话了,你不必和我闹这些
虚文。你和遂仲、王煊他们不同,说起来,你算是我的家仆!现下化家为国,你是我的属下,为公为私,你都得好生去做!”
因向旁边亲兵招手道:“来,把那地图拿上来!”
几名围侍在旁的亲兵听得张伟吩咐,立时将一幅桑皮纸绘成的大型地图展开,四人分持一角而立。
张伟向刘国轩笑道:“国轩,去看看,看你能不能认出来是何处!”,说罢笑咪嘛立于刘国轩身侧,静待那刘国轩看完说话。
人每常说中国人的民族性,比较起欧洲人来太过粗疏,比起德国人的精细来,更是不可以道理计。比如这地图,中国几千年文明史,竟从来没有过经纬度,亦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图,就那么一张帛布,上面标明城市的大概位置,就算是皇舆全图了。康熙年间,耶苏会士走遍大江南北,耗时若干年,为康熙皇帝汇制成了大清帝国全图,谁料后来八国联军进入皇宫,方在后宫的府库里翻出那张被视若珍宝,秘藏于大内的地图,只是,上面已染满尘灰矣!
“回大人,这是琼州府的地图吧?”,刘国轩只不过略扫几眼,立时便看出这正是广东省所辖的琼州府地图。因向张伟咧嘴一笑,道:“大人花重金汇制了那么多的地图州府图,又依着地形地貌弄成木图沙盘,让属下们经常没事就推演战事。这琼州与台湾一样,都是海岛,属下们对其历来就很看重,沙盘推演的海岛攻防,经常拿琼州做演练的目标,又怎会认不出它来!”
“唔,你们都很用心,我很是高兴。”
扫一眼志得意满的刘国轩,张伟笑问道:“国轩,这琼州府下辖三州:儋、万、崖十县(琼山、澄迈、临高、定安、文昌、昌化、感恩、乐会、会同、陵水),计有户五万余,人口近三十万---国轩,你来说说看,如何把琼州给我拿下来,又需多少兵,才能完全管制的住?”
刘国轩虽唯张伟之命是从,却仍然很是吃惊,他委实料不到张伟此时要对琼州开刀,大陆虽然刀兵四起,到底明朝正统人心未曾尽失,此时攻掠朝廷府县,于造反无异,皇帝断然不会容忍。明朝虽无力量攻打台湾,但背负造反的名份,原本的官爵碌位全然消失,这些也是非同小可。
心里虽是吃惊,在脑中急速思索一番后,向张伟回道:“大人,琼州兵备道辖下不过几千疲敝之兵,属下带两千汉军,就能肃清全岛的驻防官兵,对面的广东全省所辖的镇兵和卫所军,至多不过两三万人,北方战争未息,广东大半精兵都被调走。大人,只需给我四千人马,我就能肃平整个广东。”
见张伟不置可否,他立时兴奋起来,两眼炽热地看向张伟,向他沉声道:“大人,别看大明在长江之南还有几十万大军,实则都不堪一击!若是大人不出我们所料,有问鼎天下之意,只需让我带着两万龙骧卫出海,由长江入内,十日内我必克镇江、南京,到时候拿下整个南直隶,入湖北、湖南;大人派兵由福建登陆,由厦门上岸,十日内必克泉州,漳州、福州,再派兵入两广,南方大局两月内可定!大明纵是想反攻,我台湾水师那么多的炮舰,沿江巡守,再截断南方漕运,北方别说反攻,只怕是连吃的粮食都不够!再加上那些泥腿子正闹腾的厉害……大人,机不可失啊!”
张伟听他说完,到当真是怦然心动,没想到一张琼州地图到引的刘国轩思谋的整个南方战略。虽与张伟所想的略有不同,到也差之不远。张伟心中一动,向那刘国轩喝问道:“国轩,这个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嗯?!”
刘国轩虽然是个将才,敢打敢冲,粗中有细,专任一方亦不至令张伟不放心,到底不是能胸怀天下的帅才,若是他在这台湾一隅之地,凭着几张地图和沙盘就能将攻入内陆的战略想的如此精妙,张伟自是绝然不可能相信。
想到此节,张伟越发阴沉着脸,见刘国轩吭哧着不肯答道,又喝问道:“国轩,不是我小瞧你,你没有这个眼光和胆略!”
刘国轩见不是事,知道今日断然无法再行隐瞒,只得将头一低,回道:“大人,年前大人去吕宋之前,我与全斌、两位参军,还有林兴珠、贺人龙他们,在吃年酒的时候提起国内大乱,大家一时兴趣,拿来地图对照沙盘,研究了一下那些贼兵和孙督师的行军布阵。后来是我临时想起,若是以咱们汉军攻入南方,该当如何。大家听我一说,到都颇有兴趣。当下各人推演了半天……”
偷觑一眼张伟,解释道:“此事在当时不过是笑谈,大家伙也没有当真。今天是我应景儿说了出来,与几位参军和全斌他们无关。大人若有责罚,只管罚我便是了。”
“成了,国轩。你记住:君不密则丧其国,臣不密则丧其身,你适才说的话非同小可,切记不要再传!”
见刘国轩唯唯诺诺,张伟竖起两根手指,正色道:“一,治天下不比打天下,汉军人数太少,治域太大,没有自已的一套人马,打下来,也管不住!况且吕宋新定,还需防着西人和葡人反扑,还得防着倭人做乱,十几万军队,撒胡椒面儿似的,到时候顾头不顾腚!第二,眼下的重中之重,是给我占住琼州,开挖铁矿,朝廷那边我自有办法!”
