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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现场实验交响曲之二

祸不单行。次日中午,发生了第五件怪事。

午休的时候,桑切诺娃主动请缨,留在计算机室担任值班和防护。当阿娜最后一个离开之后,桑切诺娃偷偷打开了阿超的电脑,调出了华氏基因人配方网页,将右胸对准屏幕,十分钟后,又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极精巧的光盘,插进电脑配置器中,随即进行复制。一会,她回到转椅上,刚要坐下,听见敲门声,便打开了门,乌斯佐科夫威风凛凛地出现她的面前。没等她说什么,乌斯佐科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右手迅捷地伸进她的上衣口袋,想掏出光盘来。她迅猛地转开身,挥拳踢腿,同乌斯佐科夫打了起来。但是,乌斯佐科夫到底训练有素,她虽然也懂得几种格斗术,却不是对手,没有多一会,被乌斯佐科夫反扭住双手,疼的直叫唤。乌斯佐科夫毫无顾忌地从她右胸罩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结晶体,那是超微型摄录机,刚才,摄录了配方的全部资料。接着,乌斯佐科夫又从她上衣口袋中夺回了光盘,像对待哈德迈迪一样,取出了她头发里的思维干扰器,自言自语:“老弄这等下脚料,真讨厌!”说完,就走了。

桑切诺娃恢复神志,坐到转椅上,茫然若有所失。由于乌斯佐科夫守口如瓶,她和哈德迈迪一样,对怪事的过程一无所知。直到后来,宇宙大审判时,方才大白于天下。

实验的第五天上午,阿超打开了基因人孕育室——基因汉诞生的那间充满新奇的屋子。他从阿娜手中接过那只装着王彼得血浆的玻璃管,将管内的那些稀释了的血浆倒入那个**一样的恒温箱。接着,阿娜递给他维生素A、B、C等人体营养液,一种接一种地倒入箱中。完后,他按了一下按钮,恒温箱便开始转动,并轻轻地颤抖。一个小时过后,箱子静了下来,回归原状原位。阿超舒口气,扬起脸,对哈德迈迪说:“这是把人体需要的营养格式化,这可是关键中的关键。”

哈德迈迪不懂装懂,以攻为守,问:“这就行了吗?”

“妥啦。”阿超长舒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又说:“后面就是观察啦。”

桑切诺娃和哈德迈迪望着阿超那张布满倦容的脸,不便再说什么。王彼得的表情捉摸不定,也没说什么。阿娜舒一口气,说:“从现在开始,请各位一起进入观察程序。”她转脸看着王彼得,接着说:“直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王彼得横空出世。”

观察生活十分单调,枯燥乏味,每天就是重复观察那个偌大的恒温箱,看这个玻璃“**”中的血红色液体有些什么细微变化。每天的观察又都看不到什么变化。所以,以前阿超一向称观察是“熬汤”,用心里头的火来熬——心里头要耐得火,火候要恰到好处,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否则,就把心烧坏了,也就把“汤”熬干了,或是熬过分了。阿娜呢,把这观察命名为“沐浴”,每天进实验室就像是洗澡,怀抱一叠新衣服,进了浴室,心中想着马上脱得精光,洗个痛快。可是,等呀等,一直没有水来,最后不得不把热切的愿望扔到八丈远,大失所望地走出来,把一叠衣服放回原处,默默地对自己说:明天再洗!到了明天,又说:明天再洗!

当然,现在这对基因夫妻心情踏实了,看那恒温箱不再像“黑洞”,而是万花园。

基因汉觉得实验很有滋味,把它比作玩魔方,说是重复的观察就是把魔方来来回回反复拨弄,最后肯定能玩出一个新花样来。他就是阿超阿娜玩出来的新花样。以后,他要玩出别的新花样。比如说,把梅行干那个大坏蛋“玩”成一只猫,不!一只老鼠。哈哈,干脆把他变成一只小蚂蚁。

王彼得天天蹲在“**”旁,巴望着“儿子”快快长出来。大家都看得出来,他看得特别用心,生怕漏掉什么。这也难怪,自己的遗传复本,用传统的话说,自己的后代嘛,谁能不望眼欲穿?

哈德迈迪和桑切诺娃天天看着那只恒温箱,不时地从椅子上起来,在屋子里转几下,或者轮换着到楼下院内走一走。他们看不懂“**”中的微妙变化,只在大脑里装着一个“盼头”——“**”里要长出一个王彼得来,就靠那大半箱暗红色的水。

不管六个人如何心情,墙上的报时器还有月球村上空的火凤凰,像屋里的人们一样忠于职守,丝毫不差地报告钟点。

斗转星移。一天又一天,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星期,又过去了三天,第十天到了。就在这第十天,发生了第六件怪事——

夜间十一点半钟,所有人员都脱了衣服,倒头睡觉了,习惯地关闭了电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闭灯之后,楼内的电源被切断了。

不用说,这十分危险。因为一切工作都用电来保障,特别是恒温箱,没有了电就会停止工作。一旦停止工作,箱内的温度就会降低。降低了温度,就会导致营养变质,腐烂。阿超事先有过意外防护测算,其中恒温箱不工作持续三个小时就会改变营养性质,生产出病态的基因人。现在是十一点半,如果发现不了,直到第二天吃过早饭例行检查才发现的话,就是十个小时过去了,恒温箱变成了凉水池,一切都完蛋,神仙也没办法补救。

