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烟花大片大片的绽放开来,如斯美景,叫人忘忧。远离热闹的人群,神风皇宫内的宫殿顶上,两个人影并肩坐着,仰头望着天空。
“我宁肯付出任何条件,如果老天能让时光倒流……”方正说道。
是啊,有时候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如果能时光倒流的话,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吧,比如去避免一些叫人刻骨铭心的错误,比如去弥补那些至今心里还盘踞蠢动着的痛苦。
可是又怎么可能?
方正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多么愚蠢,说完之后,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浅浅笑容,笑自己有些傻,半丝羞赧半是惘然。
周简怔怔地望着方正,忘了身边还有美丽烟花继续盛放,只看着他有一些些寂寞的脸,半晌哑声说:“方正,你……你……这是不可能的啊。”
“是啊,我知道是不可能的,”方正浅浅一笑,说,“我知道我们都不能再回头了,周简,我不象你一样,小楼,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楼了,就算她的心没有变,你我的心也没有变,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一个人,我若是跟着她,日日见着她,她却是别人的……我会受不了,我也自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可笑,但是我就是这么觉得,周简,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周简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说:“老子若是觉得你很可笑,岂非也是在笑自己?”
方正转头看他,眼中光影点点,周简吐出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拢翠袖见了小楼之后,就想……想过一些奇怪的事,比如跟那样一个人住在一起,如果他是男人,就照顾他很久,如果他是女人,就跟她住在个小院子里,养一大堆的鸡鸭什么的,如果她愿意,再生几个孩子。嘿嘿,”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周简转开头,望着天空,“可是,以前的时候我看着小楼,就会觉得她不会是属于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所以当发现小楼是御公主的时候,我反而会觉得解脱,觉得现在这个样子,这才是属于小楼的……”
他伸出手,苦恼地揉搓了一下硬硬的头发,叽咕说道:“只可惜,的确是不属于我们的……”
方正看着他,伸手搭上他的胳膊,周简的胳膊很有力,肌肉鼓起,十分结实,是一双能保护人的手臂。方正握了握,心头一动,喃喃说道:“也不尽然的。”
周简转头对上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不知方正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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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马,惊雷似的,马蹄奔腾向前,一身大氅色浓如墨,在那露出星子跟月光的天幕下,宛如夜行的幽灵,呼啦啦地掠过荒原之地。
听到那密集的鞭炮声响,那人于奔腾不停的马上回头一瞥,正看到天空那一朵金灿灿的牡丹徐徐推开绝艳画面,如墨玉一样的双眸之中,亦同样灿开如此清晰的一朵绝艳色,只是……
那人目光下移,在神风皇城灯光辉煌的城头上掠过,眸中掩去一丝寂寞之色,回身,打马急急向前而去,从此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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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可真漂亮!苏夜你看!”听雨南楼的最高处,阁楼之上,梅南雪若双手一拍,欢呼,却仍旧仰头望着天空那美妙景致,虽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今夜的烟花火可真美啊,他呆呆地看了很久,终于才想起了旁边的那个人,忍不住说道,“苏夜,你怎么不做声?是不是也看呆了?这神风虽然令人讨厌,不过……”
忽地停了口,亮晶晶的双眸看向旁边的那个人面上,他神色依旧是淡然的,只不过,只不过……那一双眸子之中,晶莹涌动的,梅南雪若知道……那不是雨水,那不是雾气,那是……
“苏夜……”梅南雪若轻轻叫一声,却不敢再大声嚷嚷,吵到苏怀南。只是双眸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兄长。
苏怀南却终于听到梅南雪若的叫声,身子一僵,缓缓将头转开别处去,手臂一抬,梅南雪若心头一颤,却见苏怀南最后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梅南雪若望着他已经完全是含笑的面庞,只是细细看过去,那眼角的一丝湿润,骗得了谁?梅南雪若不再做声,走上前去,伸出手将苏怀南轻轻抱住。
苏怀南身子冰凉,梅南雪若牢牢地将他抱住,低低地说:“苏夜,你心中藏着什么事,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给我听,好么?”
