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自从嫁到安远侯府,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毫不留情的责骂,一时懵住了,涨红了脸,指着沈明月一时说不出话来,“你……”
莫氏见事态不妙,便只好立了起来,扶着沈明月的胳膊,笑呵呵地劝慰道,“小姑莫气,快坐下来喝杯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商谈,何必动了火气呢!”
沈明月却并不打算和解,她冷哼了一声,“大嫂,你就是太好性了,才纵容得秦雨柔这般没有规矩,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沈氏的脸面,不都要让她给丢光了吗?”
秦氏怒道,“沈明月,你不要得寸进尺,到底是谁没有规矩?我是你的二嫂,你身为嫁出去的小姑子,这般对我指手画脚,又是什么规矩!敢情你的规矩就是对嫂子呼来喝去?怪不得安乐伯夫人容不下你,连累地你丈夫和儿子都被赶出了江南。”
这话极大地戳到了沈明月的痛处,就是连一向温润的苏蓦然也因此而面露恼意。
沈明月怒极反笑,指着秦氏对莫氏道,“大嫂你看,秦雨柔多可笑,嫂子?呵呵,她在说谁呢?安乐伯府的人不算,我沈明月统共可只有两个嫂子,一个便是你,我大哥沈源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的二嫂可早就已经长眠地下了。”
她不顾秦氏已经被气得发白的脸色,冷冷地讽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这光鲜美丽的正红色,可不是你所能穿得的。秦雨柔,你僭越了!”
秦氏的身子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在沈紫嫣和沈紫姝的齐声呼唤下,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她指着沈明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之后,却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错,她秦雨柔是沈灏的平妻,这大红色她穿不得。
大周律,平妻的子女也可算作是嫡子女,但在身份上却比正妻所生的嫡子女差了一截。平妻虽然比一般的妾室高贵,但在正妻面前,却仍要低一头,甚至连象征着正妻的大红色也不得穿。最让她心中愤恨的是,即便正妻身死,平妻仍旧是平妻,不得扶正。
这条律法,一直都是秦氏心中深深埋着的刺。
即便,沈灏不曾再娶继室,整个安远侯府都以她为二夫人,她也一向把正红色的衣裳穿在身上,更因为了老夫人的关系,她所受到的尊敬甚至要比莫氏还多。
而这花团锦簇的表象,却被这个才刚来了一日的小姑无情撕裂了。
老夫人听到了响动,由桔梗扶着来到了厅堂,见众人噤若寒蝉,沈明月立在一旁满脸的讽色,而秦氏却趴在桌子上嘤嘤哭泣,眉头便深深锁紧。
莫氏凑到婆婆的耳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然后笑着对老夫人道,“小姑和弟妹一点误会,倒惊动了母亲,来,快坐下。”
老夫人早就知道二女儿的脾性,也知道她与侄女自小就不和,但哪里想得到,她竟然在接风宴上就对秦氏发难?
虽说起因是秦氏的不对,但花厅中,尽是小辈,就算有什么话也不该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说。
更何况,这傻女儿竟然还提及了这些年来,连自己都要尽力掩盖的往事,真是.......
但老夫人却又舍不得重重地责骂她。
侄女再亲,也亲不过自小捧在手上长大的嫡亲女儿。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对沈明月道,“孩子们面前,你也不注意点分寸,趁着你爹爹还没来,快和你二嫂道个歉,既然是误会一场,以后就不要再犯了。”
又转头拿着秦氏的手,柔声道,“娘知道,都是明月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看在娘的面上,你就别和明月计较了,好吗?”
沈明月刚才嘴上说得痛快,但冷静下来,便就知道自己错了,不管那秦雨柔有多么不堪,她一个以后要依附娘家生活的小姑子,的确也是不该说这些的。
尤其,当着孩子们的面。
秦氏这回丢了大脸,必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她的脸上便闪过一丝悔意,见老夫人给她台阶下,不由便软了下来,在莫氏的搓和下,扭扭捏捏地对秦氏道了声,“二嫂,是我的错。”
秦氏心里恨得牙痒痒,但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老夫人的面,她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勉勉强强地笑了一笑,“没事。”
沈棠看了一出好戏,但心里却不由为直接鲁莽的二姑母捏了把汗,秦氏是个睚眦下次必报之人,这回二姑母让她颜面扫地,威严不再,算是结下了深仇大恨。
很快,花厅里便一扫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等安远侯沈谦,大爷沈源,二爷沈灏,三爷沈沐陪着姑爷苏长海到的时候,更是一片欢声笑语不断。
沈谦的心情恨好。
难得的,他乐呵呵地冲老妻问道,“在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老夫人笑着回答,“孩子们都聚在一块,热热闹闹的,我心里高兴,不管说什么,都能笑出来。”
沈谦闻言也笑了起来,“是啊,我们府里,好久不曾这般热闹了。”
他顿了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来,笑着对众人宣布,“说起来,我这里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大家。”
他笑着冲着沈榕说道,“榕儿,你也满了十二岁了,也该去太学院多学些学问,认识些朋友了。我已经和太学院的曹大人说好了,过些日子带你去让他见见。曹大人既然愿意见你,那么多半便是同意收你为弟子了。这难得的机缘,你可要好好把握。”
沈榕欢喜至极,不由跳了起来,这回倒不是装的,他早就对大哥口中的太学院倾羡已久,倒不是真的对学问有多大的追求,光是能走出安远侯府这一项,就已经足够让他向往了。
他不由把目光移到姐姐的脸上,见她微微地点了点头,方才知道又是姐姐帮了他。
见他瞧着自己发楞,沈棠不由好笑道,“榕儿是高兴坏了吗?还不赶快谢过祖父。”
沈谦见孙儿这般欢喜,心中觉得欣慰,笑着说,“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准备,莫要让祖父失望。”
秦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把手掌顶得生疼,但她却毫不察觉,她只觉得心中的愤怒都快要漫了出来。
沈明月为了这个病秧子出头,那也就罢了,自己与沈明月像是八字不对盘一般,自小就不和。
可公公竟然把这个病秧子荐给了太学院的曹大人!
谁都知道太学院是大周的最高学府,朝中大小官员大多皆出自太学院。但进太学院,却需要经过最严厉的考核,需要经过三场严格又困难的考试,即便考试通过了,还有一场面试,琴棋书画骑射算术,必须要精通两门以上,这才算是过了。
只有大周最顶级的权贵豪门,才有太学院的推荐,并且一家只有一次推荐的机会,凭着这推荐就能直接进入太学院,成为其中最普通的一名学子。
但不管是哪种方式进入的太学院,也只有表现特别杰出的,才能得到名师的青眼,成为名师的座下弟子。
而曹大人,更是名师中的名师,成为曹大人的弟子,便是俊彦中的俊彦,曹大人的学问享誉天下,只要他振臂一呼,天下的文人清流,皆都以他马首是瞻,能成了他座下的弟子,便等于一只脚步入了青云。
大侄儿沈枫当年,便是自己考上的太学院。
秦氏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公公要把推荐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儿子沈松,但谁曾料到,最后得利的却是那个病秧子!
她只觉得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前仇旧恨,在这安远侯府中所受到的各种委屈,都在心内奔腾汹涌,她紧紧地咬着唇,暗暗发誓,自己绝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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