说起来,又要感谢基因汉。本来,他成天跟着操劳,也很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没睡一会,一股热呼呼的风儿吹到他的脸上,把他弄醒了。因为太困倦,翻过身又睡着了。那热呼呼的风又吹到脸上,他像赶蚊子一样胡乱赶了几下,赶不走,索性用床单蒙住头,继续睡着。那风也怪,竟然能透过床单在他脸上吹来吹去,终于,他烦躁起来,掀开床单,跳到地上,去开灯,想看看到底是啥东西在欺负他。“叭哒”一声,开关按下去了,灯却没亮。奇怪,灯怎么不亮了?再按,还是不亮。急忙去打门旁的开关,也不见灯亮。啊——他不由地紧张起来,灯坏了,不,是断电了!这时候可不能断电啦!急中生智,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阿娜的手机,紧张地说:“断电啦,赶紧抢修。”开始,阿娜还不相信,急得基因汉穿着裤衩背心跑上楼来,敲她的房门,叫她开灯试试就相信了。他的行动早被两位法官发觉,悄悄跟着他,趁他还跟阿娜说话之机,去开楼道的灯,不见亮,急忙喊叫大家都起床。

大家都起了床,都打电灯开关,都不见灯亮,急得阿超大叫:“他妈的,怎么这么节奏啊,出鬼啦!”

两位法官叫他别急,叫阿超给管理部报告,请求帮助。十分钟后,安黛茹斯和乌斯佐科夫都赶来了,检查了一会,发现是楼内的总闸不知啥时候被揭掉了。安黛茹斯不慌不忙,用手机指令机器人送来一个新的,替换了,楼内重见光明。

有惊无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睡意早被惊险赶走了,便坐到客厅说话。两位法官赞扬基因汉机敏,又立了大功。乌斯佐科夫问他怎么发现断电了,是不是要撒尿,还是想上超市去玩。他憨厚的笑笑,说是热呼呼的风燎的他睡不着。大家觉得奇怪,这风怎么就偏偏找基因汉,像是有意识地告诉他一样。安黛茹斯不大相信,说值班室哪儿来的风呢?基因汉觉得无端受到怀疑,心下生气,就叫大家到值班室看看。大家依了他,到值班室一看,窗户没有关。大家都笑了,说是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的,算是圆了场。可是,乌斯佐科夫又说,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无能如何也吹不到基因汉的脸上,事情很蹊跷,难道是外星球刮来的会七弯八拐的风?大家都说不清楚,桑切诺娃说就把它当成一个谜团算了,还是睡觉,保证明天精力充沛。

观察进行到了第十五天,第七件怪事发生了。这件怪事中套着怪事。先是例行检查时发现人造**漏水,把阿超阿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人造**造价十分昂贵,都是一次性的,上月球村时,只买了一个,这次实验也只买了一个,从哪儿弄第三个去呢?即便去弄,从地球上运到月球村,也得七八十来天,营养液早成洗澡水了。

看着阿超急不可耐的样子,大家未免跟着着急。只有基因汉一旁若无其事地说着笑着。两位法官眼尖手快,发现他表情反常,一边一个抓住他的肩膀,以命令的口气说:“第一个基因人,快把高招使出来,别作壁上观啦!”

基因汉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地说:“乌斯佐科夫料事如神,我也不差。多事之秋,哪能不多加防备呢。”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塞给阿娜,说:“快试试。”

阿超阿娜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去补,果然有效,漏水被制住了。

哈德迈迪拿过那瓶子,看见上面写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弄不懂,问基因汉。基因汉说也看不明白,说就当补漏膏,专门补人造**。桑切诺娃又问他从哪儿弄到的,他说是在值班室床上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谁放在哪儿的。大家不信,都说他撒谎。他急的面红耳赤,赌咒发誓。大家方才不与他计较,又当一个迷储藏起来了。

**补好了,又开始观察。没想到,下午上班,又发现恒温器坏了,箱内出现高温。

“如果持续,就会早产。”阿超惊慌失措。“他妈的,又出鬼了,怎么老是有鬼缠着?”

阿娜掏出纸巾为他拭去额头的汗珠,心疼地说:“亲爱的,这个倒不必惊慌,咱们有防备啊。”

阿超猛然记起,一拍脑门子,叫道:“哎哟,你看我这脑子,都叫怪事弄糊涂了。当初备了两个,快去拿来。”

阿娜“蹬蹬蹬”一溜小跑,到一楼库房取来了恒温器,帮着阿超换好了,对大家说:“接着观察吧。”

她的话音刚落,院门外响起了嚎啕声。

基因汉脚快,跑到值班室打开监视器一看,是约克逊,跑到楼上来,告诉大家说:“是约克逊,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基因再造,跑这来鬼哭狼嚎的,也不嫌丢人。”

“又是他!”桑切诺娃恼怒地说。“不能让他干扰实验,哈德迈迪,叫乌斯佐科夫马上把他赶走。”

哈德迈迪随即给管理部打了电话,不一会,两名机器人警察出现在约克逊面前,把他强行带走了。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乌斯佐科夫打来电话,向大家道歉,说约克逊根本不知道现场实验的事,也没不良企图,就是想找阿超求取起死回生术,趁克萝蒂上卫生间之际,偷偷跑出来了。他已批评了克萝蒂,要她对这个醉心于基因再造的老富翁严加看护。