头顶的烟花,明晃晃的惊人,苏怀南微微仰头去看,眼中的泪再一次忍不住地涌了出来,幸而梅南雪若埋头在自己怀中看不到,他含泪,却笑道:“胡说,我心底会有什么事?只是……大概是这一场的烟火实在太美丽了吧,我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
是吗?梅南雪若静静听着,不去否认,也不再问。他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是问了也是白搭,苏夜的个性向来是温和的,对谁都那么的谦和有礼,相信每一个人也都如他自己一样良善而透明,或者,现在的苏夜,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终于是变了吧……雪若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只要是苏夜守在他的身边,他就会觉得,一切都是好的,这神风,这场烟火,还有苏夜。雪若将脸贴上苏怀南的胸前,眨了眨眼,终究是年纪小,也不肯去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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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躺在床上,怔怔看着手心那一团微微发出白光的物体。
毛茸茸的,却又带着光芒,似乎不是实物,却明明是存在着的,小楼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低低地说:“小家伙,乖乖的,不要太用力,会疼的。”
“呜……”那一团小东西发出低低的叫声,似乎蠕动了一下,用那几乎看不出形体的身子,依稀看了小楼一眼,才又垂下头去,缩成一团。
靠近了看,却终于看的明白,原来小楼的右手一根手指,被那小东西含住了,不知是在做什么,正在这时侯,那小家伙藏在发光绒毛中的眼睛眨了眨,身子一抖,小楼呼地叫痛,却又慌忙抬起被子来,将这东西盖住,外面,帘幕打开,是奉珠跟明盏两个进来了。
“殿下,觉得好些了么?”两个人行了礼,奉珠才担忧地问。
小楼含笑点了点头,说道:“已经没有事了,不必担忧,对了,我听外面十分嘈杂,这是在做什么?”
明盏见她问,才慢慢地回答说道:“殿下……那是……那是城头上在放庆祝大婚的烟火。”
小楼面色一怔,旋即又露出笑容:“原来是这样啊,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去看,反倒是进来了?”
正说话间,自那打开的帘子外面忽地闪进一道绿光,而后迅速地又泛出一道红光来,引得奉珠明盏转头去看,那被子中的东西似是听了响声,也跟着动了两下,小楼急忙伸手盖住,幸而奉珠跟明盏注意力被烟花拉去了,一时没有留意到。
奉珠转回头来,看着小楼,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您不出去看吗?很好看的呢。”
小楼摇了摇头,说:“不去了,你们两个出去看吧。”
明盏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急忙说:“殿下,我就在这里伺候您吧。”
奉珠急忙也跟着附和,小楼只好耐着性子将她们两个遣了出去。而后才将被子中的那发光的小毛团放了出来,已经是比刚才的时候胖了很多,不过仍旧很小,小楼伸手拨弄她头顶的一丝长毛,小声说:“够了,松开口。”那毛团子挪动了一下,小楼微微一笑,将手指头自他的嘴里抽出来,那细长的手指上,顶端开了个口子,微微渗出鲜血来,小楼从旁边取出药膏,匆匆抹了抹,才将那白团子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锦囊里。锦囊并不能挡住白团儿的光芒,丝丝的光透了出来,小楼伸手弹了弹那鼓起的末端,感觉那东西在里面抗议地叫了一声,才一笑,将她放在了枕边去了。
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这才得空扭头去看外面,那光芒闪烁的,像是天空的彩虹降临到了人间,七彩斑斓,就算是在殿内,都能感觉那一定是美轮美奂世间绝无仅有的美景,只不过,心头只剩黑白两色似的,实在也打不起出去观赏的景致。
