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能将归家的愉悦表现得太过明显,可是真到那一日,小两口都忍不住一再去到船头眺望家乡的方向,等到日头偏西,视线里终于出现了永和镇那熟悉的景致,二人眼中的光彩那是怎么也无法隐藏得住的。
行李是一早就打包好了,再三检查过了,每一个都绑得结结实实,捆得妥妥当当。赵成材想起这晚上就有一班回扎兰堡的船,若是赶得上这趟船,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这话他们可没对旁人提起,人家行船已经够辛苦的了,若是再让人家为了他们夫妻去赶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了,不行就在这镇上住一晚,总之明晚也是可以到家的。
却不料运气就是这么好,等他们从大船上下来,有几个水手帮着他们把行李搬上小船,要送到岸上时,刚到岸边,保柱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刚从扎兰堡过来的客船也正停靠在码头上,准备下客。
“大爷!您快瞧!咱们那儿的船!”
赵成材见之大喜,忙跟那船工道,“就送我们去那儿!我们就搭那船回家!”
顺路的事,那船工当然无不应允,送他们到那船下,顺手就帮他们还把行李全给搬了上去。章清亭忙又拿了几十文钱送他们零用,几个船工笑着道谢走了。
赵成材满足得连连叹气,“嗳呀!今儿这算是赶得巧了,明儿一早就能到家,还能赶上午饭呢!你们咱们怎么这么好运气呢?”
“可不是……”章清亭正请来船上伙计帮着把行李搬到船舱里去,却见迎面出来一伙人,一下子嗓子眼里象是被人扔了个苍蝇进去,不上不下的,噎得难受。
“怎么了?”赵成材从后头拿了东西一回身,瞧见来人,也是脸上笑容一僵,立即挡到娘子身前,嘿嘿冷笑,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借光!”
对面那位身着黑裘,手持洒金折扇,故作风流又皮笑肉不笑的,可不正是扎兰堡的老对头,薛子安?他今日出来,也不是一个人,不仅带着夫人,还带着一双儿女,都是一身的珠光宝气,锦衣华服,不知是到永和镇来采买过节的东西还是去走亲戚。
薛夫人瞧着他们,就想起从前被这对夫妻忽悠之事,脸上多少也有些尴尬,拉着女儿快步走了。
薛子安带着儿子,却甚是无礼的上下打量着他们夫妻,眉头微挑,笑容虚伪,言语讽刺,“真是好巧啊!看来赵先生是从京城学成归来了?孩子们哪,你们可得看好了,象这样头戴方巾的可都是读书人,你们无论怎么淘气都可以,可就是不能得罪这样的人!他们一张嘴,可抵得上咱们家百十人的拳头呢!现在既蒙他开口借光,我们这等升斗小民怎么能不借呢?若是不借,万一哪日他又给闹上衙门,说我们不知进退,有辱斯文,那可是罪莫大焉!更加得防着的是,万一他们来日青云直上,升官发财,若是追究起来,我们又怎么担当得起?”
孩童无知,瞪得大大的眼睛看着赵成材,一脸的迷惑。
赵成材本来铁青着脸,可听薛子安如此一说,却是脸色越发和缓下来,最后竟带上一抹淡淡的讥讽之意,“不敢当!薛大爷客气了!不过听您方才这一番话,倒是说得甚有道理。且不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过这读书嘛,确实比做那些旁门左道,偷鸡摸狗,坑蒙拐骗,遭人唾弃的生意是要高洁多了。您既有这心,想必家中子女日后定是要成大器的,那时他们青云直上,升官发财,护着您这当爹的,您这将来的日子想必也是好过的。只是这子女争了气,做爹的可不能给他们扯后腿,若是不然,哪怕是您位高权重,金银满仓,也须知王子犯法也理应与庶民同罪,那时纵是有大罗金仙恐怕也保不住您!”
薛子安脸色变了几变,只把拳头紧了又紧,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脾气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发起火来,只把手头的儿子用力往前一推,“我们走!”
他心里压着火,手劲儿未免大了些,那孩子被他猛地往前一推,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了下去。薛子安更是火大,觉得失了面子,一把将儿子提着后颈拎了起来,骂骂咧咧,“怎么?眼见快过年了,就骨头软了,逢人就下跪讨赏么?纵是要讨赏也得分清人家,别不管穷酸还是臭杀猪的,也一并去求了,丢不丢人的你?”
