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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虎,在这山道狭角处对上,一气势洪勇,一猛不知退,长刀劈砍,有进无退,虎爪撕拍,有来无回,声声厉斥,雷厉风行,夹杂着猛虎的咆哮,在这山间回响,快若了了,慢说十几招,但听一声嘶嚎,这身形缠斗中的一人一虎,双双向后退去。
“啊唔——”
腰背染血的巨虎,死死地盯了一眼对面人马,虽有不甘,但还是一个转身闪进了身后的林中。
“唉、唉,放虎归山,怎使得?”沈剑堂一声怪叫。
“公子,这虎儿是只母的,腹中孕有虎仔,不当杀。”
遗玉又吞了一口口水,看着人前温婉的萧蜓,甩去堪比她身高的长刀上点点血迹,反手插入背后缚绳,抬头对着沈剑堂温言劝说。
人不可貌相也!
“萧蜓,你有必要这么假惺惺的吗,”姚一笙似是不满她作为,似笑非笑地讥道:“如此说来,这老虎待在山林,不知害过多少迷路人的性命,杀它有何不可?”
“可是,那些人与我何干?”萧蜓眼神奇怪地看一眼姚一笙,翻身上马。
这究竟是心慈还是心冷,遗玉看在眼底,倒是分不清楚了。
* * *
天色暗下的时候,一行八人已经在何少知的引领下,到达了一条三道岔口前,算是进入了大蟒山深林的边缘地带。
“下马歇歇吧,再往里头走,路我就不大清楚了,我的人就探到这三道口,有幸在这深林中活了一条命回来的,便也只记得到这里的路,至于那生着满是珍稀药草的山谷,我是不知该往那里走了,一笙,这后面的路,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一笛。”几人下了马,姚一笙喊上姚一笛,两人结伴走到各条岔口附近,拨弄周边生长的草木,或是检查脚下的泥土和山壁上的石层,逐渐朝里走,不见了身形。
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姚一笙才折回来,对众人道:
“还要往南走,西边有条小溪,前面多是密林,湿气很重,恐有瘴气,不宜夜宿,又有猛兽出没的痕迹,眼见天就要黑了,今晚在这路口过一宿,明日天明再前行,争取赶在天黑前,走过那片湿地。”
对于这专业的判断,几人都没有异议,便就各自去取马背上的物件,准备生火造饭,搭起简棚,在这里过上一宿。
赶了一天的路,人都饿了,路上是有打下过几只山鸡野鸟,沈剑堂问了姚一笙小溪所在,带着萧蜓一起去剥洗,何少知这胖子也不吃白食,抱着一口锅,跟在两人后头去打水。
剩下的几人就在不远处捡些干草树枝准备起火,姚一笙坐在一棵树下把玩一把小刀,等众人回来,见遗玉在附近捧了一堆枯草回来,叫住了她。
“喂、小东西。”
遗玉一定便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姚一笙是有给人取外号的毛病,像是何少知被他叫做死胖子,沈剑堂被她叫做邋遢鬼,就连李泰也免不了被她冠以黑面鬼的貌号,不过几人显然不当计较这件小事,就连沈剑堂也不以为意,与她隔气。
“姚小姐。”
姚一笙“咯咯”一笑,道:“别叫我小姐,听着腻味。”
在长安城,若是在唤女子前不加个小姐,那便是不敬的,隐有蔑视之意,可出来外头,显然不一样了。
“姚姑娘。”
“你当真是常四的丫鬟?”
“嗯。”不做丫鬟,便做表妹,那还是丫鬟好了。
“你也是关内人?”
“是啊,我说的不是官话吗。”遗玉见她有心聊,干脆就蹲下来捡起打火石生火,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切,我官话说的不也很好,可我就不是关内人,”姚一笙抱膝坐在石头上,看着她,道:“你看着年岁不大,侍候常四有多久了。”
“有一年了。”前头三年不算,就从高阳生辰宴上再遇开始,有将近一年。遗玉将点着的树枝塞进架起的草堆里,心底很是清楚,对方是在试探她。
“才一年?我瞧着他待你有些不同,再问你一次,你真是他的丫鬟?”姚一笙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手里的小刀,眼睛却眯了起来,杏眸中暗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听这话,遗玉手上动作缓了缓,心中古怪,少女的心思最是敏感,她从这话中品出些不一样的味道,目光闪了闪,抬起头冲她露出一脸的疑惑:
“姚姑娘这话问的,不是丫鬟,还能是什么?”