大家听了,都觉的可笑,说些指责的话,也说些同情的话,便继续观察。

观察进行到第三十天,出现了第八件怪事,王彼得和阿超同时不知去向。

这可不得了。阿超可是配方的创造者,没有他在,实验还做什么呢?王彼得也不能不在呀。他是现场实验的承接者,他不在,再造出来的基因人归谁呢?总不能叫第二个基因人当孤儿吧。

两名法官觉得自己有些失职,慌慌地四处查找,楼内楼外找了不知多少遍,都是一无所获。管理部也急于求成,四处查找,只是不敢声张。太阳落山的时候,仍然毫无头绪,大家的心都冷了。阿娜更是泪流满面。基因汉不停地挠头。

正当众人坐在客厅里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彼得和阿超恰似从天而降,一起出现在院子里。阿娜首先冲出去,紧跟着是基因汉,最后大家都冲了出去,把两人拥进屋里,问长问短。两人却什么也说不清楚,只说好像是从床上刚起来。大家不信。两人反唇相讥,你们不信就自己去核实,别问来问去,烦死人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无法说下去,也无法弄清楚,只好听之任之,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好了。于是,各就各位,观察恢复正常。

时间似乎加快了步伐,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再一眨眼,又过去了一个星期,进入了第四十五个观察日。

这个观察日最惊险也最刺激,因为发生了最恐怖的怪事。

早饭的时候,大家吃着早餐,说说笑笑。突然间,阿超和基因汉猛地一下跳了起来,像是突然会飞了,又像是被人拽着,腾空而行,出了餐厅,又出了客厅,来到了院子里。阿娜惊恐万状,不顾一切地追赶,想夺回自己心爱的两个人,却怎么也追不上,急的大哭。两位法官奋起直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王彼得一时间也坐不住了,紧跟着他们追到了院子里。已经迟了。阿超和基因汉已升到了楼顶。四个人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一时手足无措。还是王彼得冒出一句:快报告啊!桑树切诺娃方才回屋给司马打了电话。

须臾,司马和乌斯佐科夫驾着直升机飞到了999号小楼上空。因为只看见阿超和基因汉,根本看不见劫持者的影子,他们不能喊话,只能降低高度,想把两人拽进飞机。不意,一股巨大的气流冲撞过来,直升机摇晃不定,司马急令乌斯佐科夫爬高。

本以为阿超和基因汉会继续飞行。奇怪的是,两人竟毫无牵挂地吊在了半空中。忽地,空中响起了怒吼声。接着,传来搏斗声,夹杂着似是而非的说话、辩驳声。

飞机的轰鸣声,桑切诺娃她们的呼唤声,阿娜的求救声,空中的怒吼声、搏斗声、辩驳声,掺和在一起,像是一首交响曲,传遍了月球村的各个角落,居民们视为奇观,纷纷跑出楼来一睹为快。

怒吼声和搏斗声持续着,一道道蓝色光柱和一道道彩色光柱不断地在空中闪现、撞击,楼房受到强烈震撼,微微颤动,像是在发抖。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谁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多数人以为,是两个兄弟在练武艺。“快看,他们在空中盘旋,没用梯子撑着,没有绳子吊着,肯定不是拍电影。”“啊哟,功夫真高,莫不是基因人吧。”“基因人不是侏儒吗?”“瞎说啥呢?没看新闻吗?侏儒哪里是基因人啦。超美女大主席早就说了,基因人是帅哥。”“我的天也,蓝光和彩光闪来闪去的,天兵天将在演习吧。”“不会是八大会长在作怪吧?”“哼!量他们也没那个本事,只能心比天高。再说喽,他们早被撵走啦。”……

渐渐地,蓝色光柱变弱了,彩色光柱却越来越强烈。忽然,搏斗声停止了,“扑嗵”、“扑嗵”,阿超和基因汉先后跌落在999号楼顶上。司马急命降落,乌斯佐科夫就把直升机停在了楼顶上,要接阿超和基因汉下楼。两人不肯,跑到院门这边来,基因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缩身子,一抬脚,跳到了院子里。叫阿超往下跳,阿超不敢,他就说他是胆小鬼,又吓唬说,再不跳魔鬼又来了。阿超果然害怕,一纵身跳了下来,基因汉一把接住了,毫发无损。大伙把阿超和基因汉搀进屋里,阿娜破涕为笑,问两人能否说清是怎么回事。两人都说不清,只说感觉被什么东西提着,被动地跟着那东西跑。几个人未免感叹奇怪。阿超一心想着实验,不愿闲扯,祈祷似地说:“但愿遭此一劫,再无坎坷,上帝保佑,从此一帆风顺。”大家顺他心意,继续工作。

司马和乌斯佐科夫回到办公室,立即在网上发布一条消息,说管理部为确保月球村安全,特意练习楼顶营救,居民们不便多问,信以为真。

俗话说,心诚则灵。阿超的祈祷果然灵验了。后面的实验一直顺水推舟。

第49个观察日来到了——4月27日,这是小王彼得出生的好日子。

一大早,999号小楼里就充满了紧张气氛。人人都紧张,虽各有各的由头,惧怕失败却是共同的。因此,天一亮,大家都匆匆起床,匆匆吃过早饭,匆匆走进了孕育室,各就各位,围观那只决定实验命运的恒温箱。