可就算是躺在这里,却又睡不着,脑中嗡嗡乱转,很多很多的东西……小楼闭了闭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却听得细微的脚步声自外而来,小楼睁开眼睛,见有个人白衣长身,站在帘子边上,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是你。”小楼微微一笑,慢慢地才坐起身来。
“你……还好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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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空放晴,艳阳高照,神风皇城之内,彩旗招展迎风,四国六镇的使节团罗列整齐,外加神风皇室满朝文武百官,都恭候在宫门之外,等候銮驾出迎。
那大红色伴瑞金色的銮驾终于出现在恢宏的太庙之前,三十六人抬的銮驾,缓缓地靠近而来,风吹红绸飘舞,金带飞扬,而端坐在銮驾之上的,那人,身着红黑色相交的礼服,双手端然摆放在盘起的膝盖上,仿佛一尊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只是,头上所戴的凤冠,前端那烁烁发光的黄金流苏轻轻地摆动,遮住了她的半面,跪倒在地的群臣偷瞥,却只望见那如雪一般不带丝毫瑕疵的半边面庞,以及那殷红如血的樱唇一点,尖尖的下巴,不动声色的红唇,让人心底刹那涌出一股无法抗拒的怜惜。
拜过了太庙,出了午门,百官跟随其后,当先一人,自是辅政国师金紫耀,俊脸依旧是叫人无法直视,一丝不苟打点精神照顾一切,不见任何的不满怨念或者疲累之色。
虽然是坐着一动不动,然而那黄金流苏下的双眸,微微地向着旁边瞟过去,望见那人熟悉的侧面,飞快地又收回目光来,想看一眼,却几乎坐不住,会自銮驾上掉下来,于是收敛心神,拼命压制不去看他。
一直如此,出了宫门,过了长街,黄沙铺道,普天同庆,銮驾所到之处,四野来宾以及神风百姓,均都齐齐跪倒在地,山呼御公主殿下千岁。
神风军师诸葛小算伴随銮驾另一侧,羽扇轻摇,不时转头去看銮驾上的人,越看越觉得如看月宫仙子,或者瑶宫之人,明明是近在咫尺,为什么总给人一股冷冽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而他分明是连她的面容都看不清楚,是谁想出的这样的凤冠啊,那些挡在她半边脸上的黄金流苏虽然华贵,未免也太啰嗦了吧。
长街之上,銮驾缓缓地有条不紊向前而行,路边的酒楼之上,有人挺身站着,微微地发抖,旁边的小人儿望着那銮驾内如花似玉隔云端似的人儿,刚要感叹,忽地感觉身边的人有异,急忙转头来看。
那人只是呆呆地,一眼不眨地只是看着那边。
小人儿低低叫:“苏夜?”
他不语,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眼前什么都不会看到,除了他看那銮驾时候那种专注的,谁也不能被打扰的表情。如生死离别,从此天涯永隔一样的表情。
“苏夜……”小人儿又叫,这一次,声音之中却带了一丝叹息,他似乎已经看明白了什么。
那人仍旧不语,双手牢牢地握着身边栏杆,骨节发白,似乎要将栏杆扭断,又或者将自己的双手给折断。
“苏夜!”小人儿皱起眉头,小手盖上他的大手,心疼地忍不住又叫。
那人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小人儿将他的手牢牢握住,又看了一眼那已经缓缓离开面前的銮驾,叹息说:“苏夜,你的心事……是她是不是?是銮驾上的她是不是?那个叫你放不下的人,是神风的御公主殿下是么?”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毫无预兆地泪撒当场。梅南雪若看着他的凄苦表情,使劲地摇了摇他的手,叫:“苏夜,你喜欢她,你这么喜欢她?那你,你,为什么不留住她?”
梅南苏夜摇头,几乎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说:“我,我留不住……”
雪若想了想,才又认真地说:“苏夜,我明白了,你不用担心,你忍耐一下,一定会有那一天的,等我长大了,我帮苏夜你把她抢回来!”
