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新任的监察御史竟然带剑入宫!偏那剑还是国师御赐之物,武大将军武鹫一时大意,竟被制住,然而他身后百余的士兵自也不是等闲,顿时围了上来,情形一触即发,却见御史大人不慌不忙,寥寥几句话,刹那镇住在场兵丁。
“本官身负国师大人所赐的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力,谁还想试试看?!”
众士兵虽然随从武鹫属下,但昔日金紫耀在的时候,这神风简直就是他一人天下,如今金紫耀虽然已经被确认离开神风,但虎走威名仍在,刹那间众人有些无所适从,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脸上的震慑之色,谁也不敢先行动手,人数虽多,畏畏缩缩,竟有后退之态。
方正看似笃定,心底却仍旧怀着忧虑,而看到士兵们一个个慢慢后退,武大将军也被自己之人制住,才稍微松一口气,却不料的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哦?这位御史大人面生的紧啊,我倒是听说,前些日子在闹市上斩杀了武延霆的,就是一位手持国师大人亲赐宝剑的年轻捕快。”
旁边被两个监察院侍从制住的武大将军一听,目眦尽裂,却偏又无法动弹。
方正淡淡说道:“王舅惦念,正是本官。”
王舅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阴笑,说道:“如此,方大人好能耐,升迁的好快啊。”
“给我上,杀了他,杀了他!”一阵鼓噪,却是旁边的武大将军在吼,眼前正是杀死自己独子之人,偏偏他却不能亲自手刃仇人,忍不住大声催促自己手下兵丁。
“堵住他的嘴。”方正淡淡一声吩咐,侍从撕下武鹫身上衣带,向着他的嘴里用力一勒,牢牢地绑在脑后,武鹫拼命摇头,然而却无可奈何。
王舅却扫了一眼那些围着方正,却依旧不敢上前的武鹫麾下士兵,说道:“方大人想怎么处理武将军?嗯……私进内宫,处斩内侍?这不就是谋逆了吗?方大人要以这罪名处置武将军么?”
这几句话,轻轻飘飘的,却听的在场众人耳中轰响。
方正对上对方那一双毒蛇也似的眼睛,心想:“不好!这老贼故意闹事。”
武鹫不能出声,瞪大眼睛愤怒看着这边,而在场数百禁军之中,不知有谁叫道:“若是谋逆,我等皆逃不脱,不如跟他们拼了!”
“呵呵。”王舅见奸计得逞,低笑一声,立刻缓缓后退,方正眼睛望着那枯瘦老贼脸上仍旧带着一抹阴阴的笑,心头想道:“捉一个武鹫不算什么,背后必定有这种人在操纵。”
身后侍从低声问道:“大人。”
方正目光一凛,才望见眼前,百余的兵丁正如潮水一样缓缓地向着他们这边包围了过来,方正三人跟前的空地越来越少,情形十分的凶险。
武鹫在身后见状,虽然不能发声,却仍旧仰起头来,作出嘶吼笑着的样子。
方正冷冷一哼,回手将背上的剑拔了出来,将两个冲过来的士兵斩倒在地,血溅而出,其他的士兵见状停了停,旋即却更激发了体内的凶残因子,顿时吼叫着越发冲了上来。
方正临危不惧,喝道:“捉住武鹫,如果有人来抢,先杀了他也无妨!”
武鹫正在仰头大笑,闻言一怔,面上透出一丝恐惧之色。两个侍从也正在对敌,百忙中答应一声:“遵命!”