不管围观的人们多么心焦,那箱子却是一不动,从8点直到12点,也没有出现大家所热切期望的那种令人心儿怦怦直跳的翻泡泡。阿超焦急地看着阿娜。阿娜虽也心焦,也害怕,但为了安慰心爱的人,朝他点头微笑,又握紧拳头挥动几下,意思是说:别急,亲爱的,肯定会成功。

盼望心切,忘乎所以,没有一个人想起吃午饭。

不是心诚则灵,这回可以说完全是科学使然。又熬过了一个小时,一点十分,恒温箱开始了翻泡泡的序幕。

阿超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

阿娜激动得同基因汉紧紧握手。

桑切诺娃和哈德迈迪兴奋异常,连声叫好。

王彼得惊呆了,愣愣地看着箱子。

基因汉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上楼来,悄悄地站在一旁观看。两位法官都看见了他,却装作没看见。

接下去的情形就像基因汉诞生时那样,血红色液体起着泡,起着泡,隐约可以听见一种特殊的难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的声音。

液体呈现出涨落感,像是人的肚子在鼓气。

箱子底部的液体开始变稠,变稠了的液体开始凝聚,慢慢地,慢慢地,长出了什么。

哦哟,头,长出来了。

啊,手,长出来了。

腿长出来了,脚长出来了,鼻子、嘴巴、耳朵都长出来了。

哈哈,一个胎儿长成啦。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箱子里的胎儿开始伸展,脑袋、五官、手脚直到整个躯体齐头并进,一点点地长大。

此时,阿超和阿娜又有了上回那种害怕停止的感觉,开始暗暗呼喊:别停,快长!

基因汉木讷地站在地上,像是犯了傻。自己生长时没有觉得什么,现在看人家生长,觉得不可思议,被新奇刺激得浑身麻酥酥地,快要融化了。

箱子里的小人儿忽然静了下来。

这一下非同小可,惊得哈德迈迪、桑切诺娃和王彼得不约而同叫道:“嗳,不要停!”

箱里的小人儿像是听到呼唤,从口中吐出一口液体,发出一个“呼”的声音,又长大起来。长得先后有序。头颅长圆了,头上的胎毛长黑了,成了乌黑浓密的头发;接着,眼、耳、鼻、嘴、脖子、肩膀、躯干直到脚趾头,一一长大定型。恒温箱中的液体就要耗尽,又一个惊心动魄的场景出现了——

小人儿长成了大人,和王彼得一模一样。

此时,王彼得不由自主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向阿超瞟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非常得意。

接下来,同基因汉降生时一样,箱中的人儿闭上两眼,呈现半死不活的状态,一会,开始第一次语言反应——

哩哩哩,哦哦哦,嗵哉,人嘞,方啁,中,生呵!噌精,哆,噪,哭,喃,哆,烧,险哦!千万年,的啊,挣扎啊。呜——梳子,的啊,砰——啵!种,白面,背痛啊,的的的,诉说啊!”

桑切诺娃疑惑地叫起来:“华先生,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疯了吧?”

“你才疯了呢!”基因汉气呼呼地说。

哈德迈迪觉得基因汉这样说话是不尊重法官,用教训的口吻说:“基因汉,你不能这么跟法官说话。桑切诺娃没说错,是跟疯话差不多,怎么也听不明白。我们的担心也许不多余。”

“两位法官,别生气。”阿超笑道。“基因汉也没坏心眼,。先前不是打过招呼了嘛。基因汉诞生时就是这样。三个小时一次语言反应。这是第一次。很正常。别大惊小怪。”

阿娜补充道:“什么事情都有自身的特点。三小次一次语言反应,是基因再造人的特点。非得出现不可。耐心瞧着啦。”

哈德迈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我想起来了,你们说过,基因汉降生的时候,三笑三唱,非常奇特,也十分有趣。”桑切诺娃轻轻捅他一下,他反应过来,不吱声了。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三小时。第二次语言反应开始了——

你你你,我我我,嘟,响,开辟,历史,仙鹤!推,翻,千万千万!苦啊,叨叨叨。呜——梳子,荒坡哟。当——砰——陈腐,呵呵,丑恶!叭!窗户,滋儿——丝,破!奏响了,金,哗!的的的——K,哥哥!

这一回,两位法官没有吭声,眼睛中闪着惊奇的光。

墙壁上的电子表终于指向了七点半。基因汉一声喊:“奇迹就要出现,眼睛,眼睛,快睁大。”

箱中的基因人开始了第三次语言反应——

你你你,我我我,共,剑啊。人类,的的的,滋——油,汪汪汪,国!冲刺,断绝了,嗵!苦的,梳子,说呀。命运,滋——叽,掌握,吁——走!嗵,唱唱唱,嗳,喝!站滋,蓝天,飞飞飞,叨叨,花心,座!

