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尚且不知自己被秦旭开出如彼的“价钱”,以至于在被两名满是煞气的先登营兵士推搡出来时,目光中还满是不屈和鄙夷之色。
程昱向来是不服输的,特别是这次又被秦旭生擒,着实败的冤枉。天知道这边秦旭连河都过不去,而且距离平原尚有数十里,张辽是怎么得来的消息,而且来的这般及时,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一个照面就被擒下,须算不得秦旭的本事。更别说,他程昱用区区不到千人的运粮辅兵,硬生生的(射)了飞骑营小半个时辰,虽说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可单就这份给吕布军精锐战骑的羞辱,怕也是自吕布成军以来独一份的吧?因此此番程昱虽然被擒,却非但没有丝毫憋屈的感觉,反倒是觉得与有荣焉。
“公达先生此番可是要好生禀明曹公,费了这般大的代价才将此人赎回,切记看好了,可别再随便放出来了!”对于程昱的怒视以及眼眸中的古怪神色,秦旭恍若未见,站在平原县城破旧的门口,握着荀攸的双手,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满含“深情”的嘱咐说道。
“竖子,焉敢辱我!”程昱再怎么说也是曹军势力中数的着的智计超人之士,秦旭这拐弯抹角的话,又怎么会听不明白。虽然不明白荀攸到底花费了多大的“代价”才赎回了自己,但此番外有旌旗遍天的曹军旗帜,身边又是荀攸这曹军谋主,程昱的胆气又充足了起来。
“仲德先生看来颇为怀念秦某军中生活啊!倘若如此,下次若是公达先生再来相赎,秦某定然将阁下的赎金提高一倍!”秦旭冷笑一声,用眼角瞟了眼几欲跳脚的程昱,淡淡的说道。
“你……”城门口毕竟聚集着不少满身杀气尚未散尽的吕布军兵士,程昱说白了其实也只是逞逞口舌之利罢了。眼见着因为刚刚的狂言,已经开始令这些根本不知道畏惧为何物的兵士,看过来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具尸体,纵使程昱再狂妄,也终究还是识时务的,被一旁的荀攸轻轻的拉了下衣袖,登时顺坡下驴,怒瞪了秦旭一眼,便自闭口不言。
“秦使君,程仲德无心之言,还望使君莫要放在心上!仆此番回见主公,必然尽言使君之善意,务必促成曹吕两家盟友之谊加深一步!还请秦使君放心则个!”见程昱一朝得见天日,便即无法无天,荀攸自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刚刚拉扯程昱一下,也只是为尽同僚之谊,倘若程昱没有明白自己的好意,荀攸也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加理会这个老顽固了。而见程昱收敛,荀攸也总算是松了口气。真不明白程昱这么大年纪一人,怎么还这么没有眼神。要是说对秦旭这竖子的不待见,可是整个曹军上下半数都吃过这厮的亏的,又不止单单就程昱你一个人。若是当真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话,就当初曹军战兵被这竖子击溃的那数万人,就足可以让秦某人正儿八经的死上几个来回。又何必“劳烦”你这只值赎金一文的堂堂抚军中郎将在这现眼?而且眼下的情势混乱,连自家主公都不得不同这竖子虚与委蛇,这时候说这些酸话,又有什么用处?平白招人笑话。
