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也尝一口。”
飞鸟端起茶杯踱到落花身前,把茶盏贴到她粉唇之上。
感受到杯口的茶香,落花芳心涌动,欢喜地低头嘬了一口。毕竟这是飞鸟亲手喂她的茶,无论这茶什么味道,喝到她嘴里都是甜滋滋的。
茶水冲泡的十分讲究,用水乃是取自山涧源头的清泉之水,本就甘冽清甜的山泉水,煮沸静置之后,趁着温度适宜浇入上等的雨前龙井。少顷,斟上一小杯,轻啜一口,沁人心脾的茶香余味绕口,三日不绝。
“你尝到什么?”飞鸟端着茶杯。
“茶水而已,凉了。”
听着飞鸟磁性的声音,落花不敢抬头,真怕一个不慎就被他拆穿。
“好吧,我来告诉你。茶水能洗涤人的心灵,无论那颗心是罪恶的、愧疚的,或者一颗原本善良的心。你的灵魂一经茶的净化,就变得清澈透明了,不必再执着于过往的俗世,因果有报时机未到,何劳由你我去以暴制暴呢?”
“嗖”的一声,飞鸟突然将茶盏一抛,整只茶杯稳稳落于几案之上,未有一滴茶水溢出。他用那只纤长有力的手温柔地托起落花娇柔的下巴,令落花再次望向他深邃的眼眸。
“落花,原来的飞鸟就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他悔过,也为此付上了断臂的代价,却仍旧不改。回到吴家,他扛起家族责任一心尽孝,换来的是自己枉做小人。当一切化作流水潺潺而逝,我已心如明镜,发觉无名山庄这个牢笼并不适合我,于是决定重新做回飞鸟,不过,新生的飞鸟不会再不懂珍惜。我发誓,飞鸟会好好疼爱落花,不再让你为我流下一滴泪。”
这婉转动人的话语掷地有声,落花一时间杏眼圆睁,不知所措,内心又是极其的欢喜和感动。
瞬间,眼眶湿润了,酥麻入骨,落花一头扎进飞鸟的怀里,不可自拔。这好像是飞鸟第一次抱着她,虽然仅有一只手臂,但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也已足够宽大温暖。
飞鸟胸口震动,轻声道:“我也想你答应我,别再去害人了,为了我珍惜这条小命,好么?”
即使这话令落花感动得一塌糊涂,她也不得不摇摇头,从飞鸟怀里挣脱出来,泪眼婆娑地拒绝:“我不能答应。我还要为主人办事,落花不可有逆反之心,不然会死得很惨。”
“你为何要认我三弟为主人?”飞鸟从没开口问过她这个问题,只是一直劝他离开主人不要为恶,这次却加重语气扯上敏感的话题。
“主人对我有恩,我早已将性命许给了他,你能谅解落花么?”落花不想多做解释,更不想提起伤心的过往。
“好——”
飞鸟这个字声音拉得好长,也很沉重。他明白落花的苦衷,不禁又怜惜又心痛。怜惜落花从小被弃的苦命,又遇人不淑认贼作主;心痛落花仍要去做些害人的勾当,又把自己处于窘迫的困境。
飞鸟垂下眼皮,一阵落寞失望,良久才问了一句:“那去天神教找杨乐天报仇,也是主人的意思么?
落花依然无奈地点点头,柔声问:“你可以陪我一起去么?”