梅南苏夜泪撞眼眶,伸手将梅南雪若牢牢抱住,说道:“好若若,好若若,……哥哥现在,只剩下你了。”眼睛望着那銮驾远去,似乎将自己的一颗心也带了去了,那个人。
雪若回抱住梅南苏夜,坚定地说:“苏夜,你别怕,我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还有她……”小小的人儿扭过头来,望向已经快要出了城门的銮驾,心底恨恨地想:“是的,还有她,神风的御公主,你居然会让苏夜这么痛苦,看着吧,等我再长大一点……一定有那么一天,我会把你带到苏夜的身边!让你再也不会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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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门,本是该相送三里的,小楼转头看了看相随的百官,说道:“暂时停一下。”
銮驾初停,同样是换了喜服的许嬷嬷上前来,将小楼扶住,缓缓下了銮驾。
小楼转头,望向身边的众人,头前不远处,诸葛小算含笑望着这一幕,不动声色。
小楼略略点了点头,旁边,明盏端着玉盘上前来,里面盛放着十几个白玉酒杯,另一边,奉珠同样端了玉盘上前,却是一个肚大长颈的酒壶。
百官不知所为,看了一会儿之后,都看向辅政国师,金紫耀淡淡地站在一边,仿佛没见到这一幕似的,双眸毫无焦点,虽然知道他是在看向哪里,却始终叫人猜不透他是在看什么。
小楼伸手,将面前的酒杯一一斟满了酒,明盏端着玉盘,依次在百官以及皇室之人跟前走过,众人一一拿起杯子来,明盏最后才倒回来,将最后的两杯送到小楼跟一边的金紫耀身旁,小楼先伸手拿起一杯,金紫耀迟疑片刻,终究也拿起了另一杯来。
小楼看他一眼,才转过头,说:“各位王公大臣,叔伯兄弟,今日是本宫离开神风之日,劳大家远送,这一杯酒,是神风小楼敬大家的。”
说着,微微一笑,红唇一抿,轻轻地喝了一杯。
奉珠又给她斟了一杯,有人说:“殿下,这怎么敢当?”
小楼淡淡笑着,黄金的流苏之下,看不清神色如何,只见那嫣红的双唇总是微微抿着,做笑的样子,她又说:“我神风小楼,以前任性妄为,身为神风的御公主,却没有为神风的子民做些有用的事情,只劳烦各位了,”说着,微微点了点头,流苏细碎碰撞,交织眼色迷离,小楼又说,“今日神风小楼远嫁,也算是了了长久以来神风跟大秦之间的一幢心愿,小楼无用,离开神风,对神风也是毫无影响,不过小楼就算是人远去了秦天,可心始终会是记挂故国的……只希望,小楼离去之后,各位能够同心同德,不负我神风百年宏伟基业。小楼在此先谢过大家。”说完之后,便微微仰头,将这杯酒同样干了。
群臣静默无声,有人触动心事,偷偷沁出泪来,有人不知所以,木木然站着,金紫耀面无表情,似听非听,手中捏着那杯酒,纹丝不动,却似已经麻木了。
飞绫君站在他身边不远处,望望他神色,又看看小楼,心头一阵轻松,一阵爽快,可是底下又泛滥不清着一些莫名情绪,听小楼这么说,本是不屑的,她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反正都要去大秦了,哼……啰嗦。可是眼中竟也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心底忽地想到:“幸好,幸好,她才是神风的御公主,幸好,我只是代君殿下而已。”连连庆幸着,忍不住又看了旁边的金紫耀一眼。
奉珠将小楼的空杯又添满了,小楼举起杯子,才又说:“最后这一杯,神风小楼以此敬天,希望上天护佑,我神风社稷稳固永不可破,我神风子民永享安定和平,大家一起干了罢!”
群臣齐声说道:“愿上天护佑,我神风社稷稳固,永不可破,我神风子民,永享安定和平!”声音雄浑响起,小楼微笑,仰头将杯子内的酒干了,群臣也随之一饮而尽,举杯看向这边,小楼望了大家一会儿,最后又看一眼金紫耀,却见他仍旧握着杯子,不见动作。
明盏上前,将小楼手上的空杯子接过,小楼缓缓地转过身去,同金紫耀正面相对,金紫耀眼波一转,似乎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是没有看,小楼垂了眸子,说道:“国师大人向来为了神风任劳任怨,做了多少好事,立下多少功绩,众人有眼目睹,有口皆碑,小楼心中感激之言,无法尽诉……”她略停了停,吸了口气,一股沁凉入了心,又说,“而日后……神风便也拜托国师大人用心了,小楼……无论在天涯海角,都记得国师大人的好,都永不敢忘。”说罢,双手敛到了腰间,双腿一屈,竟当着众人的面,向着金紫耀行了个大礼。
群臣一片低低嘈杂的私语,远处的诸葛小算双眉一扬,目中光波闪烁。
金紫耀却不见惊动似的,听小楼说完,这才似收回目光来,看向小楼,半晌,才缓慢说道:“殿下何必这般大礼,我只怕我受不起,会折福折寿。”