“公达先生放心!秦某晓得!善人被犬欺,被追着咬了一口,吾辈总不能为了一时激愤,便回咬几口吧?”若是论起毒舌来,整个汉末恐怕也只有原北海太守孔融那位挚友,传说中有狂士之称的祢衡可以比肩。眼下孔融在当初被救之后便杳无踪迹,想必得不到人赏识的祢衡,此刻还不知道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锻炼口才,程昱虽然也是千古留名的大谋士,可遇到秦旭这两世为人的怪胎,也是活该倒霉了。
“秦仲明!我誓杀汝!啊……”闻听秦旭但凡说起和自己有关之事,左右也离不开某犬类科属,程昱就算是个泥人也当被激发出几分火性来。须发皆张的程昱几乎是跳将起来,就想要冲过去和秦旭拼命。可还没有迈出脚步去,就发觉自己腰眼一麻,紧接着就好像凭空飞了起来似的,双脚随即离开了地面,竟是被身后的先登营兵士,拦腰给举了起来。
“算了算了!看公达先生在付你赎金的时候那般痛快,秦某也就当给公达先生面子,可倘若再敢放肆,那么除非将赎金加倍,否则定不轻饶,放下来吧!”直到害怕被人丢在地上的程昱脸都变紫了,秦旭才慢悠悠的在荀攸的苦笑中,吩咐那兵士将已是腿软的程昱竖在地上。
“多谢秦使君宽宥!天光不早,仆恐妙才将军久候误会,耽搁了两家大事,再者也要筹备粮草金帛来接回在平原暂歇的我军辅兵,仆这便告辞了!”唯恐程昱和秦旭再呛呛起来,荀攸还真就怕程昱被秦旭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不好同曹操交代,因而见总是不叫人省心的程昱都到这份上了,竟还想要强撑着要说些场面话,荀攸赶忙抢在程昱之前,对秦旭说称谢告辞。
“秦将军,就这么放走程昱?”可称吕布军精锐的飞骑营被憋憋屈屈的堵在河道之中,让一群辅兵(射)了小半个时辰,作为一营统领的成廉着实不太想让程昱这么囫囵的回去,可毕竟秦旭下了命令,成廉也相信秦旭会给飞骑营主持公道,可当真见程昱大摇大摆的随着荀攸离开,成廉还是觉得心里有气。
“只值一文的家伙,值当的这么小家子气么?”秦旭没有向成廉多作解释,只这么一句便已经让成廉笑出了声来,想想程昱浑然不知的样子,在刚刚听到秦旭几次三番的提到赎金“贵”的问题时,还一脸的羞愧中隐含傲然之色,不知道这老头在得知真相后的表情会是如何,不过想想也知必然是不怎么好看的,简直太解气了。
“什么!”其实有时候成廉这厮的乌鸦嘴还是挺管用的。在同夏侯渊联络上,急于将黑山倒戈之事告知曹操,以免被人攻于不备的荀攸、夏侯渊一行人,倒是真做到了曹军中流传的一句在夏侯渊初领兵时的一句童谣“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数千人逆流而上,竟只用了两日不到的时间,便自平原郡回到了正在遣将调兵以图用优势兵力攻略河北的曹操大营之中。可就当荀攸将平原所见所闻简短说了一遍之后,不单单是曹操,就连夏侯渊和程昱也没料到本来是件挺简单的示警外加威慑秦旭之事,竟然生出了这么许多的波折来。
特别是程昱,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当初秦旭在说起赎金来时,那般古怪的表情,仿佛强忍着笑意似的。当时程昱还只当秦旭是被荀攸说动,对放了自己这么个可以为之换回大笔赎金的“大金主”而心生郁闷呢,却是没想到荀攸非但没有将自己卖出高价,甚至连个普通辅兵被要价一贯的赎金还不如。
眼下虽是经历了黄巾、董卓、西凉二贼之后,天下乱象频频,可因为天子坐镇许昌,颇有中兴之象之故,作为传承了四百年的大汉五铢钱的购买力依旧坚挺,一贯约莫乃是一千文,当然上好铜质的五铢钱可能只能换到九百余文,可不管怎么说,作为曹老板智囊团中的一员,又以文人之身领着抚军中郎将的武职,这一文钱的价格,也的确忒离谱了些,纵使如秦旭所言要翻倍又能多到哪里去?程昱哪里会想不到这必然是秦旭的羞辱手段。在程昱开来,秦旭无非是在顾忌吕布军同曹操军两家间的盟友关系,亦或是还有其他图谋,而“不敢”要了自己性命,索性只能拿这种小把戏来辱人以寥解郁闷。因此这最初的羞怒之后,反倒是令程昱生出了几分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在平原门口不痛骂一番秦某人来的痛快。