紧接着,啊——一声长啸,箱中的基因人坐了起来。

王彼得基因再造成功了。

现场实验彻底胜利了。

999小楼里顿时欢腾一片。大家相互拥抱,互相祝贺,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如果说上回阿超阿娜的笑声是宣告基因人诞生的话,这回的笑声就宣告了基因人会名正言顺地亮相于人类这个大舞台。

恒温箱里传出笑声。大家连忙来看,只见再造的王彼得张着大嘴,向他们笑。哈德迈迪和桑切诺娃还有王彼得争先恐后,上前说话:“欢迎,欢迎!”王彼得忽然想起,走过来问阿超该叫什么名字,阿超略作思忖,说:“就叫小王彼得吧。”

同基因汉出生时一样,小王彼得也不会说话,呆呆地看着箱外。阿娜连忙叫道:“阿超,赶紧做后面的事情。”

于是,在大家的配合下,给小王彼得在箱里洗澡,阿娜拿来一套蓝色运动衣给他穿了,带他去餐厅吃饭,再上楼来进行全面测验,结果五种基因缺陷都剔除了,其他指标都和王彼得一样,唯有生殖器只有3厘米。王彼得不信,要眼见为实,哈德迈迪就叫阿超给小王彼得脱了裤子。大家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小王彼得的阴部光光的,小鸡鸡一丁点儿,没有一点成年男子的迹象。

阿娜当即解释,说这要加工才行,又教王彼得如何加工。众人都兴味盎然,毫不怀疑。她又给两位法官说了精神面貌无法再造的事。哈德迈迪说这两个不足都不会影响实验成功这个总结论,他们领受的任务原本就没有监督再造智能这个内容。

到此为止,基因人现场实验全部结束。桑切诺娃和哈德迈迪圆满完成任务,喜不自胜,乐滋滋地通过特密专线向穆玛德琳、东方雄和拉波尔、旁波宁报告,得到的指示是将所有实验资料整理成书面报告带回联合国,供“三会”备用。“三会”将尽快给阿超答复,明确新闻发布会、专利申请等问题。专利批准之前,仍属保密期限,不得公开发布任何基因人的消息。至于小王彼得,必须由王彼得负责进行精神培育和缺陷弥补,具体事宜由月球村管理部协调。

“这下好了。”桑切诺娃热情地说。“阿超,我们以法律的名义向你们表示热诚祝贺,华氏基因人配方完全科学。你们可以向国际科委申请专利啦。以后我们将会更好地发扬科学精神。”

哈德迈迪也激动不已,声音颤抖:“华先生,实验的全部情况和结果,我们明天就给国际科委、国际专利协会和国际基因人研究会,还有联合国写出详细报告。请你们相信,我们绝对忠于法律。”

阿超异样激动,先后同桑切诺娃和哈德迈迪紧紧握了手,说:“非常感谢你们。也请你们放心,后面的事情我们会竭尽全力。”

阿娜、基因汉、王彼得同两位法官分别握手致谢之后,两位法官回屋休息去了。这么多天来,他们恪尽职守,没有丝毫松懈,扎实疲倦得很。基因汉兴奋不已,要阿超给司马常新打电话报告,阿超高兴地答应了。没想到司马接了电话就跑过来了。他看了小王彼得,又叫来王彼得比较了一番,兴致勃勃地跟阿超说了不少赞扬的话,当场给穆玛德琳打电话:“主席呀,司马常新给你报告特大喜讯,现场实验圆满成功。怎么样?我没有信口开河吧。”

穆玛德琳当即叫阿超听电话,代表联合国向他表示热烈祝贺,叮咛他赶紧办理专利申请等事情,以便早日为地球人民造福。阿超连声说谢,请她放心,他们一定把后面的事情办好。她又跟阿娜说话,要她赶紧办婚事,她要参加她们的婚礼。阿娜说,十分感谢她的美意,结婚一定请她吃喜糖喜果,但不敢惊动她的大驾,要她飞到月球上来。基因汉听电话时,她格外激动,说她要亲手写一篇文章,为基因人歌功颂德。基因汉没有说感谢,却提出要见见她的美貌。她咯咯一笑,说:“好说,好说呀。”

大概是得到穆玛德琳的称赞,司马的情绪很高涨,也不跟阿超他们商量,把桑切诺娃和哈德迈迪从床上拽了起来。最后干脆把安黛茹斯和乌斯佐科夫也叫了过来。

999号小楼彻底沸腾了。除小王彼得外,大家都坐在小娱乐厅里,就着基因人的话题,说着,笑着,唱着,跳着,直到朝霞从窗户里钻了进来,方才作罢。

司马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满天的霞光,风趣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该分道扬镳了。两位大法官,两位大科学家,第一个基因人,你们太辛苦了,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我们赶紧走!”

王彼得上前一步,不无畏惧地说:“部长,我和小王彼得怎么办?我想带他回去了,可以吗?”

司马“嗯”了一声,语带双敲:“你不走还得了哇?不过呢,今天不能走,我们还没好好谈谈嘛。安黛茹斯,照原计划工作。”

安黛茹斯和乌斯佐科夫不由分说,把王彼得和小王彼得二人带到了111号科研小楼。这座小楼原来由一位天文学家租用,前些日子,他回地球向联合国国际科委申报科研成果去了。按照月球村管理规则,小楼尽可能都别空着,司马特意安排王彼得来住。安顿好了之后,乌斯佐科夫对王彼得严肃地说:“不得擅自外出,不得打扰阿超,不得私自进入999号小楼……”阿超他们也得到司马的指示,除非特许,不再与王彼得他们发生联系。

