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到芸芸的声音是第二天午饭时。
手机只震动一下,水青就接起。她已看清来电显示,但放到耳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此沉默下来。
“水青。”芸芸叫了名字后,也没了下文。
从没有这样的相对无语,而两人皆是精疲力尽。
水青的耳里传来一声无奈叹息。那叹息将所有的问号变成句号,将各种的谣言变成真相。
“你在哪儿?”水青问。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去H市的路上,三点半银行约好妈妈最后一次商谈贷款的事。”羽毛刚跟她通过电话,芸芸不想也不能再瞒着了。
“地址告诉我吧。”水青说。
芸芸说了地址。
水青请秦玉帮她请半天假,下午的课也不上了,搭上巴士往H市区。重生后,第一次离开家乡,居然是因为这么难受的事情,是不是说明她天生就该呆在家里,否则会不够好运。
大巴一路顺利进入H市市区。虽然是国际都市,在水青眼里还是不够发达的外貌,没有处处高楼处处新的繁荣景象,地铁也只建到二号线。想想十年后,地铁线是两位数,水青即使心情很糟糕,也抽空为中华民族的强大自得了一番。
这年的H市,新城区刚刚开始建设,旧城区人气比较旺,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看了一会儿路边景色,水青就留意到广厦之间的大海报,凡是醒目的角都被三个手持小提琴的少女占了。穿着黑色小礼服,胸前皆佩戴一枚白金贝壳,或欢笑,或沉思,或柔和,神态各异,却都美丽不凡。一连串华丽的广告词后,四个大字——飞古千年。
水青无声念了几遍,就露出玩味的一丝笑意来,“飞古千年吗?简苍梧,你可真会取名字。无论是飞越古典,还是非古典,看来你很不中意古典乐啊!”自言自语,手指在玻璃上慢扣,每扣一下,正落在飞古的海报上。
巴士到站,又坐出租车,花了半小时,在一幢摩天大楼前停下。水青甫下车,楼前龙飞凤舞金阳二字,抬头看够楼顶部,赫然是金阳的标记。
她才知道,芬姨贷款的银行是金阳。心中立刻闪过个谬念,该把简苍梧叫上。银行经理一见东家外孙,说不定钱就不用还了?这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急事变缓,大事化小吧。
她甩去不切实际的想法,打电话和芸芸确认了具体位置,就往大厦里走去。
周兰芬进分行经理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还有一人在场。但她心里有事,也没去多想。今天她必须说服经理,否则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庞经理,这是芸妮公司这个月的财务报表,盈利已经到达银行要求的月还款额,证明我们是有还款能力的,延期的事请您再考虑下。”
庞经理对客户态度一向很好,已经修炼成笑面佛一座。但笑容之下,决定的事很难更改,哪怕客户跪在面前,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周兰芬为了还贷款的事跑了无数次银行,笑眯眯的佛脸却从来死咬着不松口,只说她六个月没能偿还应付款,银行会回收抵押资产。当然,银行本来就不是会可怜人的地方。
可是今天,周兰芬却觉得他明显不一样,笑容很深,表情也亲切,而不是挂了面具的不自然。
“周总,不急,坐下再说,我让人泡杯茶来。”简直可以说殷勤。
周兰芬糊涂了,又怕是最后的晚餐,心里更加惴惴不安,忙说不用了。
庞经理自顾自走出办公室,大概吩咐人泡茶去了。
周兰芬这才能仔细打量办公室的另一个人。
一身黑西装,熨烫妥贴,上好的面料,袖口,领口,肩线无一不服贴,十成十夺身定做。他低着头在看一份文件,黑发微蜷,光洁的额头,肤色白皙。身边有一支墨竹节的木杖,雕金倒莲花的着手处。
看似个年轻人,但拐杖不是上了年纪的人用的吗?周兰芬看不到对方的脸,心里十分奇怪。可是,当他把文件合上,上面标题显示是芸妮公司上季的财务报表时,周兰芬挑高了那双修到尖细的眉,疑惑不解。
这人究竟是谁?
