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凤舞料想龚宓一大早赶来,必是有事找她的。于是两个人吃饭的时候,缪凤舞就问她道:“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传闻?急着来讲给我听?”
“不是……”龚宓将口中的鱼翅粥咽下,向站在门边上的自己的两个宫婢招了招手。那两个人便走过来,一齐站在了缪凤舞的跟前儿。
缪凤舞莫名其妙地看了二人一眼,问龚宓道:“你这又唱的哪一出戏?把如柳和如槐叫到我面前做什么?”
龚宓站起身来,凑到缪凤舞身边的那把锦椅上坐好,附在她耳边说道:“娘娘你只知道如柳和如槐是我从娘家带进宫的,可是你并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是我爹花了大价钱,从我娘家当地的武馆中买来的。因为我爹娘听说宫里不安生,经常有谋位害命的事,怕我这愚笨之人被人算计了,就买了这两个丫头给我,以保护我在宫里的安全。”
缪凤舞偏仰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如柳和如槐。这两个丫头也是经常随着龚宓来揽月宫的,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两个练家子呢?
龚宓顿了顿,继续悄声说道:“如今年来,像我这样不红不紫的人,用这么两个能打会踢的丫头,真是浪费了呢。倒是娘娘,最近的势头简直如炎日当空,如今又怀了龙胎,这宫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看着娘娘刺眼呢……”
“刺眼又如何?难不成还会杀了我吗?”缪凤舞倒挺淡定,“你娘家带来的丫头,跟了多少年了,我既不好将你们主仆分开,也不好将她们姐妹两个分开,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不用担心我。”
龚宓想了想,轻笑了:“也是,宫里的规矩一向如此,如果现在将瑶华宫的春桃放给我,恐怕我也是不敢用的。”
她说完,起身回了原先的位置,继续喝着鱼翅粥,一边喝一边赞美着揽月宫的早膳好吃。
缪凤舞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但是宫里的惯例一向如此,哪一个妃嫔都会忌讳用别人手底下的人。
“娘娘,以前来你这里,都会有莲子红枣燕窝粥吃,今儿怎么改鱼翅粥了?端看娘娘有身孕后这口味的变化,就能断定这一胎一定是个皇子。”龚宓吃着人家的饭,嘴巴像抹了蜜似的。
缪凤舞笑道:“我还不兴换个花样吗?还非得天天吃那莲子红枣燕窝粥,才像是我吗?再说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吃鱼翅会生男娃的道理?可见你又是胡说。”
龚宓本来就是胡说,她不过是想送缪凤舞个人使唤,被缪凤舞拒绝之后,心里有些尴尬。
缪凤舞见她腆笑的样子,回头看着如柳和如槐,端详了一会儿,最后一指如槐说道:“我看你平日里用惯了如柳,什么事都会先喊着如柳,我就不夺人所爱了。就把如槐留在我这里吧。我这里按定例该有四个大宫女,本来就少了一个,小云走后,更是支使不开了,龚修仪以后改名叫及时雨算了,专会急人之所急。”
龚宓一听这话,就高兴了起来,冲着如槐招手:“如槐快来,娘娘要擢升了,你也跟着沾光呢,以后可不是我倾月宫里不得脸的人了,出了门去,谁都得敬你三分,所以你快些来谢娘娘的恩罢!”