当天夜里,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渐渐地,越下越大,还刮起了大风。王彼得心烦意乱,在屋中不停地走动,不时地看看窗外的风雨,嘴里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忽然,小王彼得哼哼叽叽的,不知要做啥,王彼得一连问了几遍,他也说不出什么,气得他索性不管了。

门铃响起,从监视器中看清是安黛茹斯,王彼得连忙开了门,热情地招呼她坐。小王彼得还在不停地叫唤,安黛茹斯便走进里间去看,发现小王彼得尿裤子了,叫王彼得为他换了衣服。可小王彼得还是叫唤,王彼得“乖乖长乖乖短”哄了一阵,哄不好,火了,举手打了他一耳光,骂道:“不争气的东西,怎么能尿到裤子里呢?”小王彼得随即哇哇哭起来。安黛茹斯责怪王彼得没耐心,干嘛要再造这个大孩子,既然有了他,就应该好生教养。王彼得顺水推舟,请她来哄小王彼得。她哪能哄好,打电话请教阿娜。阿娜说可能要解大便。两人急忙把小王彼得领到卫生间。解过大手,小王彼得舒坦了,憨憨地笑,显得很好玩。王彼得又高兴起来,要逗他玩,安黛茹斯不准,叫他哄小王彼得赶快睡觉,后面还有事情办。王彼得问什么事,她说等乌斯佐科夫来了才知道。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小王彼得睡着了,脸上带着稚气。时针指向十二点,乌斯佐科夫来了。

在客厅里坐下来,喝了几口茶,扯了几句题外话,乌斯佐科夫把脸一摆,严肃地问:“王彼得,你从哪儿来?”

王彼得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自我掩饰地笑笑,说:“从麻星汀啊,给你们汇报过多次啦,怎么还问?”

“王彼得,你只管回答问题就行,别拖泥带水?”安黛茹斯一边记录,一边录音。

乌斯佐科夫冷笑一声,说:“王彼得,你从哪儿来,我们彼此都很清楚。我不妨告诉你,尽管你精心修饰过,从里到外,换了个彻头彻尾。可是,你无法替换掉冰风冰水在你皮肤上刻下的痕迹,更没办法换掉浸入骨髓的冰气。还有,你肚子里的食物也为你作了见证。你血液里的营养成分都是些什么?根本不是城市居民所应该食用的东西。怎么样?王彼得,你还要我继续举例吗?”

王彼得当然不知道,安黛茹斯心里却非常明白:管理部遵照旁波宁和拉波尔的指示,专门请来了冰川研究和冰川生物学研究专家热合曼,在乌斯佐科夫给王彼得安全检测的时候,他也在安黛茹斯办公室通过联网细致地观看并测算了各种数据,最后测定王彼得来自南极大冰谷,并且在冰谷里呆了许久,肚子里尚未消化完的食物都带着只有冰川一带才有的氧化物,血液中的营养成分也带有冰川的氧气。热合曼可是绝对权威,穆玛德琳深谋远虑,为他在南极东方湖建立了一个冰川研究所,距离大冰谷不到五百公里。

他乐哈哈地对安黛茹斯说:“月球大美人,这个王彼得告诉我,我再告诉你,大冰谷的那些狗杂种,喝的是固体水,很可能是冰块和雪团,不洗澡,不洗脚,不洗脸。”

安黛茹斯凑趣说:“不要脸啦!这样倒符合他们的特性。”

热合曼指着网屏,呵呵笑道:“你再看,这是王彼得的胃,这一圈像蛇一样盘绕着的是大肠。呶,乌漆抹黑,喝固体水造成的。你再看,他的牙齿很黑。估计来之前修葺过,不然就像肠子里头一样黑呼呼。我敢肯定,他有口臭,很严重,不刷牙嘛。我敢肯定,要不是处于绝对零度以下,这帮狗杂种绝对浑身长蛆,牙齿上都长。”

回想起这些,安黛茹斯未免再生厌恶之意,呵斥道:“王彼得,说呀,快说!别磨蹭。”

“你们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问什么?”王彼得耍赖了。

“你真是被冰风冰雨冻傻了,让你自己说出来,是想挽救你呀,别给脸不要脸!”

“挽救我?”王彼得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疑惑,“我还能……”

乌斯佐科夫笑了:“漏馅了吧,继续下去。我们不想逼你。逼你的人太可恨,不是吗?想你的人很可爱,他们对你望眼欲穿啦。你也研究基因人,如果不是逼上梁山,很可能也像华先生……”

王彼得浑身发抖,打断他的话,懊恼地说:“别说了,我跟华宇美智超不是一个道上的,他是幸运儿� ��我是流浪汉,倒霉蛋。”

乌斯佐科夫和安黛茹斯对视一眼。安黛茹斯连忙递上一杯水,说:“王彼得,说吧,说出来了,心里就舒坦了,来日方长嘛。”

王彼得耷拉下脑袋,捧住脸,一副万念俱焚的样子。突然,抬起头来,冷笑几声,说:“我相信我的血液里没有犯罪基因,操他八代祖宗,不知前辈子作了什么孽,命运之神偏偏捉弄我。”

王彼得本是移居B国的A国人,居住在麻星汀,有一个很温馨的家。妻子叫王秀磊,漂亮贤慧。儿子叫王刚,聪明好学。街坊邻居都说他们是一个和睦家庭。

王彼得从小就热心于基因人研究,取得了不少研究数据。家庭给他源源不断的温暖,儿子给他美好的希望,他也有很多很多的美好梦想,决心勇于探索,攀登科学高峰。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天降厄运,他成了狂犬军的囚徒,受尽屈辱和折磨。