“仲德无须着急,那秦旭的一张利口,便是曹某碰上说不得也得吃亏,不过好在这秦某人还算是知趣,没有过分为难仲德你,也算是比之前些年收敛了不少!”对于程昱的此番“遭遇”,说实话在军帐中的众人,还真就没有一个生出要替程昱报仇雪恨心思的,可见程昱的人缘如何了。
其实说来也是,且不论现在曹吕两家还挂着个谁都没将之当回事的盟友的名头在,人家秦使君此番虽然临近了兖州边界,可毕竟也没有过境动武不是,只不过就是寻个地方跋涉过河而已,没招谁没惹事,就被你带着数十艘粮船,千余名辅兵带着几乎东郡所有库存的箭矢,上赶着去给人家找麻烦。结果可好,麻烦是找成了,而且还仗着自家“优势”狠狠的羞辱了份属吕布军一线战斗序列的飞骑营,这下爽了吧!过瘾了吧!被逮住了吧!丢人了吧!就算是曹操在这种情况下有心包庇,想替这个梦到日出泰山,便二话不说前来投奔的大谋士说项一番,这下也是无话可说了。
“主公,刚刚听公达说,此番黑山贼寇突然来袭,而且目标明确是针对我军,针对主公,依某看,没准就是那秦旭故意为之!还说什么协同主公一起为大汉效力,调停二袁争端,没的说必然是看上了离着青州最近的冀州这块膏腴之地。”程昱毕竟也还是有几分心计的,眼见着帐中诸人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同仇敌忾,以自家仇怨为大家仇怨,特别还是在同几乎整个曹军上下名声都不怎么好的秦旭为敌一事上的沉默态度,也知自己或许当真是太急了,可一时间也没有个好的借口摆脱自家所处的尴尬境地,索性话锋一转,将自己同秦旭的“私怨”,转到了曹吕两家的公怨上,并且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说道:“主公,昱所言并非空穴来风。须知那秦仲明惯是个巧嘴,当初青州百万黄巾何等的嚣张、猖狂,可最终的。这百万黄巾男女却成了如今青州鼎定六郡三地人口的基石。有此可见,那竖子虽然狂妄自大,且不识天数,但若是单单从这方面看,天下几无人能出其右者。如此,那秦旭很有可能效法当初黄巾之事,在明知道黑山众同主公关系密切,却还是花了大价钱来劝服黑山贼倒戈相向。对,肯定就是这样的!”
“那仲德先生又是如何解释那吕布军骁骑营头领张辽,为何又去追击已然溃离的黑山贼骑,而且手刃之贼人,并不比我军少呢?而且此战我军中也有些异样!”夏侯渊虽然也是恨极了秦旭,但毕竟眼下讨论的是很有可能在曹操大军鲸吞河北之序幕正式拉开之后,所要面临的腹背受敌之变,阵前倒戈之危,再加上在平原城外遇到的郭援的事情,却是让夏侯渊察觉出了几分异样来,只是夏侯渊毕竟是武将,不怎么会编织词汇,以至于听上去,倒像是在为秦旭“开脱”一般。
“怎么,妙才难道有些什么新的发现?”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儿最是贴心,夏侯渊虽然说的语焉不详而且颇有些词不达意,但曹操却是听出了自家这位神行将军索要表达的意思来。
“此番黑山贼骑,来的很是蹊跷!”夏侯渊本是想将郭援的异样说出来,可一来派出的心腹并没有调查到郭援的丝毫异状,而且号称不弱于吕布军陷阵营的虎豹骑兵的组建,乃是眼下曹操最为看重的事情,又是由曹氏宗族中年轻一辈在军中最为出众的曹纯统领,贸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怀疑的话说出来,就算是曹纯秉持公心不加怨懑,于公于私也都不是太合适。因此,夏侯渊在听了曹操问话之后,思量了半晌,才终于憋出了这番话来。