章清亭听得心头火起,“是啊!我们就是一个穷酸一个杀猪的,那又如何?我们挣的每一文钱可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既不求人,也不靠人。纵是走出去,也是抬头挺胸,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象有些人,竟然教孩子有了钱就可以下跪磕头!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可也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呢!相公,咱们可千万不能学这样的歪风邪气!”
薛子安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分明是自己说错了话,无法反驳。
“那是自然!咱们家好好的家风岂会如那些不讲礼义廉耻的人家一般?”赵成材冷哼一声,“自己其身不正就算了,连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
薛子安鼻子差点都给气歪了,霍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就要发火,却听儿子方才摔疼了,又半天没人理睬,大声哭闹起来。
让前头薛夫人听见,大是心疼。转头厉声呼喝,“你还忤在那儿干什么?怎么把孩子都给弄哭了?还不快带他过来?”
薛子安狠狠瞪了一眼小夫妻,“你们给我记着,咱们山不转水转,总有相逢的时候!”
“随时恭候!”赵成材毫不示弱的立即回了一句。
薛子安悻悻的拖着儿子走了,章清亭白了他的背影一眼,“一回来就遇到这种人,真是晦气!”
“咱们有什么好晦气的?没见是他走,咱们回去么?有晦气也是跟着他走的!”赵成材盯着他的背影,低声喃喃自语,“迟早有一日……”
“你说什么?”章清亭没听清,还待追问,赵成材却摆了摆手,不想多谈,“赶紧把行李收拾进去吧,就保柱一人在那儿忙活呢!”
怕娘子心情不好,他还找了个让她高兴的事由,“你不赶紧收拾打扮起来?明儿就要回家了,把你的新衣裳准备起来吧!省得到时手忙脚乱的,到时又说我不提醒你。”
章清亭给气得乐了,这时候她哪有这份心情?算了算了,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跟自己过不去。他自横行他的,可他们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找着自己的乐子,那才划算呢!
这一夜,当真难眠。
半夜里夫妻二人都醒了几个更次,从来没觉得黑夜这么漫长,几乎是眼睁睁的盼着天亮,只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一阵,到了五更天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全都收拾了起来,主仆三人就围着火炉等着船靠岸。
保柱兴奋异常,“大爷,夫人,你们说咱们回去会不会把他们吓一大跳?”
“傻小子,咱们又不是离家多久了!他们早知道咱们这时节要回来的,怎么会吓着?”
保柱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章清亭笑道,“保柱也想家了吧?”
保柱连连点头,“京城再好,毕竟不是咱们自个儿的家。家里虽穷些,但住着踏实!我还惦记着咱们家马场的那些马儿呢,也不知怎么样了,开春就要生小马驹了,那时咱们家可就要兴旺了!”
章清亭和赵成材相视而笑,说不激动,那是假的。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去,多一刻也等不及!
天终于一点点的露出了曙光,船终于晃晃悠悠的到了岸。
正好有一早要去永和镇的人乘坐来的马车,倒是给他们行了方便。章清亭三步并两步的上了岸,雇了两辆车才把一家子的行李全都装下。
因章清亭之前雇车较多,有一个车伕恰好认得,笑呵呵的打招呼,“赵夫人,可好长时间没瞧见你们了,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上了趟京城,办了点事。”章清亭笑着回应,再回到家乡,见着熟悉的面孔,听着熟悉的乡音,都透着一股别样的亲近,让人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舒坦起来。
“那可是去了大地方见世面了!”车伕奉承了两句,也不用他们指挥,就熟门熟路的赶着车往他们家去。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章清亭只觉得心怦怦的都快跳出嗓子眼来了,到了!就快到了!
刚到胡同口,就见银宝两兄弟在街上玩呢!
保柱迫不及待在车辕上嚷起来,“银宝!元宝!我们回来了!”
两兄弟听得一愣,蓦地大喜,兴奋的就往家里冲,“爹!娘!大姐大姐夫回来了!”
张发财正抓了只毛笔坐在文房店里头算着账,一听这话,惊得连笔都掉地下了,“你说什么?”
“大姐大姐夫回来了!爹,您的笔掉了!”
这可真正是喜从天降!张发财现在哪有空管那笔啊,赶紧赶忙的就迎出门去,却见女儿女婿都已经从车上露出脸来,冲着他笑呢!
这下可好了!张发财一拍大腿,“你们可算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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