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
扎兰堡开天辟地第一所官方小学堂终于破土动工了。那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光大红的爆竹都整整炸了三大卷,落的红灰都积了寸许。
县太爷亲自主持开工大典,洋洋洒洒说了很大一篇官话。老百姓大多听不懂,只见那些有学问的人不住点头,他们便也觉得够高深有水平。
反正这些东西也不需要解释给平民百姓懂,只要忽悠得他们相信建学堂是件好事,愿意支持了,这些仪式只是让百姓们心生敬畏的东西。做官的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娄知县一改前日的亲民,那天是摆足了官威,树立威信。
冗长的仪式之后,剩下的,便是实打实的干活了。这第一天的施工倒是符合了那一句古话:先破而后立。
几百名精壮汉子一拥而上,各执镐头铁锨,很快便把那条破胡同扒了个干干净净。再刮地三尺,把下头那些陈年烂泥全给挖开了,先进行下头沟渠的清理和扩充重修。
这还真是人多好办事!章清亭算是见识到了人多势众的好处,看起来很浩大的工程,真正有足够的人手做起来,还是很迅捷的。
开工这么大场面,赵王氏他们当然也来了。赵成栋手不能动,腿还是没问题的,一家三口特意都换了身干净衣裳,与有荣焉的站在人群之中。
只是多少仍有些抹不开面子,加上地方官员都在,还有不少乡绅士子,实在不好意思上前麻烦赵成材。本待说要帮忙,但见那工人着实不少,组织得很有秩序,他们就是想上前都插不下脚。于是观了礼便也就打道回府了,意思是等过几天成材回来,再问问该上哪儿照应。
开工当天的现场仪式上,两位东家倒都缺了席。这是章清亭决定的,她细想了想,和方明珠在那天都没有露面,彻底的把这个风头交给娄知县一人出去。便是赵成材他们在外头照应,也恪守本份,半个字也不提自家的地云云。即便表彰,也只表彰那些捐钱助学的人家,如此一来,弄得这条胡同更象是官民一心,共建学堂了。
娄知县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高兴这两家人的知情识趣。这既不让他官府花上一文钱,又平白在即将卸任之前得这么大份功劳,可为他的仕途添上了光辉的一笔。倒是越发认真的敦促卫管事和衙门中人一定要全力配合把这项工程做好,可一点不能偷工省料,务必要让这条胡同百年不倒,给他贴金。
天天被领导这么耳提面命的,下面的人哪里敢不尽心尽力?那个胡同工地简直成了第二个衙门,管他有关无关的大小差役,没事就过去蹓跶一圈,就是不干活,回头在县太爷面前表表苦劳也好啊!
原先还有些想趁此机会敲敲赵成材竹杠的人,尤其是那个负责保卫,一贯爱占便宜的程队长,此时都不敢伸手了,都是可着心想把这事办好,在头儿面前留个好印象。
这么一来,倒给赵成材省了好大的麻烦,既不用请客送礼,就有人这么尽心尽力的干活。他本来还有些惶恐,可章清亭说没事,让他放心大胆的照单全收。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尽管向人开口。
这建胡同的好名声全归了官府,但东西却是自家的,一点也马虎不起。这个赵成材却是知晓轻重,有些该说的章清亭她们不好出面说,便自己再找人说去。
这工地上人多,干活虽快,但自家后院里要做饭的活也就跟着重了。章清亭怕忙不过来,想着不行就去雇去几个短工。没想到开工首日起,周围街坊领居家的婶子婆姨们都自发的过来帮忙,干完活就走,连馒头都不拿一个,让她很是感动。
“这就是远亲不如近邻了!”赵成材刚回来,拿了杯热茶润润喉咙,他这成天不是泡在工地上,就是在衙门里干活,没几日人就明显瘦了一圈,“等咱们房子盖好了,一家送份礼去,谢谢人家。”
章清亭点头称是,命张小蝶把那些人的名单记下,每人来的次数也都记着,回头酌情增减。
晚饭过后,赵玉兰她们收罗着洗衣裳。见赵成材的褂子在工地上蹭脏了,便也要他脱下来。
赵成材却道,“那要洗了,我明儿可没得换了。”
赵玉兰讶异,“你不还有一件么?”