一刹那刀光剑影,乱做一团,方正不晓得乱兵竟然如此狂暴,提剑挥舞一阵,忽地想到了兰远暮,急忙扬眉去看,乱兵丛中,却望见王舅跟丞相后退的身影越来越远,依稀看到兰远暮瘦弱的身子,却在眼前一晃不见了。
方正一急,眼前兵丁如疯了而至,只好提起精神对敌。正在有些筋疲力尽之时,忽地兵丁的攻击变得缓慢起来,方正不解,愕然住手去看,却见从包围过来的士兵的外围,不停地传来惨叫之声,内部的士兵似乎听到异样,因此纷纷住手转头去看,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方正心头一动,跳上旁边的尸体向外看去,却见外围,白衣银甲,却正是天风卫,似从天而降一样,长刀烈烈,如砍瓜劈柴一样,将狂暴的士兵们一一劈倒在地。
天风卫训练有素,都是金紫耀昔日一手带出来的,比寻常的士兵战斗力强上何止百倍,以金紫耀那冷淡性情训练而出,个个杀人不眨眼,动作干净利落,多数都是一刀毙命,不用再多费事,因此只一会儿的功夫,地上的外围,已经扑倒一大堆的士兵尸体。剩下的士兵见了,再凶残也瑟瑟发抖起来,叫道:“饶命,饶命!”纷纷逃窜,声音凄厉如鬼。
方正见这惨状,急忙闪身自乱兵之中跳出,带领天风卫的,是一位气质冷漠的青年统领,一身白衣,宛如玉树临风,却有一种叫人无法亲近的气质,方正急忙说道:“这位大人,请吩咐手下住手。”
那位青年统领看他一眼,双眼冷冽,看的方正心头一寒。那人问道:“为什么?”声音很慢,便是在方正跟他交谈这瞬间,现场又多死了近十数个人。
方正说道:“他们已经知错,首恶伏法,他们只是从犯,罪不至死。”
那青年统领的声音仍旧是慢而毫无表情的,说道:“是么?对不起,方大人,我只是奉命行事。国师大人有令,若有人敢在皇宫之内闹事,格杀勿论。”
方正心头一寒,看着对方毫无商榷的一张脸,知道劝说是行不通的,一急之下,反手提起宝剑,说道:“这是国师大人亲自赐给我的,我现在命你住手!”
那青年统领奇怪地看他一眼,依旧淡然说道:“方大人,就算你斩了我,我也要完成国师大人的命令。”
方正见他竟然如此坚定,跺了跺脚,回身闯入乱军丛中,宝剑轻挥,喝道:“都给我住手!”
天风卫见他忽地倒戈,居然开始维护那些乱兵,有人便立刻攻了上来,方正只好回剑抵挡,一刹那自己人打自己人,看的两个监察院的侍从目瞪口呆。
那青年统领见状,皱了皱眉,按着剑柄喝道:“住手!”
天风卫却是听这统领的话,当下个个停手,迅速退了回来,动作整齐,排成队伍。
方正站在原地,惊得心神难以安稳,回头去看,却见原地只剩下七八个武鹫手下的士兵,个个如惊弓之鸟,有人受伤,隐约发出呻吟,却又不敢高声。
那青年统领向前走过来,冷冽的双眼,淡淡看着方正,方正那么沉稳的人,竟被他看的有些心惊,说道:“请你停手,此事我自会向国师大人交代。”
“是么?”那青年统领仍旧淡淡地,答应一声。
方正说道:“不错……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白光一闪,方正心头一惊,来不及反应,耳边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一声,他兀自不肯相信,半晌才转过头去,却正好看到那白袍银甲的青年统领,不知用什么诡异的身法离开自己身边,而手中一柄长剑,鲜血顺着明亮的剑体滑落下来,宛如叶上秋露,情形绝美而诡异,那青年将领回剑入鞘,姿势曼妙而冷酷,在他周围,那原先幸存的七八个士兵全部倒下,没有一个存活着的。
方正呆呆地望着这惨状,忍不住怒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偏要赶尽杀绝?”
那青年将领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望着方正,说道:“方大人,我不过是完成国师大人命令而已。方大人一味阻拦,我怕伤到方大人,只好命人住手。但是这些人,却是非死不可的。”他语气平板,仿佛在叙述一个寻常的事实一样。
方正对上他一双寒澈的眼,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好。那将领却缓缓地又说:“方大人还是太慈悲为怀了些,若是国师大人没有安排我来接应,恐怕方大人会死的比这些人更惨上数倍,这些乱兵,发起狂来失去人性,对于没有人性的畜生,方大人还想妇人之仁么?为何不想想若是放过他们,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方正听着他冷冰冰的话,虽然冷酷,却不是没有道理。说他草菅人命,他却是在执行命令,也救了自己三人的命。一时怔住。那统领却又说:“方大人想要关心的人,在那边。”
说着,迈步向前走去。
方正还没有回味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望着他皎然离去的冷酷背影,忍不住张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脚步不停,冷冰冰的声音却响起:“尉迟无泪。”
方正听在耳中,默默记住,觉得自己此生大概都不会忘记这个独特的名字了,但是他却不知道,在后来,铁面将军尉迟无泪这个名字,将同他带剑御史方正一样,响彻整个神风。
“大人!”身后,侍从一声急促的叫。
方正转过身来,望见眼前景象,身子猛地一抖,急忙加快步子,向那人身边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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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诸葛小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怎么忽然之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君上,你的伤势未愈!”想起这件事,急忙提醒。
步青主却轻轻一笑,甚至伸开双臂,舒展了一下筋骨似的,说道:“可是我觉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其实这也没什么,还记得先前为了沃野跟那帮远夷交战么,被长枪差点捅的透心凉,也没什么事,三天后依旧带兵打得远夷丢盔卸甲。”
诸葛小算身子一抖,想到先前那惨状,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君上,此事不能大意,小狼那边或者还可以支撑一些,你不必亲自前去,若是有个不妥,岂非前功尽弃了么?”
