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就是人来势,万斯同一见人一多,脸上的表情就更丰富,气势可也就更足了。
相形之下,年锡之的气势就差的远了。他身边只带着一个十五六的小书僮做伴当,主人遭了事,书僮倒是第一时间悄没声息的溜了———只有年锡之知道书僮是去叫人了。
但看在外人眼里,年锡之就是形单影只,这个身子单薄,面色苍白的书生却显的很硬挺,被万斯同逼在角落里不能动弹,脸却仍然是昂的老高老高。
“瞧吧,”万斯同奚落他道:“你看看你身边都是什么人,主子有事,下人倒先跑了。你自己做事不讲章法,身边的人自然也讲利害,可怜,可惜,可叹!你读书十余年,都读到哪儿去了,仁,知道么?”
“我不知道!”年锡之此时镇静了下来,他心性原本是很懦弱怕事的,当初因为这个没少被徐穆尘取笑。刚刚万斯同冲过来时,他只觉得心头一紧,肾囊都是往上一提,额角上冷汗也是微微沁出,还好万斯同没瞧着,不然的话,就是好一通嘲笑了。
现在这会儿,他已经镇定下来,而且,时间越久,围看的人越多,他心里的怒火就越大。这么久时间,父亲为高官,跟着的张佳木又是何等样的人物?万斯同这种下三滥的无赖,怎么能到得了他的跟前?
想到这,他高傲地抬着头,再也没有一丝紧张。在这会子,他也瞧着了崔浩,两人眼神对视一下,崔浩立刻把头扭开,年锡之眼神中也是有惊疑和可惜之意。
这个姓崔的品行不错,也是聪明人,不过,大家走不到一条道上哇。
回了万斯同一句后,年锡之便冷笑着道:“我倒不知道你说的仁是什么,我倒想请教万年兄,你家后门隔几天就拖出个婢女,不是受辱而死,就是投缳跳井,我要请教,听说这些女子都是伺候过你万年兄的,请教,她们是因仁而死,又或是死于仁?”
万斯同生性风流,逼奸虐待奴婢的事也是有的,当然,也不是常有,只是这等事只要有过,就会传于京师。当时的世家子弟家教很严,绝不是后世想象的那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就算是和丫头偷鸡摸狗一番,那也是很隐秘的私隐,绝不能示人。婚前娶妾,也是件叫人瞧不起的事,婚后娶一百房都随意,似乎婚前一弄,就是心性太浮滑,好人家的女儿是断不会嫁的。
这会子万斯同先是气势汹汹的逼着年锡之讨饶,谁知道这白脸书生不仅不软,反而倒打一耙,把他曾经的丑事爆了出来,这种丑事最引人兴趣,年锡之一说完,四周的人轰然一声,便是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万家是京城有名的富户,万斯同是万家最让人瞩目的公子哥儿,他的丑事,倒也确实有不少人知道,年锡之一说,便是有不少人在暗地点头,都道年锡之所言不虚。
这么一来,万斯同自然就是下不来台,年锡之是朝廷命官,他也是工部主事,言语争执倒没有什么,动手则万万不可,此时心火上来,自己在心里忖度一番,心道:“打这小白脸一通,义父的性子,只会欢喜给我撑腰,就算记过罚俸什么的,将来还怕不给我找补回来?”
这么一想,自然是百无禁忌,于是万斯同恼羞成怒之下,戟指向着年锡之喝道:“你这小人,竟敢胡说八道,毁讪同年,我和你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同年之谊就算做罢。”
这算是动手前的过门,年锡之也是知道,当下却也是不惧,只冷笑着道:“你我哪有过什么同年之谊?实在说,万兄想靠过来,我还嫌铜臭味太过熏人!”
“你找死!”