众人都以为国师大人是在谦虚,只不过说的未免会狠了些,而小楼听得金紫耀这般说话,身子却猛地一颤,许嬷嬷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小楼手抓向许嬷嬷胳膊上,定定地看着金紫耀不语,细细的牙齿咬住了半边唇,却说不出话来,周围众人见公主殿下不再开口,也便跟着沉默,众人停在原地,气氛一时尴尬的很。
奉珠实在看不过去,大着胆子上前,低低如蚊蝇一般的声音,悄然说:“国师大人,您就喝了吧……殿下她……心底也不好受。”
金紫耀仍旧的目不斜视,也似没听到奉珠的话,目光依旧是淡淡的,半晌才抬起手臂,说道:“殿下既然这么说,这杯酒,我便喝了就是,希望……不至于会负了殿下所托。”最后这句,却似带着一丝轻飘飘的戏谑,说完,将酒杯送到嘴边,仰头喝尽了。
小楼见他如此,这才说道:“国师不必过谦,国师……请留步了,日后,多多珍重……”眼睛一闭,才又转开话头,说道,“嗯……大家,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小楼拜别了。”
趁势转过身去,对着众人微微示意,许嬷嬷只觉得她身子抖个不停,面前的流苏簌簌的发声,只好不动声色地尽力支撑她的身子,小楼顺着她用力之处,勉强迈动脚步,终于转回身去,一步一步又上了銮驾,身后众人叫道:“恭送御公主殿下!”齐刷刷地都跪倒了地上去了。小楼终于忍不住,回头一看,却见那人,也跟着跪倒在地,头也不抬的样子,她心中滋味,实在难以描述,镇定心神说道:“起驾。”
内侍高叫:“御公主殿下銮驾起驾啦……”
銮驾腾空而起,向着远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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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那銮驾去的远了,地上的众人才站起身来,忽地有人叫:“金紫耀,你干什么?”
众人转头去看,却见到神风的辅政国师,手中牢牢地捏着那白玉的杯子,不知何时竟已经将杯子捏成了碎片,无限碎片扎在手中,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手心流淌下来。
“啊……国师大人伤到了,快点传御医来。”有人急忙叫。
先前出声那人却急忙地嚷嚷道:“金紫耀,你还不松手?你不觉得疼的么?!”
啊……金紫耀双眸一怔,清醒过来,低头看到自己手中鲜血淋漓,急忙松开,瓷片一一落地,有的却深深地扎到了肉里面去,在场众大臣倒有一半以上是属于金派的,自然关心自己的首脑人物,纷纷凑上前来关怀,又加上各方的使节团,唧唧喳喳,乱成一团来,金紫耀一一安抚,对答如流,笑的天衣无缝。
飞绫君站在一边,几乎插不上话,可是看着对方那明媚灿烂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却觉得凉凉的。
“请大家都去章华殿喝酒吧。”金紫耀含笑将众人辞退,诸多人在内侍的引领下自去入酒席喝酒,金紫耀才转身,顺着城门向内走去。
飞绫君见众人终于都散去,这才得了空闲,飞奔的追上去,一边叫道:“金紫耀!”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飞绫君又气又急,仍旧不放弃地追了上去,拐过了城墙的弯儿,隐约看到他的身形一顿,似乎是伸手撑住了墙壁,那么英挺的身子,仿佛是一僵然后摇晃了片刻。
飞绫君怔了怔,叫道:“金紫耀,你等等我,你怎么了?”心底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抛下随从,不由分说不顾颜面追了过去。
然而,等飞绫君冲进了这边巷子内,眼前却已经没了金紫耀的人影,飞绫君皱起了眉头,心底觉得愤怒异常,却不知为何,愤怒底下,又觉得空空的,凄惶的很,明明,神风小楼离去之后,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代君,简直是去掉了一大心腹大患,应该彻底庆贺才对,然而此刻她的心头却没有什么欢喜的色彩,她茫茫然地站在原地,张望周围,的确是没有人在,他走的那么快,是不想见到自己么?还是……但是,他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异样的很,没想到神风小楼出嫁,他会那么高兴,可是……那真的是高兴么?飞绫君已经分不清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了。
“殿下,殿下您慢点儿。”身后的随从终于跟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叫。
飞绫君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骂道:“没用!滚开!”
