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了许久,与清平苑也渐渐离得远了,走上曲廊后,也随着曲廊回转着走着不知道都转了多少回走了多久了,但仿佛还是站在那屋子外,听得那歌声婉转,曲乐悠扬,一切都还清晰着缠绕在耳边。
慢慢的,碧盈停住了步子,回头,清平苑早就落在身后了,只是不知道是处在身后的哪个方向。到处都点着灯,一派通亮的,也不能确定哪一处的灯火明亮之处就是那里。那曲乐歌声在夜中飘扬,被风吹的四面八方都是乐音,也不能确定那来源之处。心乱,碧盈只觉得心乱如麻,只想好好找个地方静静的呆着,然后听着乐音,也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了。
——那个人,令自己此刻如此心乱如麻的那个男子,竟然就是他,就是那个在北逸宫中吹笛的男子。怪不得,看见与水萝相似的自己,那眼中的欢喜如此浩大,仿佛天地之下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是最重要的。这个人呵,殷朝的当今皇上,殷晟。是这样的爱着那个女子么?不知为何,想起那句话来,一时碧盈更是觉得感慨。
——“自别后,黄泉碧落难寻。人间,枉自白头。”
多情人恨他人无情,无情人笑他人多情。这人世间,多少纠缠,爱与恨,并排而生。为何曾经说过的话,曾经爱过的人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碧盈皱着眉头,泪意压了下去,那浮现在心底的让人疼痛的名字也压了下去。这样的疼痛,干脆忘记了多好。世界上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两个薄情的,三四个伤害了自己的,五六个离开了自己的……忘记了就忘记了,就不会痛了。可是自己放不开,不能放开呵。如今如此的念念叨叨,在爱恨边缘沉浮,受此折磨。好累好累,却没有办法停下来,不能呼救,一开口就会被水淹过来,就会溺水而死,只能继续自己挣扎。而且,就算呼救,听见的人也只怕是围观的多,谁能来救?
闭眼,深呼吸,挣扎。碧盈只觉得心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前一刻的心情起伏微微的平静下来了。而耳边,清晰的响起的是尔新的声音。
“姑娘……”见得碧盈停下步来,尔新也停下了脚步疑惑的唤着。
“没事,走吧。”
碧盈转回头,抬起脚快步走在前面。这曲廊处,只有这身后灯光忽明忽暗的在照亮着,但能照亮的,也不过是身边数尺之内的范围,其余的就都没入了黑暗之中。而碧盈总是感觉那黑暗中,那个吹着笛的男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令人好生不自在。然而,虽然自己知道这是幻觉,却还是摆脱不了,作茧自缚,总是这样来的。
碧盈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却听闻身后灯光忽地大亮,无声无息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这几个人。
——“柯公公请姑娘过去。”
这一共来了几个人看得并不清楚,只看得到前面站着三个人,中间的两个太监提着灯笼,中间的那个大太监则是刚刚传话的人。而他们身后的人便没入了前面的人以及黑夜的暗影中,无法辨明。那话也说得极为简短,把话传到就站在那里再不做声也不动,就真的像梦魇一样,有着无法忽视的暗影,以及无法避免的恐惧。
是的,在这一刻,看着面前的这些人,碧盈只觉得前一刻的慌乱化成了恐惧,感觉那黑暗中一直追随着的男子的目光也变了,那欢喜渐渐褪变成一种冷意,冷得尖锐,令人颤抖起来。
然而,既然是上面的传话,自己还能如何呢,这也不是自己就能做主的事。碧盈静静的看着,站了半会儿,这才开了口,那声音也静静的,和夜色一样的静。“那就有劳各位公公了。”
“那请姑娘跟着来。”
那说话的大太监幽幽的说着,头依旧低着。碧盈真的担心,下一秒若是他抬起头来,会不会是一张没有五官的无面目的脸。这个念头一生,心就狂跳起来,恐惧肆意生长,到处都伸着枝条。
身后,尔新也提着灯笼想着跟过去,那要转身的大太监看在眼里,便道,“柯公公只请了孟姑娘一个人,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碧盈听得这话,想若是自己就该窘红了脸了,却听得身后尔新依旧是绵绵软软的声音,听来一如往常。
——“姑娘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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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还在进行中。这地方离清平苑并不远,但是四周却是静谧,一点声响也听不到。
碧盈处在屋子中,暖暖的灯光照着,人处在这样的灯光下,被照得明亮,连心中也渐渐明亮起来,前一刻的恐惧已经寻不到了。就算有剩着一丝,也已经感觉没关系,这是始终要来的事情,始终要面对的,不如放开些,碧盈这样安慰着自己。
屋子中,并没有什么人。刚刚传话的大太监将自己带到这里就退下去了,也不言语些什么,仿佛多说一两句话就会折了寿去。毕竟话说得越少越安全,这句话人人都知道。而门外没有守卫,门内原先有着两个小太监和三个宫女,见得自己进来了,稍稍呆了会儿也都无声息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没一会儿,就真剩的自己一个人。不过,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一个人呆着,也少了许多拘束,倒也很好。
屋子并不宽敞,一个里间一个外间,屋内都还摆着桌椅、床榻、书桌、屏风,这样摆着再看,却也不觉得窄小。桌椅都是旧的,带着一种陈年的气息。桌上摆着茶,碧盈伸手去碰,也还是暖的,应该刚沏下不久的,虽然口中微微干渴,但是碧盈犹豫了一会儿,也只是重新拿了一个茶杯倒了茶喝了一小口而已。屏风后便是床榻,有一扇窗便开在那床边,夏天里怕有虫子扰人便挂起了纱帐,此刻也还挂着,那纱帐便也连那窗口也遮住了。此时,屋外的院子里明亮的灯火从窗边一缕一缕的透进来,那纱帐上绣着的莲花便一瓣一瓣的清了,明了,但是灯影子也落在上面,一些花便是明的而另一些便是暗的,看在眼里,心中生起一种惆怅的情绪来,一句诗便浮现在脑海中,于是口中也跟着念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呵,这样惆怅的意味愈加浓了,于是看了一小会儿,不知是不是劳累,或许是其他,碧盈本只想趴在桌上静静的闭下眼睛而已,却真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被风吹的冰凉,一哆嗦,就醒过来了。碧盈刚想动,却听见门边脚步声阵阵,接着人声隐约的大概是在交谈了一会儿后,这屋子的门便打开了。
木门“吱嘎”一声的,碧盈不知为何也不觉有何紧张,心中静静的,仿佛夜里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纵然有,也是不易察觉的。然而心中安静,但直接反应便是要继续假装仍在睡觉,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于是依旧趴在桌上,只是刚刚已经趴了小会儿了,手臂被压得麻木,这会儿一动,血液有些流通,手臂又软又麻的。
“看来孟姑娘已经睡着了。”外间的屋子有人声轻轻,但是声音尖细,很明显是个太监的声音。
“嘘。”
屋子里立即安静下来了,碧盈闭着眼睛,趴在那里姿势很僵硬,却也是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这样趴着身体益加酸疼,但是也只能忍着。
然而没过多久,却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种让人即使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的深深的浓浓的目光。碧盈闭着的眼睛不安静的眯着,一看就能知道是在装睡了。索性,碧盈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那面前看着自己的男子,他竟然离自己那么近了。
“你醒了么?”说着,殷晟的脸渐渐的近了,连呼吸都能感觉得到,因为已经暖暖的拂过了脸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