如槐大概早被龚宓叮嘱过了,笑盈盈地跪在缪凤舞跟前儿:“如槐以后一定尽心皆力服侍德妃娘娘,就如以前侍奉修仪娘娘那般。”
缪凤舞虚扶了她一把:“真不愧是龚修仪调教出来的人儿,这嘴巴甜的。我这揽月宫里也没有特别的规矩,含香和春顺、含玉他们你也认得,就跟在倾月宫中一样自在便好,若是想你们修仪娘娘,或者是想如柳了,你跟含香说一声,随时可以回去探望的。”
“多谢娘娘。”如槐磕了头,含香便上前把她扶起来,领着她安排住处去了。
这里缪凤舞和龚宓继续说着话:“从我住进丽正宫那日起,就一直承蒙龚修仪的相助。如今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舍了,来保我的身家安全。这等情意,真不知道如何感激得过来呢。”
龚宓很自然地仰头大笑,然后说道:“娘娘没听说吗?现在宫里可有一些人羡慕我呢。她们都说我眼光奇准,居然能瞧出娘娘今天这样的势头来,早早地就傍上了。如今娘娘掌了宫,封了贵妃,我跟娘娘两个走得这么近,那些人都猜我也要发达了呢。”
“你发达个什么?你一不缺钱,二做不得官,对皇宠也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就算我真有了能力,想要感激你一回,都不知道该给你些什么。”龚宓刚才那番话是开玩笑,但缪凤舞答的却是实情。
龚宓听了,抿嘴一笑:“我是不缺钱,我也没办法变个男儿身去前朝做官。而且像我这样的人,既不会弹琴也不会跳舞,读的书有限,也不会吟诗作赋,长像又不出众,皇上面前像娘娘这样美若天仙舞若凤翔的人儿有的是,因此我也不太可能引起他的关注。若不是那一年叛匪闯进宫来,我比别人胆子大了些,拉了太后一把,如今这修仪也不是我的。我呀……唉……在这宫里不生不熟地混过这一辈子,就算是幸运了。”
缪凤舞听她这话,心里动了一下。
龚宓看见她眉梢轻轻地一挑,赶紧岔开了话题:“娘娘再孕,可要小心一些。外面的谣言很难听的,又有一个一个保不住胎的先例在前,小心为上……”
“关于什么谣言的话,你只在我这里说说便罢,可不要到处跟着乱传,让太后听了去,可不是好玩的。”缪凤舞反过来叮嘱她一句。
“娘娘教训得是,我会谨慎的。”龚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应了一句。
用过了早膳,龚宓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含香就凑近了缪凤舞,小声说道:“娘娘,龚修仪是这皇宫里跟娘娘最亲近的人,按理奴婢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娘娘有孕的特殊时刻,修仪娘娘送了一个人到咱们宫里,总觉得有些不妥……”
缪凤舞想了想,对含香道:“小云走了之后,我这里缺两个贴身的人手,你和含玉也忙不过来。你看咱这宫里还有哪一个是提得起来的?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提拔一个进屋里来。”
“至于如槐……龚修仪送她来,也仅仅是因为她有功底子,万一有个什么状况,她能应付几下子。这是客情,不要拿人家当咱们自己的奴才使唤。我出宫的时候,唤上她跟着就好,平日里不要分派她活计,让她绣绣花养养鱼,乐呵乐呵,等我八个月后生产完毕,还要将她送回去的。”
“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含香释然地笑了,转身欲走,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停了脚步,顿在那里。
“怎么了?有事?”缪凤舞问。
含香犹豫了一下,返身回来,对缪凤舞说道:“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一直不好意思开口。今儿豁出脸皮,求一回娘娘罢。”
缪凤舞微微吃惊,不过还是笑着说道:“怎么如此郑重?你我名义上是主仆,但是平日里我拿你当姐姐一般。咱们还曾经有过共患难的日子,我都记着呢。你有事只管说,只要不出了大格去,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含香“扑通”跪在了缪凤舞的跟前儿,低头道:“娘娘知道,奴婢家里有一个老爹,还有一位大哥。大哥小时候出去淘气,被人打了头,是个半傻之人。他还大着奴婢一岁呢,可是奴婢从家乡进宫的新人那里打听到,他到如今也没能娶上一个媳妇,整天随处游逛,还要靠我老爹爹照顾着……”
缪凤舞倒是听说她在家里有一个老爹和一个大哥,但是她大哥脑子不清楚这件事,缪凤舞却是头一次听说。
“哦……”缪凤舞心往下沉了沉,叹气道,“你是不是担心你爹老无所养,想要出宫回家,照顾你爹和你哥?”
