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注浑厚的真气顶入女子的后心。
杨乐天穿着三层的青衫,层层被汗水打透。他看到身前女子的容貌后,便立即调用了毕生的功力去为女子疗毒。
他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能有事,就算是我死,你也不能有事!”因为面前的女人,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刚刚答应了她,不再让她受半点委屈,转过脸来,却眼睁睁地看她喝下毒药。
杨乐天闭着眼睛,双臂平举,贴在琳儿背心上的掌心微微颤抖。他虽是在给琳儿疗毒,心里却怀着想杀了夜里欢的心。若知道,琳儿还在高烧,身体极度的虚弱,这个时候再喝下了剧毒,无异于要她去死。
不由发了一阵阵恶寒,杨乐天又恨又怕,恨那个夜里欢拿出这种阴毒的方法来比试,担心他刚刚看到的几张布满蜘蛛网似的脸。不仅是怕琳儿出事,其余两名女子他一眼便认了出来,他一个也舍不得她们死。
可惜,他只有两只手。
令人欣慰地是,夜里欢同样需要选择一名女子施救,而他所选的也是杨乐天第二个想救的人。
在剩下的两个女子中,夜里欢一掌顶在第一个女子的后心,毫不犹豫地选了那名身材娇小的女子。在扯开罩头前,他就已经决定选她,只不过,当他看到那张黑气蔓延的脸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他的脸色还是变得灰白。
现在,唯独那个娇媚的女子被丢在了一旁,没有人理会她,杨乐天和夜里欢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只能任凭毒液在经脉中肆意流窜。毒在体内蔓延,她很难受,但她的眼中充满了嫉妒。她的凤目盯着夜里欢看,只想看清黑衣人对她的态度,哪怕是冰眸中能流露出对她的一点点关切也好。
然而,她想看到的,一点儿也没有。她死心了,头越垂越低,以至于黑血从鼻腔里淌了下来,滴到了地上。她知道,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人或许能救她,但是她不敢奢望……
一双双锐利的眼睛,炯炯有光的盯着那三名女子。这些教徒不仅为夜教主的这个举动感到震惊,也为那那名无人施救、快要晕倒的女子捏了一把汗。
终于,有教徒忍不住高呼:“夜教主,为什么不救夫人?”
夜里欢用冷漠回应,他身前那女子脸上的黑气刚刚褪去一半,他怎能起身。他明白这疗毒的关键,只要妄动半分,这毒便会功亏一篑,甚至是毒气反流入脑。所以,他绝对不会动。
杨乐天心里有数,落花根本不是夜里欢心中所爱,但他也在怀疑,真正爱落花的人又在何处?他的义弟难道忍心看到落花死么?但是,他顾不上别人了,眼下救了琳儿才是当务之急。
“啪!”,一注真气又顶了上来,黑气彻底从琳儿脸上淡去,现在她除了脖颈处的黢黑血斑,脸上已经完全恢复了白皙,只是那白皙中还蒙着淡淡的死灰。
“落花!”
耳边一声急呼,落花那摇摇欲坠的身躯终于倒了下去,而两位比试之人,仍然没有松开各自手下的女人。
不过,杨乐天却是勾起了嘴角,他听见了那声呼唤来自他义弟之口,并看到他的义弟以闪电般的速度加入了他们的对决。
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他还是爱她——杨乐天心中一释,手下蓦地松了,琳儿向前吐了一口黑血,又倒在他的怀里。
“怎么样,琳儿?”杨乐天收了功力,此刻再抬头相望,余下的两名女子显然已有了人疗毒,不用他再出手。他只需照顾好妻子,做他丈夫的本分。
琳儿喉头耸动了一下,怔怔看着他。杨乐天这才反应过来,“嘟、嘟”,抬手解了琳儿的穴道,“琳儿,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去做这种事?”
琳儿一笑,“因为信任,我知道我肯定死不了,你会救我。”
“信任”这两个字砸下来,杨乐天立即觉得喘不过气,好像就在讽刺他一直不信任琳儿和夜里欢的事情。可是,他早上已经信誓旦旦地向妻子允诺过了,怎么妻子这么快就傻得去自己的性命去验证呢?
杨乐天脸色一沉,不愤怒是假的,可比起妻子,他更气夜里欢,真想立即冲过去给夜里欢一拳。然而,当他看到飞鸟全神贯注的眼神时,想到他的义弟或许可以和情人破镜重圆,那些怒意又没了力气。
“放开我!”
杨乐天抬头寻着那尖利的声源看去。身形娇小的女子正从夜里欢的怀里挣脱出来,她眼神惊恐,正向着杨乐天的脸上望过来,似是在求救。
如被蜜蜂蛰了一下,杨乐天不想对上那情义深长的目光,连忙低头:“怎么,怪你哥哥么?”
“怪他?”女子摇摇头,一双眼睛仍抓住杨乐天的脸不放,“不会,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怎么会怪哥。”
“你想的?”杨乐天咂舌,几乎说不出话来,怔了一下又抬头讽刺:“不愧是柳飞扬身边的人啊,心肠歹毒!”
“不是的,其实那些毒……”沁儿鼻子一酸,正要辩解什么,却被面前的男人打断。
“你做这些事,想过后果没有,琳儿万一出事,我不会对你客气。”杨乐天打横抱起琳儿,忍不住对她发怒。
“你真的会这么对我?”沁儿看到男人那阴沉的脸色,心里一寒,不甘心地问:“杨乐天,你当初明知是柳飞扬布下的陷阱,还不顾性命,冒死来玉府水牢救我,难道是假的么?”