那侍从被骂,习惯性地低下头避避风头,然而就是这一低头的功夫,却惊地叫出声来,问道:“殿下,您哪伤到了?”
飞绫君被问的莫名其妙,又加心情不好,怒道:“谁伤到了,胡说八道,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那侍从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喃喃说:“原来不是殿下,只不过,这么大一滩血……”
飞绫君的心突地大跳,急忙转过头去,却见,就在原先金紫耀所站的地方,墙角边上,果然是一滩的血在那里,还在流淌着的……鲜血。
这……这……不是她的……那只有……
她起初呆呆地想,这或者是因为他手上的伤的缘故,然而那手上伤到的虽多,却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多的血,忽地想到自己看到金紫耀时候他的背影,那样子……飞绫君的心突突狂跳,跳的好疼啊,眼前天昏地暗,似乎日头提前跌入了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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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銮驾,内侍,宫女,连同经验丰富的嬷嬷,负责守卫的卫士,还有抬銮驾的,负责嫁妆礼物的众人……加起来也不下五百人,一路浩浩荡荡,不多时候就到了大秦军营。
十万秦军似乎已经等候良久,见銮驾来到,将军一声令下,齐齐跪倒行礼,接见御公主銮驾。当前一人,仍旧是盔甲在身,面上遮着铁甲,只身后的黑色大氅,换作了红色,到了銮驾之前,单膝跪倒在地,说道:“步青主参见殿下!”
小楼隔着帐子,略略看了他一眼,并不在意,说道:“王爷免礼。”
步青主挺身站起,又说道:“殿下若是不觉劳累的话,这便上路如何?”
小楼淡淡一笑,说:“王爷这可是心急的很啊。”
步青主说道:“殿下若是劳累,可以暂时休息一会。”
小楼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为了本宫,背井离乡风尘仆仆的来到神风,如此的深情厚意,本宫也觉得感动,听说王爷受了重伤……哦,是卧病不起吧?那现在感觉怎样了?”
步青主握拳,说道:“托殿下的福,现在已经好的十有八九了。”
小楼答应一声,身子略歪了歪,说道:“那就好,万一王爷有个什么不测,本宫才嫁过去就成了寡妇,却是很难堪的一件事……”这话说起来是难听了点,可也不至于叫人接受不了,最叫人接受不了的,是小楼的语气,让人听来感觉仿佛她是在感叹自己没成了寡妇很遗憾似的,当然,众人心底这么感觉,却是不敢说出口的,还以为自己是错觉的呢,公主殿下怎会咒自己当寡妇?
步青主也好似没有听出来,只定定地站在原地,如铁塔战神相似。
小楼又说道:“唉……王爷无恙那就好,本宫见了……真是……十分的欢喜,嗯,既然如此,就不用耽搁了,起驾回王爷的地儿吧!”
她高高在上,自从来到秦军营中更也一步不曾落地,如此颐指气使的,旁边听着之人当中,自然有人是不服的,只不过最应该不服的那个人都没有开口,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
步青主抱拳,沉声说道:“多谢公主关怀,本王以后必定会好好地保重身体,不会让公主再胡思乱想。嗯,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传令三军开拔了。”
小楼懒懒地说:“那就走吧,啰嗦什么。”
步青主低低咳嗽一声,自去传令。那边诸葛小算忍啊忍,忍了许久,才没有笑的自马上跌落下来,小楼伸手拂了拂凤冠前的流苏,隔着纱帐看了诸葛小算一眼,说道:“诸葛军师怎么这么乐,是不是想到能回去秦天了,以为有什么好事儿在等着呢?”
诸葛小算咳嗽连连,说道:“哪里哪里,在下只是替殿下觉得高兴而已。”
小楼问:“哦?高兴什么?”
