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皇城,国师府内,格外寂静。那人坐在檀香木的椅子上,垂眸沉思。门口有人来报:“国师大人,代君殿下在外要进来。”
金紫耀双眼不抬,淡淡地说道:“说我休息了,不见客。”
那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却又脚步匆匆回来,气喘吁吁地禀告,说道:“国师大人,殿下吵吵嚷嚷,我们……拦不住。”
金紫耀双眉一皱:“哼!”
他低低一声哼的功夫,门外人影一闪,那人已经直闯了进来,身后披风一甩,抖落几片雪花,落在地上,迅速化为水渍。
金紫耀兀自端坐,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冷静十分。
“国师!”飞绫君抬头,惶惶然地望着金紫耀。
“代君殿下叫错人了吧,”金紫耀终于开口,却淡淡地说道,“今日在殿上,殿下不是已经撤免了金紫耀的官职了么?”
飞绫君急了,后悔的肝肠寸断:“那是本王误听谗言,金紫耀,你……不要离开我。”上前一步,伸手想拉住那人衣袖。
她如此的不顾身份,旁边侍立的侍从见状,纷纷悄无声息地退后,一直退到了门外,站在门口等候。这边金紫耀目光一瞥,似笑非笑,袖子轻轻一扯,离开飞绫君的掌握,却缓缓说道:“殿下,其实我离开,对殿下也没什么影响,殿下自在,我也自在。殿下何必如此的强人所难呢。”
“不,我一点也不自在!”
飞绫君提高嗓音叫道。
金紫耀只是毫无表情地看她。
“是我错啦,”飞绫君受不了那金色眸子的注视,心底蠢蠢难耐,终于跺了跺脚,嘟起嘴来,赌气撒娇一样,说道,“金紫耀,你知道我的性子向来都是这样的,我常常会做傻事错事,你以前不是也说过我么?现在我知道错了,我亲自来向你道歉,你、你就原谅我这一次不行么?”
“殿下言重了,我有什么资格怪殿下呢。”金紫耀不置可否,垂着眼皮不看她。
飞绫君心底惊慌,皱着眉,终于鼓足勇气,握住他的手腕,又哀声说道:“金紫耀,是本王一时的鬼迷心窍,你要生气,就骂我两句……别跟我赌气呀。金紫耀,你不要离开。你知道,我最舍不得的其实是你,这神风若是没了你,还有什么意思……”她说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湿的,那人却仍旧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她想了想,不由地生气,又说,“其实,都是他们从中使坏,要挑拨离间,本来我才不会理会他们的,他们说假如我这么做,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我……我才……我才……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现在什么都依你,只要你回来,你做什么都行。”
“真的做什么都行?”他嘴角挑一抹笑,长眉一扬。
飞绫君露出笑容:“当然,当然!你知道我是最舍不得你的。”
“哈,殿下不必对我如此的信赖呢。”那人却又皱了皱眉,终究没有撤开手腕,只是微微扫了飞绫君一眼,似笑非笑,说道,“或者,那些人料错了我的性子,不过,殿下若是听他们的话,趁机远离金紫耀,恐怕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他慢慢地说来,话中有话。
“国师!你不肯原谅我?你要我怎么错才肯回来?”飞绫君却是什么都没有听出,只顾求着他。也没有看到那金色眸子之中翻滚着的点点怒焰,以及嘴角那么轻笑背后所含着的肃杀。
“嗯……”金紫耀沉吟,最终说道,“殿下还是先回宫吧,一味在这里出现,别人会说闲话的。”语调却逐渐放的缓和。
飞绫君怕的却是别人不肯说闲话,然而她听出金紫耀的声音不似先前般的决然冷酷,心头略微地松了一口气,问道:“那国师呢?”应该,会有一丝希望吧?紧张地看着他。
“容我再考虑几日。”那人如此淡漠地回答。
飞绫君无法,她也不能飞身扑上,缠着他改变主意,只好说:“好吧……你先休息一下,不过,本王想尽快见到国师再回朝堂,若是还不见国师的人,本王还是会来的。”
金紫耀淡淡一笑,总算站起身来,微微行礼,说道:“恭送殿下。”
飞绫君见他礼数周全,总算心底有些轻松,说道:“国师不用多礼啦。”转身,恋恋不舍出外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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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参见国师大人。”
“起身。”
那一身红袍的官员挺身站起,望向在上的金紫耀,正是监察御史方正。
“可问出什么来了?”金紫耀淡淡问道。
方正回答:“回国师大人,问倒是问出来了,只不过……”皱起眉来,似乎有些疑虑。
金紫耀问道:“但说无妨。”
方正点了点头,说道:“依王舅所说,那前来游说他的人身份十分的神秘,起初说自己是北魏来使,后来王舅不经意间发现,他竟是大秦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太扑朔迷离。”
“北魏?秦天?呵呵。”金紫耀却丝毫不惊,含笑不语。
方正望着那人莫测高深的神色,问道:“大人莫非心底有数?”