步青主摇摇头,说道:“不用啦,现在我也想得明白,这件事情,恐怕没有只是怀荒盗匪那么简单,定是有谁在背后算计着我,也罢,就看看我步青主的命有多硬,诸葛,你不是也想看看吗?我索性就跟他们真刀真枪会上一会。”
诸葛小算说道:“哪里真刀真枪,人家是在暗处,你在明处。”
步青主哈哈一笑,说道:“谁说的,明的是小狼,我现在也在暗处,不过……好多日子没有上杀场了,心底痒痒,怕是再这样下去,不用人家来杀,我自己就气闷而死了。”
诸葛小算望着他爽朗而笑,豪气顿生的脸,纵然面容秀美,却难掩豪杰本色……只是,这些话若是放在平常说,他当然会赞扬一番神威王爷“勇猛无双,世人楷模”之类,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位爷,他是被打击了之后才这样想的吧?
那么,这应该是叫做“迷途知返”“大彻大悟”呢?还是说“心如死灰”“彻底绝望”呢?
诸葛小算望着这人的笑,迷惑不解了。
倒是步青主,望着他的样子,笑着摇头,说道:“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头脑昏昏的……去了怀荒,也不知道会怎样,诸葛,你去吩咐人,做点好菜弄点御赐的酒过来,今日陪我饮上一回。”
诸葛小算越发的目瞪口呆,木讷半晌,说:“君上你有伤在身,忌酒。”
步青主笑着斜睨他:“你倒是小心谨慎来了,你可忘了?我在军营的时候,无论多重的伤,也同样大口烈酒喝的欢快,怎地现在规矩倒多了,快去快去!”一边说,一边推搡他的肩。
诸葛小算被他的动作弄得迷迷噔噔,平常再清醒的脑子,此刻也有点昏沉,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了两步,忽地站住,才转头,问道:“君上,你方才说你傍晚要走,那么我呢?”目光炯炯,看向步青主。
步青主忽地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才缓缓一笑,静静地说:“诸葛,怀荒的情形,你同我都知道的烂熟于心,什么状况我不会解决?这一趟,就不必劳烦你了。”说罢之后,转过身去,跺了跺脚,走进了屋子内。
屋外,诸葛小算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君上,你是怕我跟着你走,府内……没有人照顾着吧?”
屋内,一片静默。
诸葛小算望向屋内,天阴,屋内没有亮灯,隔着帘子夜明珠的光浅浅拖在地上,却照不出那人神情。
“快去吧,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喝点酒会暖和点,诸葛,快些回来,我等着跟你一同饮酒闲话呢。”若无其事的几句话,那人长腿一迈,已经离开了门边上。
诸葛小算呆呆站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向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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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向来有“千杯不醉”名头的神威王爷,喝的酩酊大醉。
喝醉了之后,他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一般的睡到了半夜。
等诸葛小算在思量要不要再给他喂点迷药的时候,他却忽然醒来了,双眼黑黑发亮,清醒的跟以前彻夜不睡时候的神威王爷步青主一模一样。
诸葛小算叹了一声,后悔在喝酒的时候没有抓住机会给这人的杯中下迷药。
“马匹备好了么?”平淡的问话,步青主起身,整理身上黑色战袍,顺便将铠甲拎起来。
“是……”诸葛小算本不想插手,此刻却忍不住走过来,帮他整理那沉甸甸的铠甲,冰凉的铁擦在手上的感觉,引得身体都阵阵发凉,而屋外……寒风凛冽,卷起大片雪花,这天气,委实的越来越恶劣。
“王爷,三思而后行。”勉强动手帮他系上丝带,却又停手,诸葛小算犹豫再三还是说。
“还犹豫什么,婆婆妈妈的。”步青主却飒然笑了,一副豪杰模样,睥睨天地一般,大步走到了门口上,将门打开,雪花疯狂地扑了进来,这男人却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这才够劲!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天下雪呢!好景致,是老天爷也来给本王助阵吧!”