“我那只是报答你在荒漠中救了我。”杨乐天淡淡地道。
沁儿一愣,咬着嘴唇,喃喃:“原来如此简单……”
杨乐天上前一步,“沁儿,我说过,我已经有了妻子,你不要再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沁儿的眼中湿润了。
“杨乐天,不要说得太过分!”夜里欢又揽过沁儿的肩,护在她身侧,“她是我妹妹夜阑,请你尊重她!啊,阑儿!”
肩膀一挣,沁儿掩面奔了出去。
“乐天。”怀中的琳儿秀眉微蹙,转头望向门外跑远了的女子。她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沁儿她是……”
杨乐天想向琳儿解释,却听夜里欢替他开了口,声如轰雷,“我妹妹和你丈夫,在一张床上睡了,你丈夫是不是该负上责任?”
“不会的!这不可能!”琳儿叫道,用了最大的力气,声音都嘶哑了。
“琳儿,这是事实。”夜里欢再一次向琳儿肯定,他的手掌早已准备好,一掌向着杨乐天的面颊挥去。
杨乐天一愣,下意识地退开。
“呼”地一声,掌风从眼前掠了过去,杨乐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面对琳儿惊慌的眼神,他要用什么来解释,又能用什么言辞来辩驳?高昌客栈的那一晚,他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又怎么解释。他认为,编造的谎言苍白无力,只会令本来不曾发生过的事,变成真正的事实。
茫然中,他怀中的女人已然晕了过去。杨乐天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夜里欢眼中的仇恨之火,也终于明白了那仇恨的源头,他恍然大悟:原来夜里欢是怪我欺侮了他妹妹,又不负责,所以一直与我针锋相对。
一整面色,杨乐天眯起眼睛:“夜里欢,我告诉你,你没资格打我!”
“我是阑儿的哥,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我如何没资格教训你?”夜里欢握紧拳头,眸中闪着如利刃一般的寒光,“杨乐天,你有种的话,就和我到外面好好打一场,生死不计。”
“好,我答应你。”杨乐天定了定神,心道:既然是解不开的结,那么就用江湖的方式去解开。
“一言为定,明日午时,山顶见!”夜里欢说完,冷着一张脸,阔步走出大殿。
“他总是最后一个来,第一个走,这第二场比试就如此收场么?”地上的女人,用灵巧的手指脱开了绑绳,口中喃语。
“这场打平。”杨乐天甩下一句,抱着琳儿踏出殿外。众教徒遂跟在杨乐天身后,纷纷散去,留下一地窸窸窣窣的足音。
“落花,你无碍了吧?”良久,飞鸟才憋红了脸,问了一句,旋即伸出那只独臂,扶起了佳人。
落花顷了身子,扶着腰,故意将重心全部担在男人的手臂上,偷眼看着飞鸟的神态。半晌,她道出一句:“我不是很舒服,毒中的太深,已经入脑了。”
“那怎么办?”飞鸟慌问,登时又反应过来:这用毒的女人,难道没有解药么?她会怕中毒。想到此处,飞鸟便脱口问出:“你会怕中毒?”
“你不信我,刚才是真的中毒了么?”落花将脸贴近飞鸟的脸,感到了扑面的热气,不禁一笑,“你不信我,为什么要救我?”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死。”
“你还嘴硬!”
落花扳过那张火红的脸,直直地望进对方的眸子,语声变得温柔:“飞鸟,我们不要在彼此折磨了好不好,你也看见了,我和夜里欢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为了救他的妹妹,可以狠心看着我死。而你呢,明知道这么做会令你大哥无法比试,也不忍心见我去死。谁是真心,谁是假情,我们的心里不是已经给了对方答案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飞鸟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处,那里有一块圆环的东西,很硬很冷,他却一直用心口的温度温暖着它。
他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人,美艳的倾国倾城,他真想此刻便吻上她的唇。但是,一想起那颗毒辣的心肠,又不自觉按了按心间之物——她爱的是金子,永远不可能喜欢这么玉洁冰清的东西,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那里是什么?”落花的眼睛已经盯上了飞鸟的手。
飞鸟眼光一闪,“不,没什么。”
“拿来。”不容分说,落花的一只柔腻的手已滑入他的夹衣,将那碧环取了出来。
飞鸟的一只手捉住了那只擎着碧环的手。
“青玉的镯子……”落花看着镯子上的流动的青光发呆。
“喜欢么?”
“是送给我的?”
“是。”飞鸟承认。
落花用惊喜的眼光看他,忙不迭向自己的手上圈去。飞鸟按住了那只玉手,缓缓道:“落花,我给你戴上吧。”然而,便在镯子刚圈进那四节如削葱的手指时,他的手又蓦然顿住了,抬头轻声问:“你确定真的喜欢这东西么?”
“嗯,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落花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了少女般纯真的笑容。
飞鸟心里一动,将玉镯向前一推,圈进了她的玉腕。青玉的颜色趁着落花粉嫩的肌肤,宛如晓露荷花,看得飞鸟呆呆出神。
“落花。”飞鸟轻唤,一把揽过落花的腰,眼中瞬间变得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