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峰位于西夏境内,山体冻封雪裹,乃极寒之地,终年冰雪不化。
其峰巍峨高耸,直插云霄。
名摄江湖的剑魔殿便位于这高山之巅,剑魔殿之主厉无痕,剑法早已超凡脱俗,如登天魔之境。
据说,剑魔殿虽然是邪派之首,却也并不曾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比起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名门正派,反而多了几分赤子之风。
……………………
地权堂护送舒念的一行人刚刚行到玉虚峰山脚之下,远远便看到了十几名灰衣人在山口遥遥恭候。
为首一人见了舒念,立时上前行礼,口称“公子。”舒念对他们的神情却冷淡得很,想是剑魔殿中等级森严,舒念既是厉无痕之子,自然身份尊贵无比。
地权堂赵副堂主见有人来接,便道:“既然贵殿有使者在此,那么舒公子,咱们这便告辞了!”
舒念闻言,忙道:“且慢,赵堂主,你们大老远地将我送回家来,怎么能不上去坐坐就走呢?你们这么回去的话,方御风岂不是要笑话我们剑魔殿不知礼数么?”
赵易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方堂主让我们护送舒公子回剑魔殿,本就是为了公子安危起见,而今既然有贵殿中人在此护卫,自然也就用不着我们几个了……赵某看那玉虚峰顶距此还有一段路程,只怕来回往返耽误了堂中事务。”
舒念撅起嘴,还要说些什么,一名灰衣人却道:“赵堂主言之有理。公子,想来赵堂主这次护送公子返回之后还另有要务需待处理,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舒念见状,只得作罢,双方就此别过。
待得到了剑魔殿中,为首那名灰衣人却道:“殿主这几日心绪烦躁,正在天音阁中休息,公子是这便去见他,还是稍等片刻?”
舒念眼睛转了转,侧头想了一下,“我爹爹是不是生气得很?”
那灰衣人道:“公子下山数月不归,殿主自是忧急。”
舒念却道:“忧急?忧急为什么不派人去找我?”
灰衣人笑道:“公子却怎知殿主没有派人去寻你?只因他知晓你这一阵子一直待在地权堂之内,对乾坤堂诸人甚是放心,这才由得公子在外。倘若不是如此,只怕蜀中武林又将无宁日。”
舒念道:“好了好了!你们先下去休息罢!我过一会儿便自己去看我爹。”
…………………………
一入天音阁,舒念便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是一个如此寂寞,如此孤独,如此高处不胜寒的背影。
在那一瞬间,舒念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是他没有真的落泪。
“背影”突然说话了,“你回来了。”
舒念点了点头,虽然“背影”是看不见他的,但是他仍然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背影”叹了一口气,“你过来,让我瞧瞧你。”
他的口气虽然冰冷,似是没有一丝情感,但是他说的话,却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所说的。
舒念果然走了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了“背影”的样子。
这张脸也许过于苍白,但却无疑是英俊非凡的,他气质之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与尊贵。
舒念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比不上他
——这个只在武林传说中存在的人。
然而此刻,如神如魔的人却静静地坐在那里,白衣如雪,如同一尊亘古有之的玉像。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抚上了舒念的脸庞,眼神之中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你瘦了。”
舒念又要落泪了,他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常常落泪的人,但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你这个傻孩子……”
轻轻拍抚着爱子的后背,厉无痕喃喃地说。
——这一刻,这对父子,仿佛一起回到了舒念小时候的时光之中。
舒念的泪落在了父亲的肩上,厉无痕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舒念心跳的声音。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声呼唤,“爹爹……”
这是舒念在叫他,而厉无痕却仿佛是第一次听到。
舒念的手和他的心一样,一同颤抖着……此刻,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针。
——针尖微微发紫……
这根针,正一寸一寸地接近厉无痕的项后……舒念清楚地知道,只要这根针一旦刺破对方的皮肤……
针尖在距离厉无痕后颈半寸的时候停住了,那是因为这根针的主人在犹豫。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犹豫,令他失去了一次最好的时机,也为他带来了一个新的开始。
——他的脉门突然被人扣住。
舒念全身一震,却已经无法动作。
厉无痕自舒念的手上将那根针取了下来,放在眼前看了看,“不只是‘断肠紫’啊……还有‘寂寞红’……”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这两种毒虽然都是极其厉害的毒药,却也未必能毒杀‘剑魔’罢?”