十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与秀磊为了基因人研究经费的事吵架,赌气跑了出来,在大街上步履蹒跚茫无目标地走着。

夜越来越深了,寒风嗖嗖,细雨飘淋,冰冷刺骨。他只穿了一身睡衣,冻得直打哆嗦,左顾右盼,找不见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就想回家。正在踌躇之时,迎面驶来一辆高级轿车,“吱”的一声,停在了他的面前。车门开处,一个面目粗糙的中年男子探出脑袋,朝他招手。上不上他的车呢?他有些犹豫。那男子“嘭”地一声,拉上了车门。他以为车要开走了。没料到,车上又下来两个年轻男子,一身黑衣,戴着墨镜,不容分说,将他架住了,强行塞进车内。他惊恐万状,大呼小叫,责问他们干什么,要把他带到哪儿去?哀求他们放了他。他们先是置之不理,接着就是怒骂训斥。最后,塞住他的嘴。

风声越来越紧,雨声越来越大,车开得越来越快。开呀,开呀,也不知开了多久,终于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停了,他被推进了一架直升飞机,在空中飞了好久好久,最后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他被那帮人架着,走进了一个豪华的套房。不等他镇定下来,他们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地同他谈起条件来。

真是怕鬼有鬼。他们就是狂犬军,住在旺犬谷,那面孔粗糙的男人就是独磨俄及。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王先生,请你参加狂飚军,还干你的老本行,研究基因人。你答应了,一切好说。胆敢说个不是,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此时,王彼得非常明白,落入魔窟,身不由己,别无选择,连死都不可能。如果可以选择死亡,他会毫不吝惜自己这条小命,换得家小安全。

他苦笑一声,在心中对自己说:暂且从了他们吧,慢慢想法子吧。

“啊,有胆识!”独磨俄及油腔滑调,令人肉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本王一定好好栽培你。”

接着,他吩咐喽罗们找来一身黑呼呼的军装,让他穿上。再摆上酒菜,给他压惊,一直喝到天亮,又带他去看营地。他这才知道,这栋别墅是军部,坐落在一个大山沟里,非常隐蔽。从浓密的灌木丛中穿过,可以看到临时搭起来的小木屋。独磨俄及告诉他,小木屋是战士们的宿舍。

他在心中暗暗发笑:这不是狗窝么?原先听新闻报道,狂犬军全穿黑衣,士兵们猪狗不如,独磨俄及纯粹是个大魔头,疯狂、奢侈、残暴……他还不十分相信,以为新世纪不大可能有如此丑恶的人,现在眼见为实了。哼!一帮黑狗,也想翻天?痴心妄想罢了。他在心中讥笑、怒骂他们。

他意识到,落入他们的魔掌,也会受到非人的待遇。果然,独磨俄及迫不及待地给他下了命令,要他在五年内搞出基因人来。他刚说不大可能,他就劈头盖脸地抽了他一顿皮鞭。最使他不堪忍受的是骑背礼——跪在地上,叫独磨俄及骑在背上,还要高呼地球之王万岁。但是,他无力回天,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暂且忍着,期望有朝一日能够逃脱虎口。

寄生于虎口之中,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装作老实巴交的样子,天天混日子。忽然有一天,风声吃紧,一向平静的旺犬谷中,响起了枪炮声。他从独磨俄及的卫兵口中得知,联合国维和部队包围了这座山,开始进剿。

狂犬军本是乌合之众,哪里经得起猛攻。没撑到第三天,独磨俄及就下令撤退。什么撤退,简直一个全体大溃逃,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不知独磨俄及从哪儿弄到的体温调节器,才使他和他的几百个追随者摆脱维和部队的追捕,逃进了南极大冰谷,苟延残喘。

独磨俄及虽然疯狂至极,却也懂得威恩兼施,对他特别青睐,专门空出几间洞穴,建了一个基因人研究所,叫他老老实实执行计划,五年内必须大功告成。

凭心而论,王彼得虽然痛恨独魔俄及,也痛恨大冰谷,度日如年。但对研究基因人却心甘情愿,自己安慰自己:科学技术没有界限,再哪儿也属于地球人民,关键看成果。有了研究所,他可以先把仇恨和思念抛到一边,聊以自慰,勉强生活。

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功,却始终找不到感觉,把握不到基因人的脉搏,心中惶惶不已,总想着哪一天独磨俄及发了疯,把他剁成肉酱喂狗,常常从噩梦中惊醒。

慢慢地他发现,没有成果反而保住了他的命。独磨俄及总对他说:有了成果,你就有了彻底自由。每次说完这句话,脸上总露出阴险的笑。他断定,这句话中暗藏杀机,“狗魔头”一定怀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毒辣心肠。索性得过且过,不慌不忙,只在表面上俯首贴耳,言听计从,弄些他根本看不明白的乱七八糟的假数据,蒙混过关罢了。