“他这人,毛病一堆一堆的,一个丫鬟,怎会让他破例带在身边,还允你近身,小东西,说谎话可不好哦。”
“噗”地一声,不知什么射在遗玉手边的草堆上,她眼珠子一移,便见那摞的高高的一堆枯草上,正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被灼出一口拇指粗细的小洞,上头还冒着一缕青烟。
她轻吸了口气,快速辨出着这异味,心中一凛,知这一下火毒若是打在她手背,怕是会当场被灼个穿孔。
“姚姑娘,”遗玉微瑟了一下,缩起手,一脸防备地看着笑吟吟的姚一笙,“我没说谎,少爷哪有对我不同,若说特别,那胡小姐——”
“嗯?你说什么?”
遗玉懊恼地咬了下嘴唇,改口道:“没什么,少爷带我出来,不过是因为我乖巧懂事些,又擅野炊。”
她虽改口的快,可姚一笙还是听到了一个“胡小姐”,冷笑一声,便就放过了逼问她,靠着大树假寐起来。
遗玉捡起树枝继续生火,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给李泰记上一笔,什么胡小姐,胡说八道的小姐,怎比得眼前这位姚小姐,自己原先还以为姚一笙同李泰有过节,如今看着,是另外一回事了。
* * *
晚饭吃的还算美味,遗玉儿时便成长在穷山沟,挖野菜,吃野食,什么没做过,手指上因为捡豆子磨出一层茧子,想破都难,留神不伤到手,同擅烤野味的沈剑堂一起,折腾出一顿味道不错的晚饭。
等把锅碗都收拾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空气转凉,四周只余鸟雀扑腾而过的声音,这林子再没了白日的清幽,反而透着一股子阴森之气,尤其是离众人不远处黑咕隆咚的三岔口,活像再往里走,就会进到地狱黄泉一般。
在树边用树枝搭布,架起几间简易的小棚避风,几个人商量守夜之事,姑娘家就免了,今晚前半夜让沈剑堂去守,后半夜则是李泰,等到明晚就换何少知和柳关。
四间小棚围在火堆四周,邓少知和沈剑堂一处,柳关和姚一笛一处,萧蜓和姚一笙一处,大家都清楚李泰脾气,见他不避忌自己带来的小姑娘,便丢他们一处。
遗玉用溪边打来的水洗净了手脸,去马背上取下一只厚重的行囊,钻进小棚里,把那行囊里的绒毯掏出来,仔细地铺在地面的一层布上,又用随身衣物折做了枕头放在头起,轻轻拍松了一些,翻身便躺上去,打算试试是否舒坦,这一躺下,才知道在山林里坐了一天的马,身上是有多酸痛,全身的筋骨都在叫嚣着要舒展一番。
李泰低头撩开布搭,借着外头的篝火,正见她在绒毯上翻来覆去打滚,一个人玩的正是高兴,薄唇轻勾了一下,弯腰钻了进去,在她身边坐下,见她身子僵硬地翻过身看他,低声道:
“不累?”
“呵呵。”遗玉干笑两声,朝一旁缩过去,在这狭小的棚子里腾出一大块地方给他。
李泰会意地和衣躺下,他人高马大的,这么一来,棚子里便被撑得满当,遗玉嫌挤,就侧过身,谁知他也侧了过来,两人变成面对面侧躺着,近的能闻见对方独有的气息,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野林里,叫人异常心安。
棚内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见人影,白日被人插话的教训让遗玉知道这群人耳朵都好使的要命,只能凑近李泰,碰了碰他脸上的面罩,小小声地说道:
“这个不能拿下来吗,等下出去再戴上。”
他抬手解下了面罩,放在一旁,昏暗中,一双眼睛就像是宝石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映在她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摸了上去。
“真漂亮。”她轻叹道。
“漂亮,”李泰重复了这个字眼,握住了她在自己眼周流连的小手,低着嗓音,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同我直视时候,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说来,在李泰身上最特别的地方之一,就要属这双眼睛,可两人这是头一次谈及它们。
“唔...”遗玉没急着回答,想了一阵,方才凑近他,小声道:“一开始是有些奇怪的,毕竟大家的眼睛珠子都是黑色的,可是奇怪归奇怪,它们一样很漂亮啊,后来,我就觉得没什么了,更不会觉得看着不舒服,其实黑眼同碧眼也没什么差别,不都是用来看东西,只你这双眼睛要生的漂亮些罢了。”
“...不是生的,”李泰轻声道,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凑到唇边,“我的眼睛,从前同你们一样,也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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