“嗯,这件事,暂且压下,不必在意。日后必定会浮出水面的,其实我倒是感激那个出面煽动之人,因为他的出现,才让我更清楚地看清眼前的局势。”
“大人……”
“跟王舅有联络的官员名单,查的可清楚了么?”
“是,正在一一核实之中。”
“嗯,很好。”
方正垂手无语。面前那人,也静静地,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过了一会儿,才又随意地问:“我听无泪说,当日在皇宫之中的情形十分凶险?”
方正心头一跳,想道:“莫非那个尉迟无泪,在国师面前告我一状么?”可是他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于是坦然说道:“正是。尉迟统领可跟国师说过?我跟尉迟大人起过争执。”
金紫耀似笑非笑地,瞥着方正,说道:“是,无泪说你……”
方正皱了皱眉,凝神细听。金紫耀继续说道:“说你心存仁厚,将是个好官员。”
“嗯?”方正有些惊诧,抬头望向金紫耀。
金紫耀低低一笑,说道:“你所做的事情,跟无泪不同,无泪从来都被训练要铁血无情,我交代给他的任务,不完成则死,一旦执行任务,他的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其他,只想完成命令而已。他极少会夸奖一个人,当日的情形无泪已经详细跟我讲述,你们两个,是各有职责在身,却同是为了我效力,所以,有什么事摊开来说,比在心底存着芥蒂的好。”
方正缓缓低头,答应一声:“国师大人说的是。”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低沉缓慢,问道:“大人,兰少傅的事……”语气有点艰涩。
金紫耀听了这个名字,面上神色微微一变,过了片刻,才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做,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方正的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一日,那人临去之前的惨状,当日他跟乱兵纠缠,无法分身保护兰远暮,导致他被乱兵误伤,尉迟无泪带人走后,方正才看到倒地的兰远暮,那人纤瘦的身上,鲜血如一朵绽放的诡异花朵,而他却微微强笑着。方正跑过去抱起他,听他声音低低,说道:“转告国师大人,我……我不能再为他效力了……我……我祝国师大人、尽快达成……所愿……”
大颗透明的泪从那一双原本媚艳的眸子里滑落出来,一把瘦骨轻轻抖动,兰远暮含笑死在方正怀中。
事后他将此事以及兰远暮的遗言尽数给金紫耀说。这人的脸上却是丝毫的其他表情都无,好像他本就是天生冷血的神祗,不会分一丝丝的同情跟怜悯给世间可怜的人。
尘归尘,土归土,方正心底却总记着当日那个人死时候的凄惨场景,他无法忘记,那一双好看的眼睛,满含泪水的样子,那百多个乱兵死去,都不及他合眼那一刻。
但是金紫耀不说什么。他自然也无可奈何,今次到底是忍不住,重新提起来,终于得他一句话。
方正的心底才觉得有一点点的安慰,为了那个没见过几面就死去了的兰远暮,但是他没有想到,金紫耀不是个擅长感情外露的人,就算他心底已经有所抉择,下定决心,他表面上仍旧会平静如常。而很快的,方正便明白了今日金紫耀所说的“给兰远暮一个交代”,是什么意思。
原来国师大人通常只会去做,无论多艰险无论多艰难无论面对什么。而在他决定雷霆一击之前,心底怕是早就千思万绪想过无数次,可是浮在水面的却往往是冰山一角,让所有人都猜不到摸不着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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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个女孩子挤在房间内,仿佛小白兔一样瑟瑟发抖,有几个没有来,据说是病了,怕传染了,已经被隔离。
