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又有“叶榆水”、“西洱河”、“昆弥川”等称谓,由于其外形如耳得名。
此时,洱海之边,有两骑策马并行。
只见其中一人突然勒马停住,眼望点苍山古树参天,云雾缭绕,却是长声一叹。
另一人见状,却缓缓停住马,向那人道:“陛下何故叹息?”
但见先前那人白衣盘锦,气势迫人,却是大理国国主段思廉。他身畔马上之人,自然便是令千秋了。
段思廉见令千秋发问,便道:“令公子,我昨日不是和你说好?今后公子只称呼我为段兄便是。”
——他在令千秋面前,居然将国礼完全抛开,非但不自称为“朕”,竟然更称兄道弟起来。
令千秋道:“陛下贵为一国之君,于我大宋毗邻,千秋不过是宋国子民,礼数却不可失。”
段思廉闻言道:“虚礼不过为俗人而设,岂可约束公子此等人物?”
令千秋笑道:“陛下当真是抬举令某了。千秋不过是俗之又俗的一个大俗人,只因自幼顽劣,因此便被家父严加管教,礼数上虽然比不得我家中那几位兄弟,但也不是不知进退之人。”
段思廉望着他摇了摇头,道:“看来公子当真是瞧不起段某……也罢……我大理不过是边陲小国,自然入不得公子之法眼。”
令千秋忙道:“陛下这却是误会了。令某前日刚入大理,便承陛下亲自迎接,已是不胜惶恐。更兼陛下以国礼大宴相待,心中早已感激不尽,又怎会对贵国有所轻视?这才是冤枉于我!”
段思廉闻言笑道:“如此最好!”他当下又道:“公子一路行来,可略曾见到我大理国中之风土景色?”
令千秋道:“岂止是略见,简直是叹为观止。贵国四季如春,鲜花似锦,处处都是美景。尤其是适才道路两旁的山茶和杜鹃,花团锦簇,绵延百里……当真是令在下耳目一新!”
——原来云南一带素以山茶花名扬天下,广有盛名,早在隋朝之前便已多为栽培。大理国中的山茶,花大色艳,最多的一株竟能盛开万朵,白的欺霜赛雪,红的如火如荼。除此之外,国中之杜鹃花亦是栽培极广,仅传世者便有二百多种,无论是点苍山甚或是玉龙雪山,均可见到漫山遍野,万紫千红的杜鹃花盛开。因此令千秋这一番言语倒不是凭空捏造。
段思廉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天南一带,却有八大名花,公子可曾听说?”
令千秋道:“令某倒也略有耳闻。这八大名花之中,以山茶为首,杜鹃为次,其余六种便分别是玉兰、百合、兰花、报春、龙胆和绿绒蒿了。”
段思廉闻言大喜,道:“令公子果然博闻强记,段某佩服。”他见此处离点苍山不远,只要一抬头便可见到翠竹满山,飞瀑散花,更兼遥遥望见山顶之处的皑皑白雪,便指着远处向令千秋道:“令公子可见到那苍山之雪不曾?”
令千秋向他手指之方向望去,果见远处银妆素裹,雄伟壮丽,不由得赞叹道:“人说大理有‘风花雪月’四大奇景。这山腰之上仍是苍翠欲滴,而峰巅却已萦云载雪……中原之地实是难见。”
段思廉原本一直含笑望着他,此时忽道:“这苍山积雪,终年不化,却能照尽苍茫万物,红尘百态……”
令千秋见他突发感慨,不觉心中暗奇,当下道:“陛下此言,却似另有他意?”
段思廉笑道:“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些前尘旧事……”他听令千秋仍是称呼自己为“陛下”,便道:“公子为何还是要以‘陛下’相称……”话未说完,似已想到一事,登时面露喜色道:“令公子,段某有一不情之请,未知公子可否答应?”
令千秋道:“陛下请说。”
段思廉微一皱眉,道:“又是‘陛下’……段某一向仰慕乾坤堂令总堂主之风范,只是他老人家一向云踪雾迹,难以得见……不想今日令公子莅临天南,实是无上之光。今日你我二人有幸至此苍山脚下共游,真乃三生有幸之事……”
他顿了顿,又道:“《世说新语》上说‘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不如便对此苍山玉雪,义结金兰如何?”
