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媳妇身子出了状况后,一方面是不敢找赵婆子要钱去看病,另一方面是羞于见云大夫和秦大夫——见了要咋说哩,把人家的话当耳旁风,出了事又去找人家?再就是肚腹外面的伤疤根本没裂开,所以她觉得不会是大毛病,指望着偷偷养好。
等下边流出的异物味道越来越重,她也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后,赵老二才发现,立即惊慌起来,要送媳妇去看大夫。
赵婆子还骂个不休,说儿媳妇是讨债鬼,没干三天活,倒要她贴比工钱还贵的医药费。
赵老二忍无可忍之下,将媳妇是剖腹产拿出娃儿的事说了,并且强调说秦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调养,如今还是弄出事来了。
老婆子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转起了坏心思,以为抓住了秦枫和云影的短处——把人孕妇肚子剖开,他也不怕天打雷劈?
于是将那媳妇送去医馆让秦枫治。
秦枫气怒不已,拒绝治疗。一来确实难治了,二来就算他费大力气治好了,这人往后也是不能干重活的,还需要调养好几年,这家人能做到么?
别说几年了,就是半个月他们都不能做到。看看当时这媳妇从医馆出去时是什么样,眼下又是什么样,就能猜到她在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赵婆子就耍赖起来,用剖腹产的事要挟秦枫。
可是秦枫是什么人,怎会受她要挟。
他会有恻隐之心,遇到穷苦人付不起药费,他会免除,就算赵婆子上回贪便宜不想付药费他也忍了,但用剖腹产的事来要挟他,这赵婆子犯了大忌。
他若认了,这剖腹产岂不要被人当做妖孽手段,更不得见天日了?再者,他师承云真子,极重医术的传承和钻研,对名声也尤其注重,岂是一个乡下婆子可以要挟的?
于是冷冷地对赵婆子道,尽管去告,这是他师傅留下的秘术,若不是那天见他们可怜,她儿媳妇就要一尸两命,他还不会帮她做这手术呢!
双方这不就杠上了!
如今李耕田邀了集上的保甲等人,来逼这赵婆子。可她也是骑虎难下,族人带着大儿子已经去县衙了,只得死咬住说是秦枫胡乱剖腹,她儿媳妇才死的。
槐子冷笑道:“云大夫用剖腹产救了你儿媳妇和孙子,你不知感谢,把儿媳妇累死了,还敢来敲诈。我儿子的奶娘就是剖腹产生下娃儿的,也是秦大夫帮着做的手术,如今她已经带着娃儿去了县衙,跟县太爷证明剖腹产是救人的。你就等着被关进大牢吧!”
赵婆子顿时面色阴晴不定,不知他说的是否确实。
槐子道,只管去打听,清北村的刘黑子,当时他媳妇生娃,也是差点一尸两命,后来秦大夫和云大夫去了,足足在他家住了一个月,村里人都知道的。
刘黑子媳妇如今在张家当奶娘,也不大干重活,所以养得跟好人一样了。哪像她家,儿媳妇从医馆出去的时候,脸色红润,好的很。过了一个多月,就死了。她在家干了啥活计,你们村里人都是亲眼见的,想瞒人,怕是难。
李耕田气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敢害秦大夫,就是跟这十里八乡的人过不去,哪天说不定祖坟都要被人刨了。
赵婆子又惊又怕,恨恨地想,给几十两银子不就没事了,非逼着她去告,如今两边都难受。
秦枫这事,本来也不用太担心,毕竟牵挂他的人多了去了。那方家的老爷子就很生气,让方靖宇打发人持帖子去找县令,说云真人的弟子,岂是乡下愚民能污蔑的?趁早放人出来,也算造福乡里。
那赵婆子也被逼得要去撤了状子,因为老赵家的祖坟真的被人挖了,她家地里的作物也被糟蹋了,最要命的是,赵老二见媳妇死了,老娘跟哥哥居然借着这事找秦枫要钱,他最是清楚这其中的缘故,深觉无颜见人,这老实人无法可想,一头撞在墙上,去了半条命。
可是她想不告了,那事儿却闹大了,被州府的人将案子接了过去。
细究原因,又是这县令觊觎云影美色,故意刁难,等知道他们不好惹,事情已经被上峰知晓。秦枫也无甚大碍,不过是干耗着,这些事也不必一一细说。
且说菊花家,收了接近两万斤辣椒后,那来的人就渐渐少了,好些人家的辣椒已经下市,只剩下会打理、精心伺候的人家,还能摘些下来卖,那也不多了。
如今家里人全盯着杨氏和刘云岚的肚子,刘云岚还要好些,杨氏可是老来生产,秦枫和云影都不在,菊花就很担心。
“担心啥?往常没秦大夫在的时候,咱们还不是自己挣命一样生娃?哪里就这样娇气起来。你放心,娘生你跟你哥哥的时候,都没受多大罪,这一胎想必也不会难产。你外婆也是好生养的。”杨氏对菊花道。
她们正在张家院子里翻晒花生,一边说些闲话。
刘云岚也笑道:“菊花,娘瞧着就是好生养、有福气的。也就四五月份那会儿,反应大了些,后来吃睡都好的很。”
菊花道:“不管咋说,到时候还是去集上比较好。秦大夫的徒弟,那个方虎,医术也是不错的;还有那个小徒弟张继明的娘,是个稳婆,云影带了她好长时候了,如今比一般的接受婆子可是要厉害的多。”
何氏也劝杨氏道:“你就去集上好了,又不是没地方住,也省得娃们担心。平平安安地生了,回来可不就热闹了?”