小楼看的心凉,虽然早就猜到些许,但是亲眼所见仍旧觉得很不可思议。已经是寒冬,外面又飞着大雪,然而屋子内却冷的如冰一样,而这些绝色佳人,打扮的却是花枝招展,身上穿着锦绣衣裳,头顶上金钗步摇珠花手势辉煌发光,表面看起来果然是美艳动人,赏心悦目。
只是,仔细看看就会看出其中端倪,她们穿的的确是上好的丝绸衣料,简直可跟贡品相媲美,布料昂贵的叫人咋舌,可是,却也只是这么薄薄的一层绸缎而已。并无任何的夹层,薄而凉的绸缎做成衣裳披在身上,春夏时候穿最合适,又贴身又凉爽,可是现在,美人们的曼妙体态是被衬得一览无余,可是不能御寒,冷的却加倍,有过半之人,冻得鼻头发红,楚楚可怜。
“殿下!”她们跪在地上,又委屈,又害怕,有人已经流下泪水,却不敢多说什么。
前车之鉴,若是再多说什么,怕就跟那两个已经死了的女子同路了。
“都起身吧。”见小楼不语,明盏在一旁说道。
美人们袅袅婷婷站起身来,姿态曼妙的很,可见蜜允姬的调教很是奏效,小楼却只觉得心头凄惨,美人们目光躲闪,畏畏缩缩,仿佛是被围在一起待宰的羔羊,而这些人,是她招揽进王府的,却没想到,害她们到现在这步境地。
说话间,奉珠等人从外抬了火炉进来,有人低低发出惊呼声音,炉火跳动,木炭燃烧,不一会儿的功夫,屋子内总算是温暖过来,美人们原先被冻得发青发白的脸总算是恢复了过来。
小楼目光掠过众人的脸上,步世旭挑选的人,果然个个出类拔萃,她心头一酸,说道:“各位放心,本宫会拨专人来照顾大家,安排各位的饮食住行,绝对不会再让大家受苦。”
美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楼说道:“现下王爷不在府内,等王爷回来,自会更加妥善的安排大家。”她笑意盈盈,极力用温和的态度说来。众女这才知道小楼是为了她们做主而来的,感动莫名,眼圈发红,纷纷躬身说道:“多谢殿下大恩。”人群中,已经有人啜泣出声。
小楼又转头,同明盏吩咐了几声,明盏答应,自出外去安排。
不多时候,明盏已经新选了王府的十几个丫头,都是素日里她看着和气善良的那种,一人一个贴身伺候的分派下去。小厮们又搬运了火炉进每个侍妾的房间,送了不少的厚实衣物棉被之类。不多时候,太医也被传来,赶去得了病的侍妾房中探看。
安抚好了众人,小楼才离开风荷苑。
一行人缓缓地顺着走廊往回走,隐约听到风荷苑里传来了久违的笑声。小楼只觉得眼睛湿润,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本宫做错了?原不该牵扯她们进来的?”
明盏说道:“殿下想多了,又非强迫,都是她们自愿的,殿下没有见她们各安所归之后都欢喜不尽吗?”
小楼想来想去,终究叹了一口气,正走着,眼前风中,遥遥来了一位佳人。
小楼一见此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心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迎面而来的,两人,却正是蜜允姬跟贴身的丫鬟。
“听说殿下,去了风荷苑?”蜜允姬行了礼,娇声问道。
小楼点头。
蜜允姬又问:“不知殿下看了,可还满意?”眼波流转,本来是温柔动人的脸,不知为何看来却有些狰狞。
小楼想了想,终于忍不住,眉头皱了皱,说道:“蜜夫人想要教会她们规矩,这本是好意,不过,她们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夫人对待她们,未免也太苛刻了吧?”她心头还存着一丝希望,所以没有用过重言辞。她以为蜜允姬应该是无心的,又或者……出自女子的嫉妒,以为她的本意,更改不至于邪恶到要故意杀人的地步。
蜜允姬却微微一笑,扫了小楼一眼,说道:“殿下可真是菩萨心肠啊。”
小楼见她没有悔改之色,心头惊愕之余有些气愤,说道:“夫人也是妾室的身份,何必又难为那些同是妾室的女子?若是本宫如此的苛刻对待夫人,不知夫人是否还能如现在一样笑的出声?”
