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见到了她要“算帐”的对象。
赵成材正抱着他的宝贝闺女从楼下上来,见她醒了,是眉开眼笑,“醒了?我才送喜妞去玉兰那儿吃了奶。你呢?什么时候能喂孩子?”
这合着跟个没事人似的!章清亭心中一口气顿时提了上来,偏赵成材似浑然未觉,还大大咧咧的在床边坐下,把闺女抱给她瞧,“原来这孩子吃了奶,还得拍出个嗝来才能让她睡的。你以后可也记着了!”
真是厚脸皮!还好意思支使我?章清亭心里窝着火,就是不理他,只接手去抱孩子。未料赵成材只是将孩子放在她面前虚晃一枪,章清亭一抱扑了个空,终于怒了,“你把孩子给我!”
“这才对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赵成材笑嘻嘻的这才将已经哄得快睡着的女儿送到她身边,“你也别抱了,刚生产完,要好好歇歇,可别太使力,以后有得你抱烦的时候呢!”
章清亭转过脸只看女儿不看他,赵成材也不介意,就势也单手撑着头半躺了下来,继续唠叨,“喜妞这小名不错吧?大名儿叫什么好呢?她生下来七斤六两,又是十六的日子,六六大顺,我想管她叫顺娘,你觉得如何?”
章清亭本不欲答话,但事关女儿名字,想想还是忍不住发言了,“俗!”
“那你说叫什么?不过我想把顺字用进去,圆字也好,十五的月儿十六圆,可是顺圆圆顺都太奇怪了。要不,咱叫赵圆圆?”
“你以为我女儿是球啊?还圆圆!”章清亭装不下去了,虎着脸发难,“你还好意思来见我?我生孩子时,你怎么说的?怎么不去找你的三妻四妾了?”
赵成材笑得直不起腰,又坐了起来,作了一揖,“小生不敢,小生怕怕!”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还要你那三妻四妾来合着伙欺负我闺女呢!”虽然明知赵成材当晚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激励自己的斗志,但章清亭一想起来还是非常之生气!此仇不报,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好了好了!”赵成材抓过她手,装模作样在自己脸上拍拍,“打两下消消气就得了!孩子都有了,还闹腾个啥?真是的,以为你还小啊?”
“可你那天说的是人话么?万一我要有个三……”
“打住!”赵成材瞪了媳妇一眼,“再说我可也要生气了!哼,说我那天说的话不中听,也不想想你自己说的那叫什么话?跟交待后事似的!我要不那样说,你能好端端的把孩子生下来?真是个犟驴脾气,哄着不走,非要打着走!”
“你说谁犟驴呢?”章清亭又火了,这个秀才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别以为你中个举人就了不起了,就是你中了状元,本小姐也还真没看在眼里!”
“那你把什么看在眼里了?”赵成材挑眉问她,“不是张蜻蜓的章清亭!”
呃?章清亭一哽,“你说什么?”
赵成材瞥她一眼,翻身起床,到桌旁写了个名字,正是章清亭三字,“这是从前我们第一回过中秋去放花灯时你写的,这应该才是你的真名吧?媳妇!”
章清亭怔了怔,这秀才居然一直记得?
赵成材回手就把他们里外两重门全都闩上了,坐在床前,抖抖袍子,坐得四平八稳,“说吧,你到底是从哪来的狐狸精小妖孽!迷惑我这英俊潇洒正气凛然身家清白禀性刚直的书生到底是何居心?报恩还是还债?难道真是五百年前我救了你一命?”
章清亭一张面皮绷了又绷,实在是忍不住放声大笑!可是一笑就扯动还未复原的伤口,又哎哟哎哟唤肚子疼。
赵成材也端不住了,赶紧上来给她揉着肚子,心疼得直皱眉,“笑什么笑?好好说话不行么?”
章清亭笑出了眼泪,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横他一眼,“亏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哪儿英俊潇洒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不过赵成材坦诚中略带几分调侃的态度确实让她安心不少,当下便把自己和张蜻蜓换魂之事三言两语交待了。
赵成材皱眉疑惑,“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离奇之事?那也就是说,你其实还是张蜻蜓的身体,却换了章清亭的魂魄?”
“就是如此!”章清亭还是有几分担心的,“你真不介意?”
赵成材遥想翩翩,忽地啧啧感叹,“原来我娶的还是个三品官的女儿!哎呀呀!千金小姐啊!嗳,那你从前长啥样?真跟那戏台上的大家闺秀似的?能画出来给我瞧瞧么?”