“不是!”含香非常果决地否定了缪凤舞的猜测,让缪凤舞的心里舒缓了几分,“奴婢发誓一辈子追随着娘娘,绝不出宫。奴婢只是想接济一下家里,又不想让宫里的人知道奴婢的家中是样一种状况。因此……”
缪凤舞这才明白她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会让蛤蟆兄去你家乡一趟,给你爹一笔银子,再给你大哥张罗一个媳妇,这样你父兄都有人照顾了,你也就放心了,对吗?”
含香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冲着缪凤舞“叩叩”磕了三个响头:“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舍身难报!奴婢愿意生生世世为奴,侍奉在娘娘的身边。”
“哎!”缪凤舞笑了,“这一世我们处得好,就是一种缘份。我不信什么生生世世的,即便是有来生,保不齐还是你做娘娘,我侍奉你呢,呵呵……”
含香有些激动,只顾着磕头,本来口齿伶俐的一个人,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直到缪凤舞去扶她:“成了,多大点事儿?别磕了,头都要磕破了。”
含香这才起了身,擦了擦眼泪,从袖子里扯出一样东西来,递到缪凤舞手里:“娘娘,奴婢十二岁进宫,十多年时间了,也就攒下这么一点儿家底,如今全交给娘娘了。只求务必将这银票交到缪大哥的手上,交与别人,奴婢……奴婢不太放心。”
缪凤舞接过来,瞄了一眼,发现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若说含香在宫里这么些年,还曾经侍候过明孝太妃,有些积攒是正常的,只是……
“你哪儿来的银票?”缪凤舞疑惑地问含香。
含香嚅了嚅嘴唇,小声答道:“奴婢心里早有这主意,月俸银子和主子们赏的金银珠玉都攒在一个箱子里。只是奴婢琢磨着,这些东西不好送到缪大哥的手里,就央了御膳司的采办杨喜,让他把奴婢的首饰之类都拿去当铺死当,换来的银子就去银庄开了银票……”
“杨喜?他讹下你多少银子?”缪凤舞知道那些御膳司的采办之人,仗着宫人太监们不得出宫,而他们却可以自由进出宫廷,便买通了门官,经常夹私带帮宫人太监们带东西出入宫,赚取丰厚的好处费。
含香被问得更低了头,扭着手指,半天才答道:“奴婢……奴婢给了他五十两的好处费,否则他不答应的。”
“春顺!”缪凤舞一喊,春顺从外间赶忙进来了,“春顺,你去御膳司将杨喜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春顺虽然疑惑缪凤舞为什么突然叫一个御膳司的采办问话,但还是答应着,出去传人了。
没一会儿,杨喜就跟在春顺的后头,进了屋来。
杨喜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大概好处吃得太多了,养得他体肥膘壮。不知怎么的,缪凤舞一看见他肥嘟嘟的脸,就想起林大海来了,心中不由地一阵嫌恶。
杨喜不敢抬头,从进屋就开始垂着脑袋,看着春顺的脚后跟儿,春顺停下,他就赶紧下跪:“奴才御膳司杨喜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杨公公好啊!”缪凤舞非常客气地问候一句,吓得杨喜哆嗦一下子,伏在地上更不敢起身了。
缪凤舞轻笑一声,扬声说道:“本宫素闻杨公公乐于助人,经常在帮着宫里的人捎带些东西到外头换银子,也会帮大家买一些外头的胭脂水粉、好酒好吃的回来,是这样吗?”
“娘娘……奴才……娘娘饶命!”杨喜本想狡辩来着,突然想起来自己不久前才收了揽月宫含香的一笔好处,怕是遮掩不过去了,只好求饶。
“杨公公不要怕,本宫也是有求于你,才叫你来的。本宫这里有一些金玉首饰,想拿出宫去换些银子花花,不知道拜托给杨公公的话,公公要抽取多少的好处呢?”