蜜允姬这才缓缓收敛了笑,目光变得有些莫测高深。
小楼心头已经知道不妥,恐怕这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恶意而为,此刻这种毫无惧怕的目光……才是她的真面目么?是谁给她如此大的胆子,她又想做什么?脊背上爬过一丝寒意。
蜜允姬看了小楼一会儿,才又低头下去,说道:“殿下教训的是。殿下若是如此对待蜜允姬,蜜允姬怕是会日日夜夜在心底诅咒殿下的……幸亏殿下,仁慈……”
这句话说的越发古怪而难听了。一直到最后“仁慈”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咬出来一样,听得小楼吓了一跳。
她心底有气,性子又直,当下问道:“蜜夫人,本宫远来,如果有些怠慢夫人之处,自是疏忽,而夫人你心底若是有任何对本宫的不满,但说无妨!”
蜜允姬听她这么说,脸上反倒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笑微微说道:“殿下言重了,殿下怎会对妾身不好?殿下这么说,难道是在暗示妾身真的在日夜诅咒殿下?哈,殿下多心了……殿下身份尊贵,又得王爷喜爱,妾身只有恭敬的份儿,这风里如此的寒冷,殿下身子娇弱,还是回阁子休息吧。”
她说完之后,侧身让到一边,垂着头不再言语。
小楼被她这一番话说的格外刺心,然而又捉不到她的错来,只好皱了皱眉,不再跟她计较,迈步向前。
向前走了两步,小楼心底觉得异样,转头去看,却见蜜允姬兀自站在原地,一双眼睛,闪烁着狠辣地光,直直地看到自己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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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回到暖阁,小楼左思右想,坐立不安。
外头的风更大了,呼啸着卷着雪片打到窗户上来,小火炉的火焰也呼啦啦的响动。明盏说道:“殿下不要在意,若是动怒,便是中了别人的计了。”
小楼转头看她一眼,明盏却又低下头去。
小楼咬了咬唇,默默沉思了良久,终于说道:“备轿,本宫想要进宫去。”
“这时侯?”明盏惊愕。
小楼点点头,说道:“是,快去。”不容置疑的口吻。
她心底想到上次琳贵妃派来的宫女种种古怪情态,欲说还休的模样,心底早怀着不安,而蜜允姬对待自己如此异常,她虽然想不到究竟如何,可是凭直觉,却觉得有什么事情恐怕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不多时候,轿子准备好了,周简也跟着来了,小楼见到他,心底觉得安稳。周简说道:“你看你身子还弱着,这么大雪天,真不适合出外。”
小楼说道:“我要做事,哪里还管得了雪天晴天?何况有你在。”微微冲着周简一笑。
周简心底大乐,咧嘴说道:“这话我爱听。”
轿子出了王府大门,径直向着王宫方向而去。
小楼已经多加了衣裳,手里还笼着个暖暖的紫金香炉,热烘烘的。她最近吃了不少的补品,总算是将身子养的七七八八,只不过心底有事挂心,左思右想之中,时间过的飞快,轿子停顿。小楼侧耳听,知道是到了王宫门口。
“是御公主殿下!”守门的士兵听说,不敢拦阻,即刻开门放行。
小楼微微闭了闭眼,感觉轿子悠悠然又向前而去,外面风声呼啸,脚步踩在雪地上,吱吱呀呀地乱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忽地想到了小时候,在神风的时候,她经常盼着下雪的天气,好肆无忌惮的出去玩,这么一想,便忽地又想到了某一不堪回首的一幕,当时她团了一个雪团子,狠狠地冲着那个似乎在雪中发呆的人儿身上扔去……
目光正有些迷蒙,听到外面有人喝问:“什么人,停住!”
接着,是周简中气十足的回答:“御公主殿下的銮轿,前来探望浩王陛下。”
对方略微沉默,接着又开口,声音却比先前柔和了许多:“原来是御公主殿下,不过……殿下这一趟要空来了,浩王殿下病了,不见任何人。”
小楼一怔:浩王病了?
周简也似有些为难,浩王病了,原跟他没什么事,他只是担心浩王的病万一会传染的话,对小楼可大不好,于是走到轿子边上,商量问道:“浩王病了,怎么办?要不要回府?”
小楼想了想,说道:“皇上是什么病?”
周简一听,立刻去询问。那人像是太监,嗓子尖锐,却又作出笑声,诡异的很,说道:“太医们也查不出来呢,只说要静养,不然的话,容易恶化,所以不见任何人,这么大雪,殿下还是先回王府,等过些日子皇上好了,殿下再来?”小心翼翼地询问似的。
周简来问,小楼听的明明白白,只好说:“那好吧……我们暂时回去。”
周简松了一口气,对面的太监却更是松了一口气。轿子转头之即,那清脆的声音却又从轿子内传来,说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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