男人!这就是男人!不管何时,最关心的还是容貌!章清亭顺手敲他一个爆栗,“做你的黄梁美梦呢,才不告诉你这好色之徒!这身子就是个杀猪女,你媳妇还是张蜻蜓!”
赵成材吃痛抚额,“下手也不知道轻点!千金小姐是这么当的么?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端吃的来。”
这就走了?章清亭倒愣了,“这就完了?”
赵成材嗤之以鼻,“你都说了,我媳妇还是张蜻蜓,那有什么好介意的?庄公晓梦,谁知道谁是谁的蝴蝶呢!也许你本来就是张蜻蜓,不过做了一场繁华大梦而已,现在又回来了,做了我赵成材的媳妇,便是如此!”
他一甩袖子走了,章清亭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算了,反正既来之,则安之,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她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的小喜妞,要给你起个什么名儿好呢?顺字,圆字,怎么用呢?荣升母亲的章大小姐开始操心更为重要和实际的事情,早把她那要如何惩治负心人的三十六计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成材端上汤来的时候,章清亭还在那儿冥思苦想,没留意到后头还跟着赵王氏,开口就道,“那个顺字不好,圆字倒可一用,不如叫圆芷可好?”
“哪有闺女叫圆子的?那不如干脆叫肉丸子得了!”赵王氏当即没好气的嚷了起来,心想这个媳妇学问也不咋地嘛!“还是等成材来取,你好生养着就是了!”
章清亭撇嘴,不懂就别乱说好不好?冲赵成材一瞪眼,意思是你怎么把婆婆给招惹上来了?
赵成材两手一摊,表示他也很无奈,奶奶要看小孙女,他总不能拦着不让吧?扶着她起来,“来,先喝点汤!这可是娘亲手炖的呢!”
行吧!吃!先把自己养好了再说,名字的事情等两个人的时候才商议也不迟。章清亭由着相公亲手端着汤喂她,很是甜蜜。
赵成材舀了一勺,还很细心放嘴边吹吹才送到她嘴边,闻着这味儿还挺香,章清亭没留神细看,张嘴就吞。
赵王氏抱起熟睡的小孙女,笑得慈祥,可是转头瞧见章清亭竟连手也不抬让儿子伺候着,便有些不悦了。她儿子现在可是举人老爷了,怎么能在家伺候一个女人呢?夫纲不能不振啊!正想开口,却见章清亭小脸皱成一团,一口就把刚吃到嘴里的汤给吐了出来。
“怎么没放盐!”还有好大一股子腥味,连姜也没放,这绝不是赵玉兰的手笔!
啊?赵成材原来还想借着这汤拉近婆媳感情,这下怎么弄巧成拙了?
赵王氏看着章清亭吐了出来,可心疼了,振振有辞的训斥着,“做月子吃的东西当然不能放盐!这可是我昨儿夜里就特意给你炖上的猪蹄花生汤,可下奶呢!你快吃了,早点下了奶好喂喜妞,玉兰现在奶水本来就不多了,可奶不了这么小的娃娃!”
“可这实在吃不下去!”章清亭坚决拒绝,“我吃的都要吐了,要不找个奶妈回来!”
大户人家,本就少有亲自奶孩子的,多半都是用奶妈。章清亭自小也是吃奶妈的奶长大的,自然习以为常。
可赵王氏不干了,“还请奶妈?哪有这么金贵?你要实在不肯奶孩子,我就带她回去,给芳姐儿奶!”
那可绝对不行!别说章清亭,赵成材也不干了!“娘您胡说什么呢?怎么能把我孩子给她带呢!”
他自己尝了一口那猪蹄汤,实在是难以下咽,“我去加点盐!”
“不行!”赵王氏不肯相让,“那有盐的不下奶!就得这样喝!”
“那她不是喝不下吗?”
“喝不下也得喝!难道眼看着孩子饿死不成?哪有这样做娘的?”赵王氏老着脸忆苦思甜,“象我们从前做月子时,哪有这好东西吃?有点红糖就不错了!你快点喝了,好奶孩子,要不我就把孩子抱走了!成材你也别啰嗦,忙你自己的去,这女人的事情你不懂!”
章清亭拿眼瞪着赵成材,你敢走一步试试?
赵成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时急中生智,有主意了!“不如我去请大夫,开点下奶的药可好?就这样了!这猪蹄汤还是调个味道吧,连我都喝不下!”
赵王氏老大不高兴,觉得章清亭就是拿腔作势,“还请大夫干嘛?老实把这汤吃了不就完了?人家芳姐儿想吃我还不伺候呢!”
那您就不能放过我?章清亭心里直撇嘴,您这盛情我受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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