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向刘国轩道:“左右不过是老章程,换装,扮海盗。打下来之后,我自会派兵过去,到时候先斩后奏,由不得朝廷不依。成了,你快下去准备,待我准备停当,你便带你的龙骧左军出战。”
见刘国轩匆忙而去,张伟心道:“你们想的到与我所思大略相同。只是我还需最少一年的时间,锻炼年前官学毕业的子弟,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士人。建立新式官制,强化自身的防御,然后方可踏足大陆。现下根基不稳,军事上我可能得胜,政治上却殊无把握。”
他摇摇头,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属下们给他的诱惑从脑中驱赶开去,振一振精神,冲着身边侍卫道:“去,问一下夫人,送给熊文灿的礼物放在哪里!”
不过盏茶功夫,柳如是便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匆匆赶到,张伟见她走的匆忙,那鬓角微微冒出香汗来,因向她笑道:“你这是何苦。我差人去问你,你告诉他一声,让他带着我过去就是了。”
柳如是微微一笑,向他嗔怪道:“你这人,一说事就糊涂了。现在到怪起我来,不是你自已说了,此番准备的礼物不但要贵重,还得显着花了心思才好。当时还和我说,要我陪着你亲自验看,有什么不妥,也好当即就换,现下到说我巴巴的跑来。”
张伟见她眼波流传,笑语嫣然,虽是嗔怪,却因她自小便在苏州长大,现下虽说的是官话,仍是脱不了吴侬软语的底子,听起来当真是妩媚异常。当下向她一揖,笑嘻嘻道:“夫人当真是我的贤内助,有了你之后,这府里的事我可少操心多了。”
柳如是轻轻横他一眼,笑道:“成了,大将军。咱们这便到内堂去验看礼物。”
又向他问道:“这一向我也没有问你,凭什么这熊大人离了两广总督的任,你要
给他送这么多礼物程仪?”
因见张伟笑而不答,柳如是顿时醒悟,向他抿嘴一笑,郝然道:“这是我的不是了。一时间忘了你的身份,象那小家子过日子一般,还想着给你量入为出呢。”
张伟见她神情俏丽,面红过耳,心中一荡,颇想握住她手,与她商量一番。她见识学问都是不凡,又在台湾时日已久,对内地局势亦不是全然不知,想来与其商讨,到不会一无所得。只是当时之人甚是忌惮妇人干政,再加上柳如是身份令台湾上下很是不满,若是教人知道她在张伟身后出谋划策的,到是将她往火炉上推
了。
叹一口气,将柳如是一双柔荑握住,向她笑道:“这件事是和政治有关,这熊大人能让我短期内不受烦扰,送这么点礼物,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其中还有深意,夫人你安心在府内管理家事,快点给我生个好儿子,便是你的大功德,外面的事,让我来打理便是了。”
柳如是初时尚且连连点头,待张伟说到生个好儿子,却是面红过耳,急忙抽出双手,啐了张伟一口,却已是急步进了那放置礼物的厢房之内。
张伟却是怕热,此时天气已是酷热难耐,他立于厢房之外过道,吹着穿堂风等候,一直待跟随的仆役们将四个放置了冰块的大铜盆捧将进去,方才摇着折扇信步入内。
一入门内,因外面光线甚亮,乍一进门,立时是黑乎乎一片,张伟闭上双眼,稍停片刻,方睁眼四顾望去,只见三间厢房之内摆满了黑压压的各色礼物,什么黄金步摇、琥珀枕、云母扇、琉璃屏风、九真雄麝香、七枝灯、西洋大镜、大东珠、百年人参,林林总总摆了一屋,再加上事先备好的金块和现银,算来价值当不下二十万银,这么昂贵豪阔的大手笔,却也难道柳如是忍不住要动问。
张伟却只是略扫几眼,便向柳如是笑道:“甚好,这些礼物办的甚好!夫人当真是尽心竭力,生受我了。”
见柳如是不语,料来是心疼这些财物,张伟暗笑一声,心道:“女子到底在这些方面不如男人,不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因又向她笑道:“成了,你这便回房去吧。我先前请了何爷过来,料想他此时已快到了。这些东西还要让他过目,你在此不便,先回去的好。”
柳如是料他还有事要与何斌商量,不方便留她在此,因笑道:“你们又不知道要商量什么,只怕又要耽搁很久,我去准备酒菜,留何爷在府里吃饭,如何?”
“嗯,你想的是,快些去吧。”
柳如是见他神不守舍,料来是盘算与何斌商量的大事,当下也不再多说,向他微微一笑,便径自去了。
张伟见她去了,便屏退下人,只自已孤身一人留在房内,只待那何斌前来。
“廷斌兄,礼单这就送过去么?”
何斌进房来不久,两眼尚且不能视物,只得张伟慢悠悠发问,声音仿似近在眼前,又低沉悠远,仿佛相距甚远。他稍待片刻,待仔细打量过房内备齐的礼品,方向张伟轻轻一点头,答道:“办的不错。这便差人抄录下来,送将过去。”
张伟微微一笑,向何斌道:“这些东西好是好,不过老熊知道是拿这些玩意买他的命,只怕也是逊谢不迭,却之也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