王彼得心中的仇恨,就像地上的冰,越积越厚,越厚越坚硬。在独磨俄及胁迫下,随波逐流,逃入大冰谷,从此不见天日,他的心被坚冰般的仇恨划伤刺破,一直在滴血。想着他的事业,想着他的妻小,想着自由和幸福,他同其他被掳者一样委曲求全,对独磨俄及唯唯诺诺。有所不同的是,每次问话,他都“哦哦哦”,装出俯首贴耳的样子,喽罗们讥笑他没骨头,胡里奥得娃就给他取了个“老鹅”的外号,供众人取笑。他不敢开罪她。她可坐着狂犬军的第二把交椅,又是独磨俄及的姘头。谁得罪了她,她可以像独磨俄及一样叫谁像狗一样死于非命。

他无法弄清这个母夜叉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凶狠,只有在心里对她恨之入骨。他几次萌生弄清魔头们是何来历的念头,都因为被独磨俄及和胡里奥德娃还有地罕的凶恶而吓退。他做梦都想发明基因人。但是,他压根不想为独磨俄及这帮狗东西卖命。他也热爱和平,害怕基因再造技术被这个大战争狂用于发动战争。

可叹呀!可恨啦!他被这个醉心于当地球之王的魔头控制着,无法逃出他的魔掌。

王彼得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惊恐地说:“独磨俄及那令人肉麻的狗嗓子又在我耳边喊起来了:我是地球之王!我要建立基因人军队!

“别怕!”乌斯佐科夫适时地劝慰道。“这儿是月球村,独魔俄及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绝对安全。”

安黛茹斯叫他喝水,他喝了一口,定定神,接着说出了独磨俄及要他执行现场实验任务的全部过程。“大魔头就是要我来窃取华氏基因人配方资料,他做梦都想建立基因人军队,当地球之王,取代穆玛德琳。”

乌斯佐科夫急忙追问:“你窃取到了吗?”

“我知道了配方的整个程序,每天晚上,还有白天,趁阿超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我就反复演算。唉,怎么也算不清楚,好像资料当中设计了暗锁,有好几道。”

乌斯佐科夫和安黛茹斯相视一笑。乌斯佐科夫接着问:“大冰谷里头到底有些什么?你说清楚,一点也不要保留。”

王彼得说他不敢保留什么,也不想再为魔鬼们保留什么,只要他知道的全部倒出来。

安黛茹斯那双纤纤玉手迅捷地把大冰谷一应情况记录在纸上,储存到光盘中。

但是,王彼得不知道网上宴会,对大冰谷信息网络一无所知。假新闻、抓胸事件和蓝色发光球体是怎么回事,也一问三不知。

“下一步你怎么办?”乌斯佐科夫刨根究底。

“独磨俄及要我回麻星汀,具体地方再通知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窃取的资料传回冰谷了吗?”

“你们监视严密,我没有机会传,独磨俄及也不让传,害怕你们顺藤摸瓜,说他有办法截取配方资料,不知道是何办法。”

乌斯佐科夫叫他仔细想想,别遗漏什么。他眨巴着两眼,想来想去,再也想不出什么了。乌斯佐科夫随即说:“好,就不要你说了。在这老实呆着,好好抚养你的基因儿子。记住,可别给我们找麻烦。现在,你的命运不仅仅掌握在你的手中。”

王彼得顿时瞪圆两眼,惊恐地说:“你们要马上逮捕我?”

安黛茹斯说:“别怕,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呢。阴差阳错,你因祸得福了。想想看,哪个地球人能像你这样,拥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自然人,一个是基因人。可要十分珍惜哟。”

王彼得自然喏喏连声,乌斯佐拉夫又叮咛几句,就和安黛茹斯一起走了。

第二天上午,哈德迈德和桑切诺娃接到了迅速返回联合国的指令,订了当晚的飞船票。为了表示感谢,司马常新自个掏腰包,专门在管理部小餐厅举行午宴,阿超、阿娜、基因汉都参加,为两位公正廉明的大法官送行。大家都不客气,开怀畅饮,喝干了一瓶月球红。说不清为什么,两位法官泪眼汪汪,情不自禁地同每个人紧紧拥抱。

午宴完毕,阿娜和阿超执意要送两位法官到飞船港,两人恭敬不如从命,一起坐进飚风牌小轿车,阿娜亲自驾驶,向飞船港疾驶而去。

路上,桑切诺娃和哈德迈迪才坦言相告,他们在宴会上所以那样动情,也可以说是伤感,因为想起了失去的亲人。桑切诺娃8岁时,双亲均在飞机失事中遇难。哈德迈迪几年前失去了爱妻,癌魔夺走了她年仅40岁的生命。如果阿超早早研究成功基因人,他们就能和约克逊一样,享受起死回生的自豪和快乐。阿超和阿娜这才明白他俩对基因人赞成的原委,问他们死去的亲人有无基因血浆保存,他们遗憾地摇头叹息。阿超和阿娜只能还以叹惜。“唉,基因人终于横空出世,将要改变整个人类的命运,芸芸众生再也不会遭受我们曾遭受过的痛苦啦。”桑切诺娃痛快的说。“哈德迈迪,我们没什么好遗憾啦。”这一说,车内的气氛不再沉默,你一言我一语,都要通力协作,尽快办好基因人专利,使这个全新技术早些为地球人救苦求难。

在迎客大厅里,四个人抱成一团,难舍难分。直到最后一声笛响,桑切诺娃和哈德迈迪才站定了,举手给两位大科学家行了礼,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了小火车。

阿超和阿娜目送他们走进车厢,驶出港外,直到看不到车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