飞鸟心头一热,把落花再次扯入怀中,一脸严肃地道:“去。我得保着你的小命,这个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落花的心刹那间在他怀里融化了,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
……
经过一夜暴风骤雨的洗礼,叶子越发得苍绿,反射着熠熠的光辉。水洼渐渐蒸发殆尽,岩石的墨色缓缓泛白,骄阳的炙热贪婪地吸允着每一滴水分,把大地万物都灼烤得滚烫,恨不得把它们都照个通透,却是唯独射不穿人的心思。
烈日当空,汗水从额头上渗出,越聚越多,忽的汇集起来,滑过双鬓,悄无声息地滴落,又静静地淹没在泥土中。
手中的剑却不会这么沉寂,破空的一瞬间抖落出了无数的剑花,散了一地,只是那么一闪,便又幻化出它的另一个形态,随着华丽的转身迅捷地逼刺过来,眼看贴上对方的咽喉,忽的剑柄一收,纵身跃回原点,持剑一揖。
所向之人神色凝重,双眉微蹙,责问:“青龙,你应该明白我让你来……该做什么。”
杨乐天抬起头,撞上陆峰犀利的目光,忙不迭单膝跪地,回道:“青龙自是来和白虎切磋武功的。”
“你刚才所用的功夫是……”
“回神尊,刚才青龙所用乃是腾云剑法。”杨乐天心中有数,陆峰老贼根本就是要他使出烟雨六绝的招式来,他是决计的不从。
这个所谓的切磋已经持续了三天,陆峰仍是不动声色,为今之计,他唯有硬着头皮应对,走一步看一步。
杨乐天偷窥了一眼,陆峰虽然此刻面无表情,但一双牛眼炯炯有神,突在一张阴霾的脸上,仿如泰山压顶,闷得他大气不敢喘一口。
陆峰沉吟了半晌:“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二人明日继续在此比斗。”
“谢神尊。”杨乐天如释重负,欣然叩谢。
白虎正要谢恩,又听陆峰吩咐:“仇儿,你替我把玄武叫来。”
杨云仇领了命和杨乐天双双退下,两人各自打着算盘,刚行出不远,便是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头也不回的分开了。
杨乐天的烟雨六绝虽然已小有所成,但在未有十足把握下,他还不想轻举妄动。况且他尚未与弟弟相认,真心盼望着兄弟合力为父母雪仇,但又担心小云自幼被虎狼养大,一时间接受不了现实,而眼下并没有适宜的相认时机。
杨乐天轻轻一叹,心中另有一番挣扎:“报仇这两个字压了自己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忍心弟弟也背负起这么重的担子。”
玄武殿内,夜里欢听了白虎的传令,一刻也不敢耽搁。登时撂下手中碗筷,从玄武坛匆忙赶来。见到神尊陆峰,夜里欢不等义父开口,便扑跪在他面前,拱手:“孩儿尽了全力,还是未能查出盗书之人,请义父降罪。”
“欢儿,你是来请罪的啊。”陆峰声音低沉有力,完全是一位长辈的关爱之音,听不出一丝凝重的压迫力。
“欢儿”两个字,夜里欢已经记不清义父何时这般亲昵的叫过他,也许是在他十岁以前。没错,就是十岁那年,因为自己的错误,口中还是义父子的他们已经不存在实质的关系,从此就没有欢儿,有的只是冷面杀手玄武。陆峰表面上是四个义子,实际他心里只把白虎当做了儿子,其他的三个只是他杀人的工具,甚至连做他奴隶的资格都不配。
夜里欢独自陶醉在这片刻的温暖中,失神地忘记回话。
陆峰用手扶起他的臂膀,慷慨万千:“欢儿,天神教在江湖上能有今日的地位,也是多亏了你们几个孩子。”
义父又叫了这个名字,夜里欢这次是听得真切,他清醒了过来,恭敬地回道:“孩儿不敢居功,这完全是义父英明神武,至尊至圣,才会令武林人士闻风丧胆。”
一声长叹,陆峰拍了拍夜里欢的肩头:“岁月不饶人,今后的霸业还要靠你们几个,给我撑着这天神教。”
夜里欢会心地一笑。是的,这个冰人居然会笑,苦涩中带着甜蜜,恐惧中还夹着幸福,竟像个偷食禁果的孩子。
“不过你还不用太心急,我陆峰如今得到烟雨六绝的神功,且死不了呢,你还是省省力气,别白费心机。”陆峰语声平淡如水,传入夜里欢的耳朵里却是惊涛骇浪,激得他一身冷汗。
刚刚的温暖转眼间荡然无存,夜里欢身子挺直地跪下,垂头拱手:“孩儿办事不利,请义父责罚。”
陆峰无奈地摇摇头,突的手腕斗转,手掌之内立时多了三枚天神魔钉,递到玄武面前。
夜里欢也不多言,毕恭毕敬地接了过来,将魔钉持在右手,丹田行气,默默地驱动内力,手臂一抖之际,竟将那三枚魔钉生生震入自己左肩,霎时一股黑血顺着雪白的五指间迸出。他但觉眼前一黑,抽了几口凉气,又皱着双眉勉力抬起了眼皮。
陆峰再也不看他一眼,只冷冷的甩下一句话:“等你查到了贼人再拔出来。”说罢,一振衣袖,无情的离他而去。
其实,这是夜里欢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但刚才瞬时的希望竟令他觉得这惩罚难以接受。他本来不该得到那温暖的,是他想的太多了,现在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再次冰封起来,停止那愚蠢的思考。
夜里欢踉跄着起身,睫毛上翻的那刻,琳儿出现在他面前。
琳儿秋波滚滚,满眼的泪水,她浅身去搀夜里欢时,却被玄武寒凉的大手一把推开,冰冷地道:“我不用你管。”夜里欢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跌地向前走去。
琳儿双膝一屈,直接砸在地面,啜泣:“夜大哥,是琳儿对不起你。琳儿去和爹说,书是我偷的,琳儿不要再连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