缪凤舞此语一出,杨喜脸儿都白了。片刻的愣怔这后,他赶紧磕头谢罪:“娘娘饶命,奴才被驴踢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竟敢收含香姐姐的银子!奴才这就回去取银子还给含香姐姐,要是娘娘还不解气,奴才就断指谢罪……”
“哎!”缪凤舞依旧是和和气气的,“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点儿道理本宫还是明白的,公公也不必断指,血淋淋的,怪吓人的。”
说完,她冲着含玉一点头,含玉就从几上拿起一个匣子来,走到杨喜的跟前儿,没好气地往他面前一放,只听哗啦一声响,吓得杨喜缩了肩膀,一个劲地喊饶命。
“别在这里鬼嚎了!这是娘娘赏给你的,足足一百两银子,算是娘娘替含香姐姐谢谢你帮忙,你赶紧收好了,把我含香姐姐的银子还回来!含香姐姐的那笔银子,是给她爹治病救命用的,你也敢讹下那么多?狗吃了良心!”
含玉在那连编带造地教训杨喜一顿,倒把杨喜弄糊涂了。
既然含香缺银子,德妃把这一百两给她好了,何苦赏给自己一百两,又要自己还给含香五十两?到了她还搭上五十两?
杨喜在御膳司能混到采办这样的肥缺,脑子就是够用的。他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
于是他微微地抬起身来,用那种谄媚的表情看着缪凤舞:“娘娘肯宽恕奴才,奴才已经感恩戴德了。这银子奴才是断不敢收的,含香姐姐的银子奴才也一定如数奉还。以后娘娘有什么用得着奴才的地方,让春公公去找奴才,奴才万死不辞,一定效忠娘娘。”
缪凤舞见此人果然识趣,便站起身来,走到杨喜的身边,抬手虚扶:“杨公公起来说话。”
杨喜从地上爬起来,伏首贴耳地跟着缪凤舞的身侧:“娘娘有事只管吩咐……”
“银子你收着,你也是跑了腿儿费了力气的。只是有两条,你须得记住。”缪凤舞回到座位坐好,杨喜就垂手站在她面前,“第一,宫里明令违禁的东西,你万不可带进带出,否则被本宫查到了,绝不客气。”
“是,奴才没那个胆量,不敢做那不守规矩的事。”杨喜赶紧答应。
“第二,大家都在这宫里做事,低头不见抬头见,口挪肚攒也不容易,以后求到你那里,你下手轻一些,别去剜人家的肉,讨人家的记恨,好不好?”
“奴才谨遵娘娘的教诲。”杨喜越听心里越是没底,不知道这位娘娘如此纵着他,到底要他做什么。
缪凤舞看出他噤若寒蝉的样子来,勾唇一笑:“杨公公不必担心,本宫不想要公公的命呢。只是希望以后谁求到公公那里,捎带个什么出去,又捎带了什么进来,你有心记着,每半个月报给我一次,这件事不难为公公吧?”
“不难为不难为!”杨喜总算明白了,心中暗暗叫苦:这不是让我当揽月宫的细作吗?怎么不难为?若是让皇后知道了我是为揽月宫做事的,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这事只有本宫和你、春顺三个人知道,春顺会时常去找你喝酒,你们好好相处,不会有人怀疑的。若是你有二心,我可有现成的证据呢,你可逃不过我的责罚。”
缪凤舞抬头看杨喜时,眸光一冷,杨喜就瑟缩了一下:“奴才不敢!奴才一定效忠娘娘!每隔半个月,如实向娘娘汇报,绝不会有二心。”
缪凤舞展颜一笑,挥手道:“春顺,你送送杨公公。”
春顺答应一声,上前将银匣子抱起来,招呼杨喜,一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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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臣浮
简介:悍女斗七男。
因为爱,所以臣服。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不曾有一丝的牵绊。
我对你的爱、忠、义、信,纯净的不沾一丝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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