诸葛小算说:“人生有三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殿下很快就……咳咳。”
小楼默默了一会儿,诸葛小算正在微微笑,却听得銮驾内的那个人悠悠然地说:“就算是本宫要洞房花烛夜了,可也不是跟诸葛军师啊,嗯……本宫看神威王爷他都没乐得那样,军师你自己乐个什么劲儿啊……莫非军师你想……”
一副深思熟虑的口吻,像诸葛小算这样的人听来,竟还带一点点小小暧昧。
诸葛小算感觉头顶上老大的一滴汗刷拉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周围的内监宫女以及伺候的大秦军等,都拼命地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诸葛小算自然也拼命地这样在装,只不过,举着扇子仰头看天的时候诸葛小算会想:“真是好险,幸亏这个时候那个人不在,不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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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军来势如风如火,转回去的时候速度却放慢了很多,全因为来的时候他们全是军人,自然没什么羁绊,然而回去的时候却平白多了五百人的送亲大队,偏偏这五百人都不能得罪,更加上,宫女们个个貌美如花,礼品珍贵而且众多,还要挑选可靠的卫士一路格外保护,如此拖拖拉拉的,三天才只刚过了玉护关而已。
这两天,老天倒也很是给面子,日日都是晴天,白天时候,骄阳似火,照的人头晕脑胀的,汗流如雨下,秋老虎着实凶猛,如此一来,三军也跟着偷懒,行进的更是不快。
小楼早就舍弃了銮驾,在过玉护关的时候,守将朱苒将功补过,殷勤地备了软轿子给她,轿子宽宽的,比寻常轿子改进了很多,热的时候,还可以打开头顶的轿子顶儿,倒也惬意。这一日走的累了,小楼正见天色黯淡,外面有人来禀告,三军已经安营扎寨,而玉护关守将朱苒一路相送,也视线安排了驿馆清扫以待,请公主殿下歇息驿馆之中。
小楼下了轿子,许嬷嬷上前来搀扶她,小楼放眼四顾,却见到驿馆门口,有人早就下了马,站在驿馆门边上,似乎是恭迎自己的姿态,那一副凛然身姿,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不是神威王爷步青主又是何人?
不由地略略冷笑,自从神风郊外开拔之后,这人便一直如此姿态对人,对小楼也是恭敬有礼,而且丝毫的都不肯逾矩,可是那奇异的头盔却始终不曾摘下。小楼一开始同他见面时候,因为心中另存着事情,也没多做计较,何况,她也不想见他,他爱什么样子什么样子,又关她何事?
然而这一路走来,不论何时,竟没有见过神威王爷除下头盔之后的样貌,小楼又觉得惊奇又觉得不屑,虽然实在没有观赏神威王爷容貌的心情,然而能捉到的机会,却是不想放过的……
漫步走到了驿馆门口,望着那躬身迎接的人儿,小楼轻轻地在胸前扇了扇风,说道:“王爷你可真不是寻常人啊,这么热的天儿,王爷你居然还锲而不舍地盔甲着身,不知是该夸奖王爷你尽职尽责呢,还是说你忍功过人……”
步青主见她这么说,却丝毫不怒似的,拱手说道:“让殿下见笑了,本王的容貌丑陋,恐怕会惊到殿下。”
小楼眼神一瞥,说道:“本宫像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吗?”
步青主诚恳地说:“虽然殿下不是那样之人,不过这也是本王保护殿下的一种方式。”
小楼冷哼了一声,斜睨他一眼,便昂着头径直进去了,自此不再看他一眼。身后,诸葛小算跟着走过来,见步青主兀自站在一边,笑着说道:“咳……王……王爷,您果然不热的吗?”
步青主见他问,也跟着冷冷地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少假惺惺的,你来试试就知道。”
诸葛小算鬼笑连连,同样低低说道:“非常人做非常事,这事儿,还得您来做……”正在幸灾乐祸,听的前面小楼不耐烦叫道:“诸葛军师,本宫热的厉害,拿着你的羽毛扇来给本宫摇摇。”
诸葛小算怔住,步青主低低一笑,说:“嗯……非常人做非常事儿,军师,赶紧的吧。”
诸葛小算无奈看他一眼,苦着脸向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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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政国师府内,金紫耀坐在床边,淡然不语,似雕像一般,半晌不见动一下。
手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妥当,那嘴角却隐隐地透出一丝丝的血痕来。
那双眸上的长睫,如两扇翅膀,却也是一动不动的,正在仿佛痴痴入定的时候,听得外面有人弱弱地说道:“国师大人,府外有人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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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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