“那个还没补起来!”
章清亭一听想起来了,过了几日,气早消了,“拿来给我瞧瞧,看是怎样的补法合适。”
赵成材心中欢喜,忙忙的取了衣来,章清亭仔细一瞧,这还真不太好补。那上头烧了有鸡蛋大小的洞,一定得加布上去,可哪怕是同色的,怎么织补都留下痕迹。
见她踌躇,赵玉兰道,“大嫂,我瞧你之前给明珠做衣裳时,有加花儿还挺别致的,这个也加朵素雅的花上去行么?”
“当然不行!”赵成材摇头不同意,“你们姑娘家穿花戴朵的可以,我个大男人弄朵花上去算怎么回事?要不就随便补补吧,只要不破就行了!”
“那可不行!”张发财道,“你现在可是在衙门里走动,成天跟那些大人来往,穿件破衣没的让人笑话!闺女,你也别心疼钱了,给你相公再置办一件吧!这个咱也去赊来试试?”
赵成材也不同意,“那可不行!这又不是工程用的,总不能什么都去赊。便是人家肯,咱们也不好意思。娘子,你就随便补上得了!”
章清亭琢磨了一下,“你去把那针线篓子给我拿来,还有咱们上回做剩下的布也一并拿来,都一并收在那箱子里呢!”
赵成材依言取了来,章清亭挑挑拣拣,寻出一块厚毛料,笑道,“用这个就好了!”
这衣裳是深蓝色的,毛料子却是黑色的,大家都看她要怎么补。
章清亭笑道,“你们都自干你们的去,等弄好了再过来瞧也不迟!”
她一人关小屋里自忙活着,赵成材去帮妹子们烧水洗衣裳。在他的身体力行下,现在基本上家里有什么家务,都一起帮着干了。就象女的心细搓洗衣服,他们就在旁边帮着拧干、漂水,干些力气活,这么一来,大家干起来又快又轻松了。
等这边忙完了,衣裳也都晾上了,章清亭那边也差不多弄好了。收了针,她捧着衣裳笑盈盈的走到屋中亮了出来。众人一瞧,竟似件新衣裳了。
在两边肩头,衣袖处都用黑色毛料做了镶嵌,好似这衣裳本来就是如此。赵成材再换上给大伙儿瞧,加点毛料竟比往常的更显得贵气,一点也看不出火烧后织补的痕迹。
众人连声叫好,赵成材心里头更是美滋滋的。
张小蝶打趣,“姐夫,你上回说把大姐做的衣裳弄坏了,要赔她件礼物的,咱们可都帮你记着呢!”
赵成材望着章清亭赧然一笑,“我记得的!”
“那你送什么?”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章清亭听他似乎胸有成竹,心中倒有些小小的期待,这秀才会送她什么?总不会写副字画给她吧?那可太酸了!
晚上回到房中,赵成材跟她提了桩事,“这几天工地上干活,多有铁具受损的,我想把这活儿包给田福生,你看如何?”
章清亭点头,“这个无妨,我瞧他手艺不错,总是要找人做的,不如包给他。只是咱们又得赊欠了。”
赵成材摆手,“这却不用!干活的农具是官家的,受损了也由官家包修,这个银钱不大,都是现结的。要不,我也不会介绍给福生,他家也垫不起。今儿我跟卫管事说了声,他也没意见。”
章清亭横他一眼,“你既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反正又不要我出钱。”
赵成材笑道,“虽不要你直接出钱,但官府最后可得找咱们结总账,要是抹不去又加了来,还不成咱们出钱的了?肯定得问过你的意思。你既同意了就好!这事我跟福生也说了,他本来怪不好意思的,说咱家盖房子,他也没空来帮忙,本来说只收本钱就帮着把这活干了,我倒劝了他半天,说是官府给钱,他才应了。提前跟你说一声,咱们说话都对得上景,免得弄得他心里又不自在!”