“妙才将军这话说的,黑山众本是已经暗中同主公有过接触,有投诚之意,倘若没有别有用心之人的挑唆,如何会这般对待我军?而且,谁知道这些贼子是不是故意在和那秦贼演了一出苦肉计给主公看,好让主公认为此事和那竖子无干?”程昱见夏侯渊嘴唇抿了半晌,最终却只是说出了这番话,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冷笑来,捋了捋胡须,说道。
程昱的这番冷言冷语倒不是针对谁人,帐中诸将也皆听的出来,便是被驳斥了的夏侯渊也出奇的没有动怒,反倒是对程昱的话若有所思。不可否认,程昱这话中的理由实在牵强了些,可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秦旭那神出鬼没宛若天马行空的手段总是层出不穷,而且还有曾经成功说降过青州百万黄巾的前科,倒是在这里给程昱的猜想提供了几分可信性。
“主公,仆也是觉得正如妙才将军所言,黑山贼骑来的确实蹊跷!但到底是不是同秦使君有关,还需查证,须马虎不得。毕竟眼下河北事愈发复杂,主公手中虽有天子旌节以及大义名头,可毕竟北地不同于中原,乃是已故袁公多年经营之地,窥伺之人决不在少数,主公不得不慎之!”曹操除了开口问夏侯渊一句之后,便一直在听麾下这几位将领谋士在出言议论,而自己却并未再发一言,仿佛在权衡着什么,荀攸见状,似乎明白了些曹操的心里,略顿了顿,出言说道:“自主公领天子之命以调停河北之事,持天子旌节驻白马以镇不臣以来,先是有那秦仲明往去平原,后又有如今黑山之事,诸多蹊跷之处实难以推敲。这些不说,单之前仆欲将之以摄那秦仲明的幽州公孙、刘备等欲伐平原以报私仇的消息,此刻思量起来,也有颇多难解之处,倒像是有人故意想要主公同自家盟友之间起了战事似的,端的让人防不胜防啊!”
“公达认为此番除了我等同那吕布的好女婿秦仲明以及黑山反贼之外,还有第四股势力在背后推手?”荀攸的几个疑问让曹操眼前登时一亮。曹操本就是个心思极其缜密之人,在闻听了回来的三人的描述之后,便有了这种疑惑的感觉。只可惜程昱被同秦旭的仇恨蒙住了眼睛,失却了正确的判断,一门心思的想要借大军将秦某人弄死才算解了心恨,而夏侯渊平日里粗豪惯了,此番似乎在人前有甚顾虑,又不怎么善于言辞,说的也是语焉不详,倒是荀攸不愧是自家一军之谋主,很快便说道了点子上。
“不错!”荀攸面若平湖,语气平淡,道:“那秦旭虽然同我军中上下将校有诸多怨愤,可也皆是战场之上互有胜负而已,而那秦旭爱兵如子乃是世所周知之事,也是其年纪轻轻便身居吕布军核心之人的一个重大原因,吕布并不糊涂,视其本军重逾性命,倘若秦某无甚本事,不得兵心,就算是其独女之夫婿,想必也不会让其独领一军至此。因此,即便此番果真是如仲德所言,吕布疑惑是那秦旭欲图谋冀州,想自主公手中分一杯羹的话,也断然不会拿自家兵士性命开玩笑。仆可是同妙才将军麾下及虎豹营兵士皆亲眼所见,那驻守平原的骁骑营统领张辽麾下兵将奋勇拼杀,伤亡百余,而那秦某人的卫队,也就是原本曾经纵横河北,名嚣一时的先登营,更是足足减员三成。而黑山贼骑那边更是不堪,七八千骑来袭,最终溃走的,十之三四而已,这等伤亡,若是说仅仅就是为了仲德兄口中的奸计,只为取信于主公,那这秦某人着实图谋不小!”
“那依公达所言,那所谓的第四方势力,很有可能便是放出了袭击平原消息,最终却是未曾露面的幽州势力了?”曹操闻弦歌而知雅意,眯着本就不大的狭长双眼,若有所思的问道。
“依仆看来,也许未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