这时,庞经理亲自端了茶进来,第一杯却先放在那男人面前。
周兰芬再不明白,至少也看出点眉目来了。
“庞经理,这位先生是?”她主动询问。
“周总,这位是白子东先生。他有个建议,能帮你度过难关。如果你考虑采用的话,我们银行仍然可以继续支持你。”庞经理说。
白子东站了起来,身材修长,玉树临风,伸出手,微笑,“周总,很高兴认识你。”
周兰芬伸手握了握,在心里赞一声好出色。
然而,谁又能看清那双隔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幽冷着,却又伺机待动着。就如饥饿的寒狼,伏低了,为那胜利的一击。
水青从电梯间出来,一转头,就看见芸芸坐在靠窗一角的宽背沙发椅里,侧脸如美月,静静对着窗外。
“芸芸。”水青轻轻叫好友。
“来啦。”声线有紧张感,芸芸还是笑了笑,又苦又涩。
“芬姨呢?”水青问。
“进经理办公室一会儿了。”说到这儿,芸芸忍不住往经理办公室的门看。
“哪一间?”水青又问,声音沉静,如水无痕。
“水青。”芸芸眸光盈盈,楚楚面色,“对不起,该早点告诉你的。”
水青想说是该早点告诉她,话到嘴边,终究没出口。现在说了又怎么样,事情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
坐在芸芸旁边的椅子里,等芬姨出来,如果还是没谈拢,她再出面也一样。
“不过,我妈说——”算了,别把妈妈也扯进来,芸芸收住话。
“芬姨说这事我也帮不上忙吧。”水青一点就通。
“因为这笔贷款的数额太大。你不知道我妈她上了地产中介的当,炒香港楼市,最高价进,最低价出,欠了上亿。我刚听说时,心里就数那到底有几个零,居然数不清楚。”芸芸自嘲着嘟起嘴,“可笑,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赚得到那么多钱,竟然不明不白就给欠上了。”
原来起因是炒房地产。九七香港楼市泡沫破裂,多少人从百万富翁变成百万负债,她还做过专题作业。但实在没想到芬姨居然也是受害人。
“水青,我一直想把事情告诉你。可妈妈不让说,我也犹豫。何必让你跟着担惊受怕!”而且,妈妈有句话说对了,水青再能干,也无法凭空变出这笔钱来。
“芸芸,撇开能不能帮忙不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羽毛也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哪怕力量微不足道,哪怕只是卸去一点烦恼。路走不绝的!”水青字字肺腑。她清楚谁没有心事,谁没有秘密。就是她,也没有到处对人说她真正的财产状况。唯一知道自己底细的,只有云天蓝而已。不是怕人窥觑,而是怕人疏远,怕人猜忌。毕竟一个十八岁,父母是普通人的女孩有这么多钱,是无法令人理解,却能胡思乱想,衍生出很多麻烦的事。
“水青,谢谢你。”芸芸终于展露欢颜,“有你在,突然心里不怕了。钱没了就没了,我还小呢。下次非甩了我妈,自己做自己的事业,省得她败光。”那个能当着好友的面,说自己妈妈不是的芸芸回来了。
“不会到那步的。”水青既然赶来了,就没打算袖手旁观。虽然芬姨欠的钱远远超过她的预计,就算填上自己这几年的财产也不够,更何况南峪和十二榉还等着继续投入,但她能让银行延缓没收资产的决定,只要自己先帮芸妮还上分期付款的数额就行。
“水青,你不用安慰我。这些日子,我帮着我妈筹钱,真是心灰意冷。她说得不错,世态炎凉。以前我们顺风顺水时,个个苍蝇似的,围上来认亲作友,只想捞好处。如今有事求他们,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坏芸妮的名誉。”芸芸一吐心中郁闷。
“厂里会计真卷款潜逃了?”水青想到这事。
“嗯。正是下新单,购料,发工资的时候,公司刚打过去一百多万,那会计骗了厂长签名,把钱全提走了。”雪上加霜,劫数难逃,“对不起,连你刚打过来的那五十万——你放心,只要芸妮还能撑下去,我一定把货准时交给你。”
一百多万,不是小数目啊!水青皱起眉。
“已经报了警,不过这种案子,一般等抓到人,钱也难追回来。”芸芸一想到这烂摊子,心里又烦燥起来。
“这时候,就当这笔钱找不回来,另想办法及时弥补,更合适。”水青的建议,哀鸣无用。
芸芸刚想点头说是,就看见经理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几乎同时,她站了起来。
水青见状,顺着芸芸的目光,见芬姨出现在走廊里。
芬姨,在笑。
那是不是意味着事情很顺利?水青正揣测,一支通体漆黑的墨色手杖,从门框里点了出来,突兀跃进水青的眼里。
如墨滴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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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公司圣诞派对,没看到石化了的粉红终于艰涩无比到了20。
看到的时候,太晚了,只来得及码一章。
所以,明日双更,时间不能确定,但晚上九点以前,亲们应该能看到两章。
周末愉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