章清亭点头,却又想到,“那孙俊良的事情你想出办法没有?这事情老拖着也不是办法。早点给玉兰解决了,日后她要再谈婚论嫁,也不耽误!”
赵成材心知其意,“你放心,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呢!一直在翻之前的案例,不过还真没找着类似的。等过几天陈师爷就该回来了,我再请教请教,他可是老师爷了,见多识广的,说不定有主意。”
“总之你上点心!玉兰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必是堵着的,来了这些天,连门都不大敢出。”
赵成材应了,这才略显羞涩的问,“娘子,呃……你要什么?”
嗯?章清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说要给她送礼物。
这个秀才,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没想到竟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真是失望之极,无趣之极!
连个脑筋也不动!章清亭有些恼意,淡淡的道,“算了,你又不是很宽裕,手上有点银子不如攒着自己买书应酬吧!晚了,睡吧!”
赵成材这下可真挠头了。他原本以为,问下章清亭喜欢什么,再给她买个什么不正好么?为什么又会惹她生气?
唉!这女人的心思啊,真是海底针,令人捉摸不定。可捉摸不定也还得琢磨下去,翌日上衙门里去,赵成材满脑子也在转悠着这事。
李鸿文瞧见他身上衣裳样子别致,倒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成材兄,你这是哪家裁缝做的新款,挺雅致的嘛,介绍我去!”
赵成材颇有几分得意,“我娘子做的!”他人毕竟老实,一下说了实话,“没瞧出来是那件旧衣么?这儿十五钻龙的时候烧了一块,娘子为了补得好看,才这么弄的。”
李鸿文点头赞赏,“你家娘子很可以呀!要是不说,谁知道是那个杀猪女?瞧她在外头忙得风生水起,回家这手针线做的也漂亮!你可算是有福气了。”
赵成材听得心花怒放,想起此人万花丛中过,肯定更懂女人心思,不觉问道,“鸿文兄,你说,要送什么礼物给女子比较好?”
李鸿文笑指着他,一脸油滑,“成材兄,你坏了!家有贤妻,还想要到外面拈花惹草么?”
赵成材脸一红,正色道,“你胡说什么?我是送给我娘子的!这衣裳是她亲手做的,却被烧了,我答应要赔她件礼物的。可昨晚问她要什么,她又说不用了。”
李鸿文当即重重的啧了一声,皱眉教训,“你送礼怎么这么没诚意的?”
此话怎讲?赵成材莫名其妙。
“你答应要给她送礼,就得出其不意给她个惊喜!象你这么直眉白眼的去问人家要不什么,那还不如把钱直接给她好了!”
这也是个主意啊!让她自己拿钱爱买什么就买什么多好!
“你可别告诉我,你真这么想?”李鸿文有些受不了的白他一眼,“要真如此,嫂夫人不被你气死才怪!”
“那又为何?”赵成材是真的不懂。
李鸿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刚才不说了么?这女人是要哄的!给她送礼,得讲究个调调儿,来个出乎想象的意外之喜!当然,象你们过日子,平时当然要给钱她家用。但偶尔买一两样她喜欢的糕点,或是脂粉头油,或是钗环簪饰,或是扯身新衣,准保她心花怒放。这些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让她对你死心塌地!这都是学问!你怎么成亲这么久,什么都不懂的?”
赵成材恍然大悟,细细思量。糕点,章清亭只赞过方家做的,脂粉头油,她好象还有一些,扯身新衣,就自己这眼光,十有八九会被她批作恶俗!不如买件小首饰吧,她平时还用得着。
“那我手上一共就二两银子,你说能买得起首饰么?”
“买得起!多少是个心意!”李鸿文忽地眼珠一转,生出个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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