令千秋闻言,却笑道:“承蒙陛下不弃,对在下青眼有加。令某不过是一介布衣而已,实不敢辱没龙颜。”
段思廉闻言,不由得满脸皆是失望之色:“公子当真是瞧我不起……我大理段氏虽于早年间融入白蛮一族,但先前却也曾是中原武林世家……想不到啊想不到,传到今日,竟然反而受中原人士之鄙薄……”
令千秋见他满脸沮丧,哪里还像个一国之君的样子,心中却不免暗暗发笑。他初见段思廉之时,见其人一派凛然不可侵犯之气势,倒还像个皇帝,哪知此时竟会因自己婉拒结拜之事而失望至此,倒也甚为感动。
他心中明知段思廉乃是因乾坤堂而看重自己,因此才会婉拒此事。不料段思廉此时又道:“令公子,既然你不肯和段某结拜,那么段某另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一定答应。”
令千秋先前拒绝结拜,心中不免对段思廉稍存歉疚之意,此时却听他说另有一事相求,心道这大理国皇帝还真是没什么架子,不好再行推却,当下便道:“陛下但有所命,在只要在下能够办到,定然无不依从。”
却见段思廉微微笑道:“此事却是不难,而且乃是一桩美事。”
令千秋闻言一怔,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妙,却听段思廉道:“段某先前曾派本国官员前赴中原一行,得知公子尚未婚配。实不相瞒,段某虽为一国之君,但却一向修佛,**空虚已久,膝下亦唯有一子一女……”
令千秋听到此处,脑中不由得“轰”的一声,暗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方才答应他结拜之事。
果然听段思廉接着道:“我那太子廉义,今年不过十岁……至于嘉仪公主,却已年满十八,尚未婚配。令公子乃中原武林群龙之首,段某有意将小女嫁与公子,未知意下如何?”
令千秋听了这话,此刻心中当真是五味俱全,更加有些哭笑不得。他心中暗道,倘若再将此事推却,实在是大伤段思廉之颜面、大理国之国体。但细想此事却甚是荒唐,这堂堂一国之君,片刻之前还要和自己义结金兰,片刻之后却又赶着要将公主下嫁,令千秋自出生至今,却是头一遭遇到如此窘迫之事。
好在他自出江湖以来,也经历过一些风浪,心道此事唯有“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不能即刻撕破脸面,便只好暂且委曲求全,应下其中一桩了。
他心中刚生此念,便暗骂自己无耻,又暗叹段思廉厉害
——想不到这大理国主竟不惜纡尊降贵至此……也算是用心至深了。
当下再也顾不得脸面,只得“厚颜无耻”道:“段兄何出此言?你方才还说要和小弟义结金兰,怎么突然之间又要将女儿嫁给我?这不是凭空让小弟矮了一辈?此事万万不可!”
段思廉听他如此说,先是一怔,后又面露喜色,大笑道:“如此说来,公子是应允与段某结拜之事了?”
令千秋见倘若此时反悔,自己立时便成了出尔反尔之徒,只得硬着头皮道:“兄长但有所命,小弟无不乐从。”
此言一出,段思廉更是正中下怀,他当下笑道:“好!贤弟既然应允,那我们二人便速回宫中,挑选吉日良辰,焚香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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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当下策马回到宫中,段思廉便命钦天监查阅皇历。这钦天监主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最后拣定了后日便是吉日。
宫中诸人和朝中官员听说皇上竟然要与人结拜,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好奇,但听说令千秋便是天下第一堂“乾坤堂”总堂主之子,便又纷纷释然。
——乾坤堂威名远播,不止大理一国,便是西夏、契丹以及吐蕃诸部亦有不少人众为之钦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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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结拜之日。
原来这大理国中虽然也早就有义结金兰只说,但仪式上却与中原颇有不同。
中原之人结拜,往往备下乌牛白马等三牲祭礼,再于神明或天地之前焚香礼拜,而大理国中因佛教盛行,因此在结拜之时,参拜的却是佛门之中的“护法名王”阿育王,所有供奉之物,自然无非也是奇珍异果,香花名卉等素物。
段思廉和令千秋在一众宫娥的引领之下,步入殿中,先交换了“金兰谱”,后又在神像之前焚香八拜,饮过素酒,便是礼成。论年龄自然是段思廉要大得多,二人当下便以兄弟相称。只听段思廉一口一个贤弟,端的是亲热非常。
既已结拜,段思廉便又将皇后子女等人召至殿中,各人重新见礼不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