说着热闹,就听一声尖叫,跟着就是一片清脆的笑声。
原来,满院子晒的都是花生,已经淘洗干净了,板栗、小葱和葫芦在空地方转圈,有时踩到花生上,就会走不稳跌倒,把花生踩得“啪啪”响。
何氏就叫道:“板栗,把花生踩扁了,没法卖钱哩。是不是想吃花生了,故意踩它?”
板栗嘻嘻笑着,跌倒又爬起,顺手摸起一颗花生,又要用嘴去咬,抬眼看见菊花正盯着他,忙又丢下,转身又跟着葫芦去抓竹扁里的瓜子粒儿。
爽滑滑的瓜子粒儿被他抄得“哗哗”响,又是一阵笑声洒出。
菊花看着这几个娃儿,直摇头。
不过这情景很让人开心就是了: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鸡被赶了出去,地面上铺满了黄色的花生壳子,分成一块一块的,中间留一条通道让人走路,几个娃儿就顺着通道跑来跑去;
廊檐底下、院子边沿无法晒花生的地方,则摆满了大大小小好多个竹匾,里面晒的是瓜子儿;
廊檐下、厢房厨房的墙壁边挂的是黄灿灿的玉米;
房顶上摊开芦席,也晒着花生。为了防止花生滚下来,在倾斜的屋面上垫了好多稻草,让芦席铺的平整些。
还有些小筛子里晒着虾米和小干鱼儿。
秋高气爽,天空是一片深远的蓝,衬着丝丝缕缕的白云轻柔如烟,农家院子里丰收的景象配着娃儿们的欢笑,实在让人心情愉悦!
可是,正如丰收是要先付出一样,小娃儿给家庭带来欢乐的同时,也会惹来无数的麻烦。
这不,葫芦在前跑,板栗在后撵,板栗的后边还跟着大黄狗。他跑着跑着,忽然小腿一软,合身扑倒在一张竹匾上,颠得那竹匾里的瓜子撒了一地,黑色的瓜子,中间一条白线,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大黄狗凑上去闻了闻,觉得味道一点也不香,就不屑用狗舌头去添,只是歪着脑袋看着板栗,这小娃儿挣扎半天也爬不起来,将竹匾里的瓜子震得哗啦响。
葫芦回头看见了,便跑过来拽他。
板栗费劲地撑住胳膊,撅起屁股躬身起来,嘟囔了一句啥,也没人能听懂,想是累了,他转身往狗身上一趴,压得黄狗身子一歪,往旁一闪——它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了小主人折腾。
板栗又跌了个大马趴,气得小娃儿唬着脸清叱道:“狗!”
葫芦就对他道:“不能骑狗狗。”一边又来拽他。
板栗很不忿,爬起来刚要说话,菊花带着葡萄过来收拾瓜子,一边对他道:“你就不能跑慢些?瞧瓜子都被你打翻了。跟葡萄姑姑回去洗手,娘做了好吃的,听故事吃饼……”
正说着,何氏在厨房叫道:“菊花,快来,你娘怕是要生了哩。”
菊花吓了一跳,急忙对葫芦道:“带弟弟回屋里去,奶奶要生小叔叔了。葡萄,你看好他们几个,不要让他们乱跑。”
葡萄忙答应了。
杨氏果然发作了,这实在让菊花措手不及,不知是送去集上还是在家生好。说起来这算是早产了,还有大半个月才到日子哩。
汪氏跟何氏却不管那些,趁着杨氏阵痛间歇的工夫,将她搀回了郑家——总不能让她在张家做月子,然后就招呼马婶开始忙碌起来,又嘱咐刘云岚和菊花陪杨氏说话。
菊花让人找回郑长河,跟他商量,要不要去集上请稳婆,还是送娘去集上。
郑长河虽然急得团团转,也是无法可想,歉疚地对菊花道:“你问外婆吧,爹也不晓得哩。不过送集上去,怕是来不急,这一路颠过去,你娘还不受罪死了?”
菊花自己也不得主意,只得让槐子套车准备着,以防万一;刘云岚道:“生娃儿哪有那么快的,就算我那会儿算快的了,也用了两个时辰哩。咱先等等看,娘生过两胎,这胎该很容易生才对。”
槐子要安排人去请榆树村的接生婆子,菊花听了连连摆手,说外婆都比那个老婆子强,还是甭找她了,赵大嘴小儿子的胳膊可是才治好哩。
可是,她终究是白担心一场,正在患得患失,想要槐子去下塘集请张继明的娘的时候,那边说杨氏已经在生了,让他们不要着急;等了一个时辰,菊花忍无可忍,想要送娘去集上时,道是娃儿已经生下来了,惊得她目瞪口呆。
从此,板栗多了个小舅舅,葫芦多了个小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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