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苑”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戏班子,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花了大价钱,是点不到戏的。
云婉姑娘一袭银白色绣蝴蝶图案的旗袍,外披一件藕荷色的披风,面色淡然的坐在看台上。她的眼睛从不向两边看,只是直直的盯着戏台子。魏爷坐在云婉姑娘的旁边,手握着一个袖珍紫砂茶壶时不时的举到嘴边,抿一口。
这场子,被魏爷包下来了。所以几层楼的看台,就这么空着,只中间那个圆型空起的看台上,坐着这两位金贵的客人,还有他们的几个手下。
阿来坐在最后边,无聊得直犯困,根本不想去看戏台子上的戏子的惺惺作态。
“来哥,跟美人儿做伴儿,可舒服得紧?”阿德凑过来,揶揄的笑着,捅了捅阿来。
“他妈的!”不提还好,这一提阿来就是一肚子的气,“我他妈都要成保姆了!”
阿德乐得嘴咧得老大,悄悄说:“听说那云婉姑娘小时候就被卖到戏班子里,为了成角儿可吃了不少苦,见天儿的挨打。好容易成了角儿,又被人从戏台子上给哄了下来,脾气难免有些古怪。角儿嘛,终归是角儿的!”
阿来刚想骂一声,戏苑的灯,突然间灭了。
就在灯熄灭的一瞬间,突然响起了几声枪响。
一切似乎都随着这声枪响乱了套,一时之间,枪声、惨叫声、怒骂声、尖叫声、杯碟落在地上的声音以及慌乱的脚步声在黑暗里响成一片,阿来顿时精神了起来,他迅速站起身来,想要往前赶,灯,却在这时又亮了。
阿来看到地上倒了三、四个兄弟。魏爷却依然坐在那儿,面不改色。诚哥早已经赶到魏爷身前,用身体挡着魏爷,面色紧张的看着周围。包括诚哥在内的所有的兄弟们都亮了家伙,警惕的看向四周。
云婉姑娘不见了。
“魏爷,您老可好?”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众人的脑袋上方传了过来,众人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六层高的看台上向下俯视。他前面站着一个女人,被他勒着脖子,用枪指着脑袋。
“你是什么人?”诚哥大喝一声,“胆敢偷袭魏爷?”
“你闭嘴!”男人挥枪就是一下,这一枪正打在诚哥的左腿上,诚哥闷哼一声,就要跪下,却强行支撑住了自己。
众兄弟都怒喝一声,想要冲上去。阿来更是怒不可遏,他快走了几步,冲到了诚哥旁边,却被诚哥一把抓住。
“慢。”魏爷慢条斯的举了举手。众人方略后退了半步。“小伙子,我与你素昧平生,你何苦做这样的事?”
“哼哼,魏爷您老这样的大人物我是不敢高攀,”那男人冷笑一声,又突然朗声道,“我今儿惊了魏爷的驾,主要是为了向您讨一个人。”
“哦?”魏爷听得奇怪,问道,“讨什么人?”
“就是你旁边的那个人!”男人的口气突然间凶狠起来,他恶狠狠的盯着诚哥,扼住云婉的胳膊也突然间加大了力道。“那个叫什么诚的!上次的交火,他一枪打死了我大哥!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哈哈,”魏爷听着那男人的话,不仅不气不恼,反而笑了起来,“小伙子,那你想怎么报这个仇?”
“很简单,只要魏爷把他交给我就行了!”那男人大声道,“怪我手笨眼拙,刚才没有一枪结果了他。只要魏爷把他交给我,我保证不仅放了这个女人,而且绝不会再出现在上海滩。”
“小伙子,你太天真了。”魏爷乐呵呵的掀起了长衫的下摆,翘起二郎腿,笑吟吟的抬头看着那男人,“刀枪都是不长眼睛的,两批人马交火死伤是难免的。你看你刚才也毙了我几个兄弟,你说,这个账要怎么算?”
那男人一时有些语塞。
阿来身后有一个小子轻轻的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偷偷的溜上楼去。
“砰”的一声,一枚子弹径直打向那小子脚边的地面,惊得那小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况且,”魏爷不紧不慢的接下去道,似乎根本不把刚才发生的事放在眼里,“阿诚是我的左右手,没了阿诚,就像是卸了我一条胳膊。你觉得我魏爷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而断了我自己一条胳膊?”
“更何况你也看见了,我这帮小子们一个个的都想生吞活剥了你的皮,你觉得你即便是杀了他们两个的任何一个,都能活着走出去吗?”魏爷的眼睛里含着笑意,盯着戏楼上的男人。
那男人的神色立刻大变,他的眼神开始慌张起来,紧紧张张的在下面看台上的几个人身上打转,似乎还没有拿定主意。
戏苑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阿来只能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他被诚哥紧紧的抓住,动弹不得,只能抬头瞪着戏楼上的男人和他身前的云婉姑娘。云婉姑娘面色有些痛苦,横在她脖子上的胳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不过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哀求,只是定定的望着下面的看台。
她在看着诚哥。
诚哥也在看她,诚哥的眼睛里含着焦虑,含着担忧,他的腿在流血,手却加大了力道,紧紧的抓着阿来,疼得阿来不由得咬紧了牙。
“哈哈哈哈,”男人突然间爆发了一阵大笑,他笑得浑身发颤,笑得歇斯底里,笑得在场的人全都皱起了眉头,许久才略略的停了下来。
“好!”他大喝一声,又猛的勒紧了云婉,举枪指向诚哥,“那咱们就同归于尽,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咱们一起下地狱!”
空气刹那间冻结了。
云婉姑娘,却在这些抬起了脚,狠狠的踩在男人的脚上。云婉姑娘穿的是高跟鞋,流金攒珠,二寸来高的尖细跟上裹着金边儿,这一下子踩下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疼得那男人杀猪般嚎叫起来,手也不由得松了。
云婉姑娘,突然间纵身从戏楼上跳了下来。
一时,那个男人连同看台上的人全部被她的这一举动惊得呆住了。云婉姑娘的脸上却含着笑,她的眼睛依然看着诚哥,那双眼睛里没了冰,没了雪,饱含着深深的爱恋与柔情。她在下落,如一只翩飞的蝶,似一朵轻渺的云,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砰”,戏楼上的男人突然间回过神来,他恼羞成怒的举起枪,对着云婉开了枪。云婉姑娘下落的身子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她的表情也微微的一顿,眼里的柔情夹上了一丝惊愕,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凝固。
她的身子,落在了地上。
“我操你姥姥!”一声怒骂,紧接着是一声枪响,阿来咬着牙,鼻孔野兽一样张合着,他的手里举着枪,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男人左胸开立刻绽开了一朵红花。身边立刻又有兄弟反应了过来,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阿来没有再去关注那个如同抽搐的蚂蚱一样的男人会不会变成蜂窝,他只是转过头去跌落在地的云婉姑娘。
魏爷,淡淡的扫了一眼诚哥、阿来,和云婉的尸体,嘴唇轻轻的抿了抿,他的眼睛里,似乎蓄含着一种满意。他扬了扬手,枪声便渐渐的止了。
魏爷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戏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