万家是商人世家,在后世当然不足为怪,甚至为人羡慕。但在当时,说人是商人子便是骂人的话,四民之中,商人其实社会地位最低,也最教人瞧不起,当然,是乞丐娼户除外。好人家的子弟,除非实在活不下去了,不然的话,定然也不会走上从商这一条路。
年锡之的话,当然刻薄的紧,以他的性子,不是被人逼到最后一步,也断然不会如此。
但万斯同已经怒不可遏了,他是过来寻年锡之的开心,倒不提防被年锡之再三的戏弄,以他的纨绔性子,原本就是瞧年锡之不顺眼,以前是没有后台,强自忍着,现在自然是无此顾忌,颇感威风的大喝一声之后,万斯同戟指骂道:“不要仗着你老子的势就能在京城里为所欲为,爷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一声令下,再打一个眼色,跟着他的豪奴都是欺负人欺负惯了的,当下两人抢上前,一边一个,托住年锡之的左右胳膊,再有一个,扬起巴掌,就要打过去。
“我可是朝廷命官。”年锡之面色苍白,却是丝毫不惧,向着那个青衣大帽的奴才冷笑道:“你不怕死,就打下来。”
平时和普通百姓争执,这帮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说打就打,万家有的是钱,又疼惜这个小主子,打坏了人,不出人命就没事,就算出了人命,也没事。所以也是骄狂惯了,不知道好歹高低,当下听了年锡之的话,那奴才只是回道:“去你娘的朝廷命官,打的就是你。”
说完,“啪”一下就打在年锡之脸上,用劲甚大,虽然不是戴着皮手套的大兴万年县衙门差役那么熟手,几下就能打落人满嘴牙,不过,就这一下也是打的年锡之不善,鼻子嘴角,都是冒出血来。
“这下,知道厉害了吧?”万斯同大是得意,不觉得着年锡之问道:“感觉如何?”
“感觉也不坏。”年锡之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那个打自己的汉子,看也不看万斯同,只向着那汉子道:“一巴掌换条人命,值得过。”
“说什么哪?”万斯同色厉内荏,叫道:“有我在,轮不着他。”
年锡之抬起头来,竟是一笑,四周的人早就看的傻了,两朝廷命官当街吵架也就算了,还动手打了起来,这热闹不看可惜,看的太深入了,也危险。平时有人吵架,早就有人上去劝和,当个和面人,现在却是人人往后缩了一缩,只是看了,一声也不敢吭。不过,此时瞧着年锡之一副小白脸书生的样子,人倒是硬气的出奇,在场的人虽不便出声,却个个在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更有甚者,甚至是暗中连翘大拇哥儿,轻声道一句:“好汉子,真硬气。”
年锡之却不管这些,只是向着万斯同道:“万兄,好歹是衣冠中人物,你不觉得尊驾现在的样子,实足坊中无赖子样,读书十年,真不知道尊驾把书读到哪儿去了。”
“你好,你好,好好好!”万斯同怒发欲狂,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这年锡之不善言辞,也没有这么硬郎的气度口才,现在到好,挨了打的人反而象个胜利者,而自己,虽然有十几个伴当奴才围着伺候着,虽然是把人家驾在墙边打了一耳光,但整个今天的情形,倒象是自己被人押到万年县的衙门,当庭剥了裤子痛打了一番!
这口气,万家的人咽不下。虽然想着过线之后的后果可能严重,万斯同还是狞声道:“有辱斯文的是你,衣冠败类也是你,你是小人,败类!来呀,给我打,重重的打。”
“我看谁敢。”
“我就敢,怎么啦?”刚刚打年锡之的那个豪奴是万斯同的心腹,坏事跟着干的最多,这会子听着有人呛过来,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过去。
话音犹未落,底下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刚刚扬起的手上多了一根棍子,围观的人只听到“喀嚓”一声,各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打的这么清脆这么响亮这么果决,这厮的手腕铁定是断了无疑。
“谁,哪个小妈养的敢打我……”
要不说这家伙是傻,人家已经断了他一只手腕,人也是疼的一头大汗,却只顾跳着脚在那里叫骂。
“他娘的,还真硬气。”还是刚刚的那个声音,古井不波,冷静之极,似乎打断的不是人手,而是一件浑然不相关的东西,只听那个声音又道:“既然他这么硬气,好的很,来,再打断他一只手,还饶上两只脚。”
一声令下,便又是几只棍子伸过去。稳准狠的黑红漆色大棍如毒蛇般嘶咬过去,各人只听得啪啪啪连声,刚刚跳脚大骂那人已经又被打折了两脚一只,连刚刚那只,正好,双手双足全被打断。
巨痛之下,那人已经晕翻过去,刚刚下令的人又冷然道:“这厮打了朝廷命官,带他走。”
“诺!”
有两人暴喝答应,不用挤,人群已经自动让开一条通路来。
这是一群凶神恶煞!人人都是锦衣卫校尉的打扮,飞鱼服,绣春刀,乌纱帽佩高脚黑靴子,当先的几人却是人人持棍,等他们靠上前来的时候,围观人群已经让开了足够大的通路,在校尉们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屏息静气,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