诸葛小算默然,心底却知道这男人做下了的决定,是无人能够更改了。
步青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片小雪花飘落他的手背上,他举起手来放在唇边,嘴角呵出的气,顿时融化了那片雪花,那一双狂妄不羁的眼睛之中,刹那闪过一丝类似柔情般的光芒,旋即隐没,手上一甩,那化成了水渍的雪花被狠狠甩走。他回过头来,说道:“诸葛,我去了。”
诸葛小算望着他侧腰抱着头盔的模样,心底话语涌动,却不知要说什么好,想了想,终于说出一句十分不恰当,却必须要说的话:“君上,您……不去看看殿下么?”
步青主双眸一垂,目光情不自禁地向着门外一瞟。
去看她?
心底有个声音说道:“看那边灯光暖暖,有金紫耀守着,想必她会十分欢喜吧,此刻我去,对于她只有无尽惊恐,无尽尴尬,哈,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说的真对啊,像我这样的人……”
抬起头来,一笑说道:“不了。诸葛,风大雪大,你不要出来。照顾自己。”短短说了几句话,这男人果断转头,戴上头盔,遮上银面,头也不回毫不留恋地迈步就走。
“君上……”一声低呼,自诸葛小算喉头发出,只是,他拦不住啊,他绝对拦不住那个人的一意孤行。
可是,就算留下来,又能如何?
诸葛小算站在门口,望着那魁伟挺拔的影子消失在沉沉暗夜之中,转过头,又看一眼那燃着宁静灯光的屋子,心底想:“就算留下来,又能如何?看着她而不能亲近,对于君上来说,无异于更大的折磨吧,因此宁肯亲身上杀场,让战事的伤麻木占据自己。”他呆呆的想了一会儿,竟没有奇怪自己为何会如斯明白步青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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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紫耀在王府之中悄悄地又留了两天,小楼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诸葛小算以探望名义,曾去过几次,每一次见到她,都觉得她是恢复的越来越不错了,果然神风的那个大人魅力无穷,诸葛小算甚至觉得,那个人才是天底下最好的药,起码对这位御公主而言是如此的。
因为御公主殿下那张天下无双的容颜是越来越动人好看了,每每看着,都叫人移不开眼,连超凡脱俗如他诸葛小算都如此着迷似的,可见世间其他男子会是何等情态了。
可是,看着这个人,心底却仍旧忍不住闷闷的。
替某人憋着一口气。
诸葛小算闲着时候,也曾无聊情绪爆发,时常搞点突袭什么的,心想:“就算你们两个再郎情妾意,这可是王府,你还是王妃,你要是敢对王爷做出织什么绿帽子的举动可不成哪。”因此会选择不同的微妙时间,假装不拘小节或者遗忘东西什么的,不敲门就闯入小楼的房间,心头幸灾乐祸地指望着能看到什么香艳的……呃,呸呸,是类似“奸夫淫妇”之类的场面,定要好好地羞羞他们……可是,让诸葛军师失望的是,每当他表演逼真地跳入御公主养伤房间的时候,所见到的,除了是那位神风的大人替她输入真气,便是那位神风的大人同她含情脉脉对视,两人的神情虽然有些欠扁,但是逾矩的事情,竟一次也没有被他撞见,实在可恶呀可恶。
可是诸葛小算肩头的担子也不轻松,因为王府里,明盏跟奉珠以及周简三位,经常会围追堵截他,心急如焚地打听公主殿下的行踪,以及何时回来。弄得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想些奇形怪状的借口。
只是这还不算太差,最差的,是会遇到蜜允姬那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望见蜜允姬,诸葛小算就想到她一手的好卦算,心底会忐忑不安,忐忑不安过后就想:“唉,我在担忧什么,起初王爷是假出征,而今可是实打实的去了,怕鸟啊。”
两天之中,小楼没有问过步青主在何处,诸葛小算也自不说。何况当着金紫耀,有些事情是很忌讳的。诸葛小算乐得闭口不语。
怀荒的战事消息频频传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诸葛小算从那些模棱两可的消息里推断步青主有无赶到,然而算算日子,就算是汗血宝马再快速,也不至于两天就到,于是仍旧耐心等候。
而就在第三天的时候,秘密居住在王府内的金紫耀却收到了一封来自神风的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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