舒念的神情大变,因为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绝不是厉无痕!
——但是这里不是剑魔殿么?他不是厉无痕,却又是谁呢?
那人将针丢在一边,对舒念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呢?”
舒念的神情又在瞬间变得冰冷无比,“我并不奇怪……也不想知道你是谁……”
那人疑道:“哦?”
“因为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白衣人再次笑了,他已经除掉了脸上的易容。
——朱唇玉面,风神俊逸,却不是方御风是谁?
舒念冷冷道:“果然是你。你是什么时候识破我的?”
“从你出手杀死风月染和白云青的时候。”
“哦?”
“那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院落四周,包括那四名押解风月染和白云青的兄弟。这个时候,大厅反而是一个最不受人注意的地方。而且那两人临死之前都是面朝大厅……眉心中暗器……除了厅中之人,四周又有何人?”
舒念冷笑道:“岂有此理!当时明明便有几个丫鬟也在厅中,你却为何偏偏说是我?”
“因为我想不出那些丫鬟杀死那两人的理由……”
“照你说来,我杀他们便有理由了?”
方御风凝视着他,“不错!你杀他们,就是担心他们会说出你的真正身份!你,根本不是舒念!”
舒念闻言笑道:“是么?那么你倒说说看,我不是舒念,又会是谁呢?”
方御风斜睨着他,半响,忽然一笑:“颜小姐,舒念虽然长得也不错,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子……而且,方某一直觉得,他的相貌,比不上你。”
“舒念”也笑了,他的声音也在瞬间跟着变了
——变得如同银铃一般清脆,莺啼一般娇嫩。
“你真厉害!我服了你了!”然后她就撤去了易容,露出了原本那凝脂一般的肌肤,雪玉一般的容貌。
她除掉易容之后,整个人似乎也轻松了很多,“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怀疑我?怀疑颜家庄?”
方御风道:“我本来完全没有怀疑到颜家庄的头上,直到那一日你们去了断剑门废墟……”
颜梦痕道:“那天去了的人都没有丝毫察觉……你又没有去?为什么反而能发现其中的破绽?”
方御风听了这话,喃喃道:“没有丝毫察觉么?”他叹了口气,“颜小姐,你未免也太小看阿倦了。”
颜梦痕闻言惊道:“什么?是谈公子?……果然是他……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方御风道:“那一日,你让漠轻寒将众人引进了密道,原本只是想借机将衣珠绣劫走,谁知后来竟发生了那么多变故……”
颜梦痕秀眉一挑,“我们明明劫走了四个人……你为何单单只说衣珠绣?”
“因为只有衣珠绣对于你们的利用价值最大,谁让她有一个蜀中首富的父亲呢……你们进了密道之后,又是漠轻寒……他原本只是想将众人引开一阵子,从而为密道之外动手的人争取时间……想来那时风月染和白云青早就已经埋伏在那里接应漠轻寒……也恰恰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唐棠在密道中识破了风月染……”
颜梦痕沉默片刻,“他本来不用死的。”
方御风接着道:“那时候你装作害怕的样子,拖住了谈倦,将他和漠轻寒等人分开……后来他离开你独自去寻找那三人之际,你却又偷偷换上黑衣,前去接应风月染和白云青……谈倦他们在密道里面见到的那三个黑衣人,其中便有你颜小姐……不知是也不是?”
颜梦痕瞪着他,“你说的不错……这些都是谈倦告诉你的?他又是如何猜出来的?”
方御风道:“他说你曾给他看过一柄弯刀,就是这把刀,泄露了你的秘密。”
颜梦痕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就是怕他在动手的时候识破这把刀……所以特意和白云青交换了兵器……那天他用的是一柄短剑……想不到……谈公子真是绝顶聪明之人……”
方御风却苦笑道:“他自然是绝顶聪明,所以才决定不淌这一趟浑水,独自前往剑神宫……却是苦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